好警察“坏小子”为你情动高墙

　　生命无法重来，因而弥足珍贵。可是，一名罪犯经过十几年的炼狱不但获得了灵魂的重生，还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在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雪涛，一个愿意以真实姓名示人，敢于直面过去的囚子，对于给予他第二次生命，使他由一个无知的少年犯，长成 为一名真正男子汉的监狱人民警察一直心存感激。他充满深情地说，我的心灵曾一度枯萎，如果不是刘晓群警官的及时拯救， 也许我早就长眠不醒了

。我要发自肺腑地道一声——

　　本文背景：

　　高雪涛，男，河北省安新县人，少时因缺少

　　在河北省保定监狱服刑之初，高雪涛依旧桀骜不驯，入狱不久便因公开顶撞民警，聚众喝酒，打架斗殴等多次严重违 纪行为被加戴戒具和关押禁闭。他曾多次口出狂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有的是时间，不怕把牢底坐穿”，成了令人头痛 的顽危犯。然而，主管的刘晓群警官没有嫌弃他，他用大平原一样宽阔的胸怀包容着他，温暖着他，感化着他，矫治着他，终 于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拉上了奔向新生的轨道。正当他铆足干劲，甩开膀子大步前行时，老家突然传来了他的父亲、哥哥在不 到半年的时间里，相继去世的噩耗……

　　大墙心声

　　一封未写完的家书

　　口述/高雪涛 整理/乔峰

　　爸爸说，走了，转身便踏进薄薄的岚雾里。走几步又返回来，怔怔地望着我，说，你已是条20多岁的汉子，该学着 立事了。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你要好好干哪。爸爸走了，可是对你放不下心啊……雾越来越浓，爸爸说着说着就不 见了。我大声喊着“爸爸，爸爸”，可干着急就是发不出声来，我竦然一惊，惊出一身冷汗。

　　我四岁丧母，父亲拉扯着我和大我两岁的哥哥艰难度日，父亲太累了，只好狠心让哥哥在小学五年级时辍学帮助家里 干点农活，而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含辛茹苦的父亲哪里会想到，我不但没好好学习，还整天跟一帮小流氓鬼混在一 起，最后竟走上了歧途——我被判处了无期徒刑。得知这一消息，父亲的黑发几天里白了一半，可他心中再苦再恨也没有抛弃 我。我的家与保定监狱相距五十多公里，寒来暑往，步履蹒跚的父亲经常奔波在乡间与监狱的路上。年复一年，长大成人的哥 哥也常来监狱看我，直到1998年10月，父亲最后一次来狱中探望我，告诉我哥哥患了尿毒症，那时憔悴不堪的父亲，已 是满头白发了。过去我是个混人，从来不相信什么鬼呀神呀的，可打那次父亲探视后，我一直心神不定。一天半夜，我突然梦 见父亲离我而去，我在梦中哭醒了。那时，我还不知道父亲已去世，冥冥之中只觉得似有异样的暗示，我想这就是父子连心吧 。我爬起来找出纸笔，趴在被窝里给家里写信。

　　想念的爸爸：您好！

　　自从您上次走后，儿的心一直悬着，不知哥哥的病怎么样了，治疗是否顺利？前段时间，我曾给家里打过电话，没打 通，之后就不敢打了，怕听到意外的消息让我接受不了。可是，既担心又想知道结果，所以这段时间儿的内心备受折磨……人 活一辈子，好也是活，坏也是活，活一年跟活十年没有什么区别，与其这么苦、这么累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省心。

　　行笔至此，泪水已打湿了信笺，我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这封没有写完的信，我至今还保留着。这样心神不定地过了 几天，主管队长喊我去接见，我急匆匆赶到会见室，见七叔八姑地来了好几个人，独不见父亲和哥哥。我问父亲在哪里？他们 支吾着不肯说，这时，一个一直伏在桌子上的人抬头叫我的乳名。

　　“雪涛，你哥叫你呢。”旁边人告诉我。

　　我哥？那个脑袋肿得笆斗似的人竟是我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扑过去，哥抱住我，患尿毒并发症已临近晚期 的他艰涩地说：“你要挺住，咱爸……没了。”闻听此言，我的头“嗡”地一声，脑海里一片空白，我的天塌了。

　　以前，不管我干过多少荒唐事，受过多么重的处罚，父亲都像天一样罩在我的头上，那是我的精神支柱，我的奔头啊 。可现在天塌了，惟一的哥哥又重病在身，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难道这是上苍对我作孽的惩罚？既然这样，就让我以死谢 罪，去天国陪伴我的父亲吧。

　　管教手记

　　我帮囚子狱中圆梦

　　口述/刘晓群 整理/乔峰

　　高雪涛绝食了。早晨一进办公室劈面听到这个消息，我心想“坏了”，这头犟骡子又犯倔脾气了。我赶到监舍，看到 他斜卧在床头无声地流泪，双眼已肿成了两个烂桃，对我的到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与他同室的服刑人员告诉我，他已经哭 了好长时间了，见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转眼间萎靡成这样，我心疼呀。我知道这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对父亲的早逝充满了深 深的自责，他是想通过自虐的方式进行赎罪，对这个脾气暴烈得想死的人这时就是劝上千言万语也是白费。我走出来，让和他 一个互监小组的两名成员对他24小时包夹和守护，另外安排了平时和他关系较好的人尽可能地接近他。

　　我是从他给狱内小报的来稿中发现高雪涛这个人的，当时他写的稿件虽然稚嫩，却很有灵气，通过进一步了解，我发 觉他是个十分要强的人。他属于未成年犯罪，如果在服刑期间给他创造必要的条件，他应该会学有所成的，我和当时的宣传报 道站王站长研究，决定调他到教育科小报编辑室学习改造，给他一个真正重新做人的机会。当时，有人劝我，说这是一头犟骡 子，碰到点事就会尥蹶子，很难调教。从警二十多年来，我面对过形形色色的服刑人员，既然介入了他们的生活，我就要想方 设法帮助他们走正道，学本事，做好人。

　　下午，我和另外一名管教民警买来水果、奶粉等营养品放到高雪涛的床前，他漠然地看着我，不发一语。第二天早上 ，我又来到他面前，我让人把放凉了的饭菜撤下去，亲手调好一杯奶粉递到他跟前。他显然有所触动，右手微微抬了抬又放下 。我把杯子撂在床边，说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可再难过也不能绝食，我相信你父亲的在天之灵，绝不愿看你现在这个熊样儿 。人世间最宝贵的就是生命，一个轻言放弃生命的人，是不可能得到任何宽恕的。说完，我转身离去。

　　中午，犯人值勤员跑来报告说：“刘队长，高雪涛终于吃饭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却兴奋得吃不下饭了。这是个好 消息，可我知道绝不能因此而松口气——他的心结还没彻底打开。晚饭后，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想推心置腹地和他谈一谈。谁 知，他一见到我就开始掉泪，继而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我过去扶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边哭边说：“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我 真的没脸活了。为人之子我无法尽孝，哥哥重病在身，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尽不了一点儿力，这都是我作孽的报应，我… …”

　　我说，你给我站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整天哭哭啼啼的，你还像个男人吗？高雪涛哽咽着说，我家本来就不富裕， 为了给哥哥治病，家里已经负债累累了。父亲去世后，家里的日子更难了，我真想帮帮哥哥，哪怕是给他寄去二三百元做一次 透析，让他多活几天也好呀，可我连这都做不到，我的心里堵得慌啊。

　　高雪涛走出了我的办公室，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百事孝为先，从他对亲人痛彻心肺的忏悔和痛苦中，我看到高雪 涛天性未泯、良知尚存的另一面，我决定帮他圆上这个梦，这样可以缓解家庭变故带给他的精神压力，使他能尽快地回归到正 常的改造轨道。我和其他两名主管民警决定为高雪涛进行爱心捐款，知情的几名服刑人员也伸出了援助之手。很快，七百多元 的捐款和我写给高雪涛哥哥的慰问信一并寄向了高雪涛的家中。

　　大墙心声

　　我要用实际行动报恩

　　口述/高雪涛 整理/乔峰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当得知刘晓群队长给我家寄去七百多元捐款的消息时，我还是忍不住流 泪了。这岂止是几百元钱呀，刘队长不但帮我圆上了难以实现的梦想，让我的心灵得到了最大的安慰，更给了我做人的尊严。 虽然哥哥还是早早地谢世了，我变成了孤儿，但我已不再害怕，刘队长用亲人般的关怀温暖着我，帮助我树立起勇于面对挫折 与困苦的信心，就为这，我也该长跪以谢。知道他不图这个，我要用积极改造的实际行动报答他的恩情。

　　没想到在年底评比时，我又和刘队长顶起牛来。当时，我怀着对刘队长的感激之情，埋着脑袋朝前奔，满以为会在年 终评上改造积极分子，也好让刘队长高兴一下，不曾料想竟会名落孙山。我想不通，便去找刘队长诉苦。那时，我已将他当成 自己的亲人了。

　　刘队长告诉我，他知道我已在情感上对管教民警产生了一种依赖，主观地把在生活上对我的关心，理解成一种特殊的 照顾。他说，每一名管教民警在执法上对任何服刑人员都是一视同仁的，绝不会厚此薄彼，更不会给谁特殊的照顾。有积极改 造的决心是好事，但改造的前途并没掌握在干警的手中，而是取决你自身的努力。听他这样说，我无言以对，运了半天气，憋 红了脸说，刘队长我恨你，可我也感激你。闻听此言，他笑了，说如果你真要感激我，就把它转化成促进你改造的动力吧，你 要在业务上面多花心思，那可是你一生的财富啊。我在暗中捏紧拳头，心里默念着：我高雪涛“不蒸馒头也要蒸(争)口气儿 ”，我一定干出个样儿来给你看。打这以后，我努力钻研业务技能，不久被评为省级优秀通讯员。

　　1998年底，小报上了激光照排，并决定从编辑室服刑人员中选派一人到外单位学习电脑排版，这可是犯人编辑们 做梦都在争的好活儿，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份美差会落到我的头上。当刘队长通知我去学习时，我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我嚅 嗫道，您看我连初中都没毕业，学电脑怕不行吧，您还是让别人去吧。他问我，你怕什么？我说怕学不好，给您脸上抹灰。他 又问我，你想过明天吗？明天，一提到这个词，我的心中就一片灰暗、茫然，像我这么个无依无靠的人，还有什么明天哪，我 摇摇头，无言以答。他让我坐下来，然后拉家常似地对我说，如果你看不到明天，今天也就毫无意义，只有牢牢地抓住今天， 明天才能属于你。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让你学习电脑，就是让你能掌握一技之长，为明天做准备，你要把握住这个机 会呀。

　　一瞬间，我有些眩晕。我忘乎所以地拉着刘队长的手说：“刘队长，你是个好警察，是个好人。”我清楚地记得第一 眼见到他时，他就是那样的瘦弱。可就是这样一位瘦弱的警官，心里却装着我们服刑人员的冷暖，在我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时候 ，就是他用削瘦的肩膀，扛起了我生命的重量，把我送出了人生的风雨泥泞。

　　回归社会后，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想通过自己的勤奋劳作，过平稳安定的日子，无论以后会有怎样的境遇。

　　管教手记

　　为大墙内的他找一个“家”

　　口述/刘晓群 整理/乔峰

　　在选派高雪涛学习电脑这件事上，我顶着很大的压力，当时犯人编辑中有几个大专生，这个岗位竞争得很激烈，有人 说他学历太低，怕是会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可我不这么认为，他虽然初中没有毕业，但谦虚好学，上进心强，骨子里有股要 强的劲儿，我看重的正是这一点。再想，将来刑满释放后，他无依无靠没有特长，如何就业谋生？让他学习电脑，也是为他新 生以后早做安排。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1999年初，狱里搞制度编汇，初学微机不到半年的他派上了用场，雪涛以迅捷、 准确的打字技巧艺压群雄，圆满完成了任务，还获得了记功奖励，令人刮目相看。从此以后，他的学习热情和改造积极性空前 高涨，很快就熟练掌握了报排系统，成了业务骨干。

　　2001年，由于他在华北东北八省区监狱系统评报活动中成绩突出，获得立功奖励。几年来，他连续六年被评为狱 级改造积极分子；一次省级改造积极分子；先后减刑四次，今年5月，又获呈报减刑三年的奖励，年底即将获得新生。这株曾 经遭受风雨摧残几近夭折的幼苗，终于长成了一棵大树，我理应感到高兴才是，可是，我在欣慰的同时，还感到一丝不安。

　　高雪涛从17岁犯罪入狱，至今已与大墙外面的世界整整隔绝了15年，他现在没有亲人没有家，更没有涉世立足的 基础，他出狱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我和另一位主管民警就想给他找一个“家”。

　　高雪涛曾说过，在小的时候认过干爹、干娘，入狱后，与他们断断续续一直都有联系，我想如果这门干亲能在他出狱 后给予一定的帮助，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好事。我找他了解情况，他面露愧色地说，我犯罪入狱，给所有的亲人都造成了伤害， 怎么好意思再给他们增添负担。再说，我干爹、干娘年事已高，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呀。我说你别多想，把他们的地址写给我， 有时间我去拜访他们一下。高雪涛迟疑地写下了地址：安新县东杨庄，一个白洋淀旁的小村子。

　　记得那是个星期天，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高雪涛干爹、干娘的家。敲开屋门，面前站着两位慈眉善目的老 人。当我向他们讲明来意时，两位老人非常热情地邀我进屋，我向他们详细介绍了高雪涛的近况和在改造路上取得的成绩。当 得知他现已掌握了过硬的报排技术，成为业务骨干的消息后，他们十分开心。

　　高雪涛的干爹杨玉良说，我和他干娘一直都很牵挂这孩子，最近这几年，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对这孩子照顾不多， 让你们费心了。我说他现在已经完全具备了生存的技能，出狱后绝对不会给你们增加负累，只要你们给他一些家的温暖就好了 ，这次拜访使两位老人对高雪涛有了新的了解。后来，我又抽空多次拜访他们，随着老人对高雪涛认识的逐渐加深，他们决定 到监狱见他一面。

　　“我又有家了。”2006年3月8日，高雪涛接见回来，泪光莹莹地告诉我，干爹、干娘对他在狱中的改造表现非 常满意，出狱后愿意接纳他。听他这样说，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为了能让他新生以后的路走得平坦、顺遂一些，现在我和 另外一位主管民警正在为他联系就业单位。

　　十几年的改造生活，颠颠簸簸一路走来，他总算由一个不学无术、为害乡里的坏小子，成长为一个掌握了一定技术技 能的有用之人。现在，新生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我分明看见，在明亮的阳光下面，高雪涛面带微笑，满怀信心地向着美好的 明天走去。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7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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