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残阳里寻访青山忠骨

　　松毛岭上的红军战壕，已被乱草覆盖，但村民还能在这里挖到烈士的遗骨

　　松毛岭战斗时红军后方医院旧址

　　当年的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旧址

　　上杭县城的革命烈士纪念碑

　　松毛岭茂密的松海下埋着1万多英烈

　　Ｎ本报记者 侯希辰肖春道 实习生 刘伟 通讯员 黄启元文／图

　　特别感谢长汀县新闻中心、长汀县博物馆对本文采访的大力支持

　　开战首日山岭被削去一层

　　“飞机飞得很低，专往人多的地方扔炸弹，被炸断的手脚散落一地，太惨了！”91岁的钟汝杼在72年前曾是中复村少先队的队员，在松毛岭保卫战期间曾到前线抬过伤员，他一想起松毛岭战斗，就直抹眼泪。

　　钟汝杼告诉我们，那时的松毛岭，天上是国民党的飞机轰炸扫射，岭头是山炮、榴弹炮的狂轰滥炸，7天7夜，松毛岭上的枪炮声几乎没有停过，“国民党的士兵一拨接一拨往上冲，山岭上密密麻麻都是人。”由于敌军炮火猛烈，山岭甚至被“削”去了一层，红军的工事被破坏严重，战士们只能等敌人冲近阵地后，用步枪、手榴弹等轻武器一次又一次打退敌人的进攻，伤亡相当惨重。

　　“那时，少先队队员要在村里放哨，还要帮抬伤员下山。” 钟汝杼说，在放哨时，他曾见到一名戴着斗笠的红军，别人告诉他，这就是朱德总司令，来中复村观寿公祠指挥战斗。“后来伤员太多，我就上松毛岭抬伤员，到处都是血。”一次，钟汝杼和同伴刚上山，突然听到一声炮响，他感觉腿部仿佛被野兽咬到般剧痛，低头一看，小腿被弹片撕去一大块，鲜血喷出来。他一阵眩晕，随后被同伴抬上了担架……随后，钟汝杼被一路转移治疗，等他伤好回村后才知道，身为医生的爷爷不愿意为国民党军队服务而跳井自杀了，家中其他亲人也在战火中死去。

　　中复村的老人们告诉我们，当年村中不过300余户，1000多人，可全村人都投入松毛岭保卫战中。赤卫队坚守岭头配合作战，担架队往返奔波运送伤员，少先队、妇女队担当后勤送饭送水。他们印象最深刻的是，当时全村人都把自家的门板卸下来做担架。

　　钟家全的爷爷钟丛登是一名乡村医生，在松毛岭保卫战打响后就把自家变成战地医院，而这也成为他经常给钟家全讲述的往事，“好像是打到第3天，住在家里的4个红军炊事员做好饭往山上送，可他们回来时，饭都没动过。”钟家全说，4个炊事员把桶一放，就抱头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对他爷爷说，他们到阵地上看到，一个连的兄弟没有一个人后撤，全部战死在阵地上，他爷爷听后也大哭起来，“都和家人一样，怎么才过一个晚上，就全都没了。”

　　红二十四师 血战到最后一人

　　还原战争记忆，康模生提供了另一种途径，他曾在1984年走访中复村当年多名少先队员、儿童团员，虽然其中许多人如今不在了，可他们留下了松毛岭保卫战翔实的回忆：

　　9月23日上午7时，松毛岭保卫战开始，敌东路军第三十六师、第十师、第八十三师等三个师，配备飞机、大炮向松毛岭猛烈进攻，数小时内敌人发射了几千发炮弹，“黑寡妇”敌机周而复始地轰炸。接着，我红九军团、红二十四师和数以万计的长汀地方武装，与敌人展开了空前激烈的战斗，枪声、手榴弹和炸弹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喊杀声响彻云霄，鏖战整日，我红九军团、红二十四师扼守的阵地岿然屹立。

　　9月25日，形势日益严重，双方为了争夺一个山头，不惜付出巨大代价进行拼搏，敌我伤亡都很大，战局形成对峙状态。

　　28日，中革军委命令红九军团撤出战斗，转移到中复村一带待命。由红二十四师接替负责断后，该师战到最后只剩下一人。这天福建军区动员经过4个月训练的新战士1600人，从长汀濯田开到中复村补充红二十四师。

　　29日晨，敌人又向松毛岭发起新的进攻，炮火非常猛烈，还出动敌机10余架助战，下午2时许，左侧高地被敌夺占，形势十分严峻。红九军团七、八两团奉命重新投入战斗，乘敌立足未稳，展开反冲锋，经过反复较量，终于夺回左侧高地。至此，松毛岭保卫战已整整打了七天七夜。在这次战斗中，国民党三十六师师长宋希濂被红军轻机枪击成重伤，被送往南京治疗。战斗一直坚持到傍晚，终因敌强我弱，弹尽援绝，红军撤离阵地，松毛岭失守。

　　松毛岭保卫战，1万多名红军将士和长汀地方武装战士永远长眠于山岭间，而他们的牺牲，却为在长汀、在瑞金的中央红军进行战略大转移赢得了时间。

　　突来细雨恰似烈士眼泪

　　“战后几年里，松毛岭都没人敢上去，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白叶杨自然村村民听说我们是来寻找当年战争记忆的，纷纷从家中找来在山上田间的发现：一个长满锈迹的铜弹夹，2个炸弹的弹头，其中一个有小孩拳头大小，刻着标线、数字和英文缩写字母。

　　解放后不久，有老红军回来找过白叶杨峰顶的红军指挥所，说里面有机枪等许多军用物资。在几年前，有好奇的村民曾到指挥所附近挖过，除了发现累累白骨外，还找到一个白瓷口杯，上面印着“红二十四师”几个字。

　　如今，我们是否能找到这处指挥所？几位热情的村民拿起菜刀，带我们上白叶杨岭。岭上长满松树，山路越走越窄越来越陡峭，最后只能靠村民劈开一条路。不到1000米的直线距离，我们走了1个多小时才到达山顶。遥望过去，松毛岭确实如同一道屏障扼守着交通要道。

　　劈开厚厚的杂草，我们发现了一条沟，约半人多高，可以容2个人并行。沟环绕着山头，不少地方还往外挖有圆形的坑。村民告诉我们，这就是当年红军挖的战壕，而圆坑是机枪阵地。我们站在沟中，陡峭的山坡一览无余。闭上眼睛想象，山下敌军疯狂往上冲，炮弹在身边爆炸。我们突然听到激烈的喊杀声，睁眼才发现是满山的松涛。这样的战壕，我们找到了4道，守卫着山岭最险的地带。

　　而在战壕包围的最核心地带，我们见到一个圆形轮廓的痕迹，这就是当年被炸毁的指挥所，至今有几根原木残留在地表。正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下起了小雨，陪我们来的村民说，这是牺牲的战士见有人来看他们而流下的眼泪。在我们下山时，雨停了，白叶杨岭里是松树散发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