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追债公司生存现状：合法催债成功率低

　　8月底，已经有100多名学员获得了劳动部颁发的《全国统一职业岗位证书》，成为第一批持证上岗的商账追收师。

　　这是否意味着：民间讨债，这个在“地下”活动了近20年的行业被承认？

　　“收债公司”仍然难出江湖

　　信报记者 朱彦/文

　　京城开始培训追债师

　　9月4日上午，重庆私家侦探君波(应当事人要求，隐去真实姓名)照例打开电脑，上网看新闻。

　　一条来自《羊城晚报》，标题为《追债公司近日解禁首批职业讨债人将持证上岗》的消息很快引起了君波的注意。这条消息提到，今年4月，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就业培训技术指导中心发布了商业债务追收职业培训的新项目，6月，商账追收师的首批培训在北京开班。8月底，已经有100多名学员获得了劳动部颁发的《全国统一职业岗位证书》，成为第一批持证上岗的商账追收师。

　　“这意味着，这个在‘地下’活动了近20年的行业被承认。”这条消息最后说。

　　君波开始焦躁起来，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帮人催收债务也是他的日常业务之一，而那条新闻里提到，这个培训班里的授课老师主要是大学教授、律师、心理学研究人员等，而学员通过培训，可以了解和掌握商账追收的基本理论、职业准则，以及操作流程和技巧，可执行针对债务人及海外账款追收服务。并且，商账追收师“门槛低”，只要学历在高中以上，有从业经验者均可报名。

　　君波拿出电话本，开始挨个给“道上的朋友”们打电话，想知道重庆有没有同行去参加这个培训班，结果朋友们都不知道，有的人甚至是从君波口里，才得知有这么个培训班。

　　“当时很遗憾啊，觉得错过了机会。”君波后来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在重庆私家侦探圈里，君波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早年当过兵，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从事私家侦探，前两年自己搞了一家商务调查事务所，当了老板——但他一再向记者强调，自己从来就不是私家侦探，准确的提法应该是“调查行业从业人员”。

　　谈到培训班的事情，君波感觉，这或许是一个信号，在经过将近20年的严格管制后，国家有可能对这个行业“松绑”，给予他们更多的发展空间。

　　“我觉得早该这样了。调查业鱼龙混杂，的确有很多不光彩的事，但堵不是办法，疏导才能解决问题。”君波认为，自己今后应该能有更多的机会。

　　不过第二天，一条来自《北京晨报》的消息打破了君波的幻想。北京市工商部门明确表示，目前不会给任何讨债公司、讨债人注册办照，所以，无论此类从业人员经过何种培训，一旦从事催债业务就属“黑户”。

　　更让君波意想不到的是，举办这个培训班的北京汇诚诚信技术培训中心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尽管目前已完成两期180多名商账追收师的培训，其中第一期商账追收师的资格证书也已经发放，但培训的主要内容是针对企业而不是个人，“商账追收师培训并不涉及个人的民间讨债，也不会将职业讨债人合法化”。

　　该中心主任李文伟说，商账追收师的培训时间为4天，主要内容是银行、企业的员工技能培训，旨在通过专业、合法的追收服务，有效帮助企业及时收回账款，降低企业风险率和坏账率，防范和控制企业信用风险，通过专业、合法、追收服务有效帮助企业及时收回账款。与现在很多以骚扰、电话威胁、恐吓等不法手段追账不同，经过培训后的商账追收师将按照严格的作业流程，如果都不成功再采取法律手段。

　　记者随后向重庆市工商部门咨询，对方声称，如果有人想以“讨债公司”的名义注册公司，仍然不会得到批准。

　　合法催债成功率低

　　9月5日中午，君波得到消息，重庆市最近很可能会对调查行业开展一次清理，将根据一批群众举报展开调查，依法处理一些靠违法手段开展业务的调查公司。

　　“那些小的调查公司，最近日子难过了。”君波说。

　　在QQ的重庆聊天室里，有一个名叫“私家侦探”的网友，以公聊的方式向广大网友发广告：“资深私家侦探事务所，从业多年，承接催收债务、感情调查、婚姻调查等业务……”

　　记者以“有笔债总是要不回来”为由，与他聊了起来。他向记者承诺，只要能提供有效线索，他们就能找到隐匿的债务人；只要债务人还有经济能力，他们就一定能让债务人还钱。

　　“我知道他住什么地方，也知道他现在有钱，可你们真能让他还钱吗？”记者问。

　　“放心，我们有十几种办法，都能让他把钱乖乖还你。”他说。

　　记者追问是哪十几种办法时，“私家侦探”守口如瓶：“商业秘密。”

　　当记者和君波聊起此事时，君波笑了笑：“这肯定是一家小的调查公司在揽业务。他们口气倒不小。现在催债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夸口罢了。”

　　至于“十几种办法”，君波说：“没话说，基本上都是一些非法手段。”

　　君波告诉记者，现在有很多人，把钱看得很重，不把信誉当回事，欠了钱老是拖着不还，打电话不接，催急了甚至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人。

　　“靠合法手段去

　　君波说，现在自己的事务所基本上不承接催债业务：“用合法手段催债，心里塌实，但实在太艰难了。”君波说。

　　半年前，君波接受委托，到上海去寻找一名债务人陈某，追回欠款。他在重庆欠下一家公司10余万元债务后，跑到上海躲藏起来。

　　通过上海同行的帮助，君波得到了陈某在上海的住址。他带着两个业务员赶到上海，经过两天蹲守，终于和陈某碰面了。

　　见面后，没说几句话，双方就争执起来，后来发生了抓扯。在抓扯中，陈某很轻松地数次将君波和两个业务员摔倒在地。三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我们才知道，陈某是个散打高手，还在南方某城市的运动会中拿过散打亚军。那天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们都要挂彩。”君波回忆。

　　这场纠纷惊动了当地派出所。从派出所出来后，双方经过协商，陈某写了一份还款计划书，表示在2008年以前还清债务。

　　君波很无奈地拿着这份计划书回了重庆。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收不到钱，我业务就没有成功。除了路费出差费，委托人不会付钱。”

　　不还钱就“活埋”

　　5年前的深秋，君波还在重庆一家调查公司担任业务员。他接了一单业务，是替债权人追讨一笔15万元的债务。

　　君波翻阅了债权人提供的资料。这笔债务已经有三年时间了，债务人李某写过好几次还款计划书，但最终都没有还钱。债权人起诉到法院，很顺利地赢得了诉讼，但始终无法执行。目前李某就居住在重庆，有个手机号经常使用。

　　君波很客气地给李某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李某在电话里支吾几声，挂掉了电话，再打时已经关机。

　　君波和自己的下属开始调查李某。经过一段时间，他们发现李某没有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天天到茶馆打

　　君波感觉，李某应该是有一定经济能力的，只是不愿意还钱而已。

　　一天下午，李某从茶馆出来，刚走到自己家楼下时，被君波拦住了。君波告诉李某，最好在几天内尽快把钱还上，否则对他不客气。

　　哪知李某非常嚣张：“你是XX叫来收债的吧？对我不客气？你去打听一下，在XXX这块地皮上，谁敢动我李XX一根寒毛？”说完扬长而去。

　　初战碰壁。

　　君波回到事务所，迅速组织了几个下属，制定了一套追讨方案。

　　从那以后，这几个下属每天下午都到李某经常出现的茶馆附近蹲守。终于，一天下午，李某离开茶馆后没有回家，和几个朋友一起到附近的一家酒店吃饭。

　　君波接到下属电话后，马上开车赶到酒店附近。他们一人吃了一碗小面，坐在车里盯着酒店大门，静静地等待李某回家。

　　李某吃完饭并没有马上回家，他和朋友们摇摇晃晃地走进旁边一家洗脚城。

　　10点钟左右，李某才从洗脚城出来，打了车回家。

　　等李某下了

　　李某坐在后排，左右两边是两名彪形大汉，一人挽着他的一只胳膊，他根本无法动弹。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李某问。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到了你就知道了。”君波冷冷地说。

　　车一路疾驰，不久就离开了主城区，向歌乐山方向行驶。一路上越来越偏僻，有的地方已经没有路灯，夜幕下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山峦和树林。

　　行驶到一座小山，目力所及之处看不到一点灯光，君波示意开车的下属停车。他们把李某从车里推下来，用绳子捆住他的脚和手，把他丢在地上。

　　李某看了看周围，开始大声喊救命。君波的一个下属冷笑道：“你好好看看，这里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你老实点，再喊有你苦头吃。”

　　李某马上住嘴。君波手一挥，三个下属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三把铁锹，开始在地上挖坑。

　　君波走到李某面前蹲下，说：“今天送你一程。你不错了，走的时候身边还有四个人送行。”

　　随后君波站起身，拿出手机，随意按了几个键，把手机放到耳边。等了10来秒钟后，君波开始说话了：“强哥吗？我是小波……我明天就不在重庆了，给你道个别……我接了个业务，帮人收债，我没要到钱……我把那个欠钱的绑了，现在在歌乐山……我不要钱了，兄弟们在挖坑，我想把他埋了……明天我就走了，出去躲几年再回来……强哥保重！”

　　君波合上手机，回头看了看三个下属。深秋的歌乐山上寒风瑟瑟，树叶被风刮得哗哗作响，发黄的树叶从树枝上掉落，翻着筋斗被风吹向远方。三个下属正在挥舞着铁锹，铁锹的金属和泥土中的沙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哧哧”声。

　　刚挖出一个小坑，地上的李某大叫起来：“我还钱，我还钱！不要埋我，埋了我你肯定跑不脱的……我还钱给你，明天就还！”

　　君波并不理会，反而向三个下属大喊：“快挖快挖！”

　　一个下属停止了挖坑，他站直身子对君波说：“波哥，我看算了，他既然说要还，今天就饶他一条命，如何？”

　　另一个下属马上说：“他说明天还，你也信？明天他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到哪找人？”

　　李某赶紧说：“我现在家里有5万现金，可以先还给你们，剩下的你们放心，我明天绝对还，我要是不还，出门就遭车撞死！”说完这几句话，李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一个下属对君波说：“波哥，我看算了，先让他在这里吹点冷风，明天还了钱就算了。”

　　君波不说话，钻进了车里。一个下属对李某说：“你莫想打歪主意。今天你就不要走了，明天早上你把钱还了就算了，要是敢耍花样，下次绝不饶你。”李某点头表示同意。

　　一行人又驱车赶回市区。一路上，君波给债权人打了电话，一起跟着李某去了他家。李某果然取出5万元钱还给了债权人。剩下的部分，李某在一个月内分几次还清了。

　　君波告诉记者，现在回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后怕：“虽然当时我们的所有行动都是在演戏，但如果回家以后李某报警，我们就只有被抓的份了。尽管是他理亏，但我们毕竟采取了非法手段，肯定要被惩罚。”

　　这碗饭不好吃

　　记者采访北京一家很有名气的调查公司，在这家公司里，记者见识了一种新的催债手段。

　　“我们在社会上找了一大帮人，有20多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长发的，光头的，有文身的，样子一个比一个长得恐怖，给人的感觉就是黑社会打手。”

　　其实这些人都和黑社会没有瓜葛。公司老总告诉记者，做催债，业务员一定要找“干净”人，这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在接到业务，摸清债务人的底细后，这些业务员总是一起行动，到债务人居住的地点附近转悠，等到债务人出去买菜、买东西的时候，他们很招摇地围上去，旁边的人四处躲闪。

　　他们围住债务人，拍拍他的肩膀说：“哟，还有心思买菜呢？你不是欠着XXX的钱吗？赶紧还了吧，别给自己惹麻烦啊！”

　　然后这帮人就笑着离开了。临走时，带头的又对债务人说：“你们家小孩儿是在XX小学读书吧？孩子不错，长得挺可爱的。”

　　下午放学的时候，他们又会出现在这个小孩儿上学的小学门口。等小孩儿出来后，他们一拥而上，笑着对孩子说：“回去给你爸爸说，他欠别人的钱，早点还，要不然就请你到叔叔家住几天。一定要告诉他哦！”

　　几天下来，债务人往往会主动打来电话，表示马上还钱。

　　君波说他也知道有这种“操作方式”，也试着这样做过，但要找这样20来个虎背熊腰、长相凶狠又没有不良背景的人，十分艰难，最后只能放弃。

　　君波在报纸上看到，据相关统计数据，目前在商业债务追收这个方面，中国尚缺乏10万左右的专业人才，未来10年内，这个数字很可能突破百万。

　　“应该说还是有很大商机的，但做这行实在太艰难了。这碗饭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君波有些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