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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猎人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13日14:37 新民周刊

  最后的猎人

  鄂伦春族最后的萨满故去了,在下山定居40多年后,他还曾固执地保持着世代相传的狩猎习惯。

  撰稿/黄 祺(记者)

  何处寻找中国最后的猎人?

  我们唯一的线索是孙曾田。1993年,他在黑龙江塔河县一个叫做十八站乡的地方,遇到了67岁的孟金福,孟金福是这个鄂伦春族聚居地的老猎人,也是中国境内鄂伦春族最后一个萨满。萨满是鄂伦春族人心中神与人之间沟通的使者,鄂伦春的先人信奉萨满教,自然万物都是神灵。

  孙曾田在那里前后呆了半年,他的摄影机跟着孟金福进山狩猎,看他祈祷。他制作的纪录片《最后的山神》,在之后的日子里给孙曾田带来了很多荣誉,很多人见到如今中央电视台导演孙曾田的时候,还是必定要提起十多年前的这部纪录片,镜头中那个固执、安静而又落寞的老人,是一个挥之不去的背影,深深地被观众记住。

  孙曾田第一次将镜头对准最后的萨满时,忧伤的情绪一定是潜藏在心底的,忧伤来自无法挽留生命的无奈,更来自无法阻挡一个民族独特生活方式走向尽头的悲哀。镜头里,孟金贵还在狩猎、制作桦皮船,但几年以后,最后的萨满和鄂伦春族真正意义上最后的猎手去世了,一个狩猎为生的民族,最终留在了历史中。

  猎人的四季

  这是春节过后的第一个早晨。中国东北部的大兴安岭正是冰天雪地的季节。每年的这一天,孟金福都要在马尾上系红布带。在鄂伦春人眼里,萨满的马是神马,新年里第一次乘骑,系红布带表示尊崇。

  用几根树干做支架,用兽皮围起来的住处,鄂伦春人叫“仙人住”,这是孟金福夫妇在山林中的家。在过去的千百年中,鄂伦春人就这样世代生息在大小兴安岭,一直过着从远古延续下来的游猎生活。不知道鄂伦春人在山林中生存了多少世纪,他们的族名“鄂伦春”意为“山岭上的人”。

  孟金福和爱人丁桂芹是在山林中出生、长大的。上世纪50年代初,中国境内的鄂伦春人在政府的帮助下走出山林, 分几处定居。当时全族人口2256人。定居以后40年,孟金福夫妇却还是习惯在山林中生活。

  农历正月十五,在过去是鄂伦春人祭月神的日子,定居以后就不讲究这些了。但孟金福相信,在这个时候,月亮神正在天上看着人们。鄂伦春的先民,崇信萨满教。萨满教是原始的自然宗教,以自然万物为神灵——日、月、水、火、山、林、草、木都可以成为他们膜拜的对象。

  众神之中,山神是主管山林狩猎的神灵,在他们的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孟金福每到一片山林,先要选一棵高大粗直的松树,雕刻一尊神像。他觉得这样他就与这片山林共同沐浴在神灵的庇护之中了。

  每天早晨,孟金福离家出去狩猎。每次打到猎物,他都认为是山神的赐予。每日打不到猎物,孟金福他们就会到山神面前诉说委屈和乞求。“什么祭品也没有,就给山神敬支烟吧。”“我们就要上山打猎了,请为我们准备一些猎物,为我们排除困难吧。”

  孟金福的枪老了,老得都不易找到同型号的子弹。可他不想换成自动步枪,他认为那样看不出猎人的本领。他更不肯学着用套索、夹子去狩猎,他认为那样不分老幼的猎杀,山神是不会高兴的。

  鄂伦春有一首歌唱道:“兴安岭的大树有多少根,请问问我们鄂伦春;兴安岭的野兽有多少种,请问问我们猎人。”孟金福这一辈子眼看着树林越来越稀,野兽越来越少,常常感到山神正在离他远去,感到一种无可依托的孤独。

  北方的夏季来得很晚。孟金福夫妇在夏天来临的时候,搬到了靠近河岸的山林中。黄昏或清晨,是孟金福出去狩猎或捕鱼的时候。夏季出猎都是乘坐这种用桦皮制作的小船,桦皮船为十八站鄂伦春人所独有。

  离家之前,老伴要用柳条打他一下,这是老辈传下的习俗。“女人打男一下,今天就有运气,不会空手回来。”

  孟金福经常是看好一个风向稳定的夜晚去蹲碱场。蹲碱场,是鄂伦春人传统的狩猎方法。碱场就是盐分大的湖泊或水潭。到了夜里,动物常来吃草、喝水,猎人就在这里伏击它们。

  这一夜,一个动物也没有出现。如今动物越来越少了。

  太阳出来之前,水面上浮起了浓浓的雾气。桦皮船在晨雾中划行,没有一点声响。孟金福听到了动物的声音。接着,声音远去了。

  孟金福捕鱼用一张大眼的网,他要让小鱼漏过去,打一两条大点的也就够了。一棵雕有山神的松树被砍伐了,孟金福见到时,有一种自己被砍伐了的感觉。那以后的很多日子,孟金福再没有出去狩猎和捕鱼。

  后来,他们回定居地的家住了些日子。这里到处飘荡着孩子们的笑声。孙曾田问“定居以后生活习惯吗?”孟金福说:“山上舒服,在家里不行,三天两头就感冒。在外头不感冒。”

  “你家孩子愿意在家里还是愿意在山上?”

  “愿意在家。我这个老家伙,在外面呆惯了。小孩不行。小孩愿意在家。”

  当他们再回到山林时,短暂而美丽的夏天就要过去了。

  又一个冬天来了,孟金福把放寒假的小儿子也带上了大兴安岭。孟金福知道儿子这一代不属于山林,但他还想让儿子懂得鄂伦春人的山林。

  儿子一来,做母亲的就多了份牵挂。“山神啊,山神,赐给我们幸运吧;请保佑我们的后代,保佑他们的吉祥如意。”孟小庆理解不了父亲在山神面前那颗颤动的心,和飘进密林深处的祈祷。

  他看到的仅仅是一棵树。

  《最后的山神》留下了鄂伦春猎人最后的影像,却无法留住狩猎这种生存方式消失的步伐。

  2003年,中央电视台一个栏目要求孙曾田到十八站乡回访,“这注定将是一次滋味复杂的回访。”孙曾田看到的一切,只能印证一个事实——再不会有孟金福一样的猎人和萨满了。

  回访日记

  在回访之前3年,孙曾田已经从电话中得知,《最后的山神》主人公,孟金福去世了。《最后的山神》中一句解说词说:在过去的千百年岁月中,萨满鼓声曾不时地回荡在兴安岭的山林之中,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响起了。一语成谶。

  鄂伦春最后一个萨满的去世,宣布了这个民族千百年来自然信仰的结束,而萨满的最后一次跳神,就只能以这种方式,永远留存在我的录像带上了。

  十年过去,这里的变化似乎并不十分明显。只是即将到来的鄂伦春族定居50周年大庆,使村子里弥漫了欢庆的气氛。各家的木栅栏和房屋都被修葺一新,刷上了蓝色的油漆。

  孙曾田直接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孟金福的家。院子里只有一小块地方种了些蔬菜,其余部分杂乱无章地堆放着破旧杂物,与左邻右舍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的院落相比,显示出了这户人家的凋敝、萧条。孟金福爽朗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但是迎接我们的,只有他六十出头的老伴丁桂琴。当她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全身透出无法遮掩的落寞气息。十年的风霜在她脸上刻划得非常明显。

  听丁桂琴讲,孟金福的病来得很突然。1994年,他独自到呼玛河上游的森林去打猎。一天,在打着一只鸭子后,突然,他的半边身子不能动了。颇有生存经验的孟金福镇定下来,烤熟鸭子吃掉,而后爬进桦皮船顺流而下。飘了两三天之后,他终于被同胞救起。送进

医院后一个月才出院。但从此,他只能在河边打鱼,再也无法进山打猎了。

  对于习惯了大森林,习惯了敬拜山神,习惯了与自然赐予的一切和谐相处的孟金福老人来讲,他无法再返回他热爱的大自然中,而不得不去极力去适应新的生活方式,适应砖瓦房和络绎不绝的游客好奇的参观。

  他的失落、伤感可想而知。想必那时他很清楚,山神已经走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山神的护佑。

  郭宝林和葛小华夫妇是定居后出生长大的第一代鄂伦春人,受过学校教育,有固定工作。桦树皮手工艺品是鄂伦春族和鄂温克族的传统手艺,初夏时节,桦树灌浆水分充足,村民们就剥下成年光洁、树身无枝桠段的树皮,制作成碗、盆、盒、桶、篓等,用于当时山上的生产生活。现在用不着了,就当作一种民俗的纪念品出售给远道而来的游客们。

  河滩上支着很多帐篷。郭宝林正在招呼游客们骑马。这两匹马是全村仅剩的两匹猎马,属于矮种马,在山上奔走非常迅速,曾经是多少年鄂伦春猎人们必不可少的。但是,现在猎物越来越少,打猎的人也越来越少,猎马闲置起来,渐渐全被卖掉了。

  孙曾田注意到河边有一棵刻着山神像的大树。这是风情园的一个旅游项目——敬拜山神。在风情园员工的带领下,人们好奇地围过来,嘻嘻哈哈地看着这个对他们来讲非常陌生的山神像。他们的眼神和孟金福小儿子当年的眼神非常相似。

  郭宝林现在也偶尔拜拜山神,他希望山神能保佑他们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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