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户县后寨村的集体共富之梦(组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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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26日06:24 华商网-华商报 | |||||||||
银行专门在后寨村设立了储蓄所 村里的白俊老人(右)认为应将土地包给社员 靠个体经营致富的张悌忠在2001年就盖起了造价约20万元的花园小楼 当全国的农民都分到了自己的承包土地时,后寨村仍保留着集体经济。这个“共同富裕”的梦想还能坚持多久? "公社模式" 江苏华西村 华西村位于江苏江阴县,被称为“天下第一村”,是全国农村走共同富裕道路的典型,2004年,华西村人均工资收入12.26万元。
河南南街村 南街村位于河南临颍县,号称“亿元村”。全村生产资料实行集体所有制,走集体共同富裕道路。 江西花园坪村 江西宜春市花园坪村,至今采用“人民公社”模式。 花园坪村有件让人惊奇的事:姑娘不远嫁,村民不远游。花园坪村还是一个“无税村”,村里收入除分红外,剩余的都用来作为福利。 2005年,后寨村所有社员从事农业和工业生产的总工分是270多万分。大队根据总工分和全年的工业总收入,计算出每一个工分的“分值”,再分配到各小组,由小组来分配。一般来说,一名男劳力10分工的价值约在14元左右。 留在生产队干活的人大约占全体社员的四分之一。因为是机械化种植,他们下地干活的机会并不多。这样一来,挣工分的机会也就少了。作为队长,张玉怀的一个重要任务是给从事农业的社员们找“挣工分”的机会。 几天前,农忙结束了。张玉怀带着30个社员,去渭河滩上帮人掏南瓜籽,雇主发的工资是每人一天15元,张玉怀照例是给大家记工分。干完活,老板给张玉怀支付了现金,他带回来,交到小组会计处,年底,这笔钱将作为全队的收入,参与分红。 村里有人要盖房,张玉怀会带着几个社员去,也记工分,一天20个工分。 不下地的社员被安排在厂里的集体企业“上班”。36岁的陈艳在村里的玻璃厂干活,每天挣7分工。她的丈夫当车间主任,一天拿10分工,和下地的人相比,每个月多拿40多元的补贴,年底还有1000多元的奖金。去年,陈艳两口子参加“分红”,拿到了大约1万元,相当于村里的人均水平。 共同富裕之梦 “在我们村,傻子也能盖起三间楼房。”少言寡语的张志武说这话时,笑眯眯的 9月24日,星期日。后寨村的大戏台上,老年协会的秦腔“农家乐”开始了。这是后寨农民文化生活的一部分,每周一次,将周围村庄的戏迷们都吸引了过来。 51岁的韩水娃在长凳上坐着,跟着秦腔的曲调摇头晃脑。他有智障残疾,在农村算是“最不行的”。但在后寨村,他的日子不用发愁。“虽然盖不了好房子,人家也有几万存款哩。”一个村民说。 后寨村的“大锅饭”保证了像韩水娃这样的最弱势农民,不至于陷入穷苦的境地。村里安排他在玻璃厂上班,干不了别的活,就坐在那里,数数拉料的车就行了。只要他去厂里,每天也是10个工分,和技术工人的工分一样。如果不愿去厂里,就在生产队干活,反正总有活干,总有饭吃。 “在我们村,傻子也能盖起三间楼房。”少言寡语的张志武说这话时,笑眯眯的。这是他对自己“共同富裕”梦想的一个表白。如今,他认为自己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1984年,张志武带领村民,办起了再生玻璃厂,当时投资120万,贷了87万。第二年就见效益,第三年就把贷款还清了。1989年,村里建起第二座玻璃厂,花了400多万,当年就收回了投资。 接下来的后寨村进入了它的辉煌时期,1993年第三个玻璃厂开工。后来的“大手笔”是电厂,1100多万,没有贷款,全是村里自己的积累。1996年,村里花60多万,盖起了自己的办公楼。 村办企业最红火的时候,后寨村的“共产主义生活”也蒸蒸日上。1987年就出资打通了全部的水泥路,自来水接到家家户户,社员的水电费大部分由村里支付。浴池为社员免费开放,楼板厂则免费为盖楼房的村民提供楼板。 “集体经营,走共同富裕道路”,几个红色大字写在后寨村的宣传墙上。2005年,后寨村为国家上缴利税230万元,社员人均收入是4500多元。在户县,它是排在前十名的富裕村,而村里的公共设施建设、老人福利等,则是全县村庄中最好的。 “先富”起来的人 在后寨村,要找到一家富人容易,找特别困难的,还比较难 后寨村并不排斥那些拒绝“公社生活”的人。事实上,个体经济在后寨村占的比例已经越来越大。 张悌忠的家在新规划的后寨村街道上。这栋漂亮的花园小楼,早在2001年就建成了,造价大约20万。面积将近1000平方米,停车厂、卫生间一应俱全。 凭着勤快、头脑聪明,早在80年代,张悌忠就自己做生意,后来又搞运输,给村上的玻璃厂拉货。几年下来,家里从一台农用车发展成3辆运输车,如今,3个儿子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意,日子过得非常红火。 在后寨村,像张悌忠这样的家庭不少。从他家的阳台上看过去,经过统一规划的一排房屋,座座都非常漂亮。在后寨村“共同富裕”的背景下,他们属于“先富”起来的一部分,而且无一例外,都是靠发展私人经济致富的。 “在后寨村,要找到一家富人容易,找特别困难的,还比较难。除了金字塔尖的一些人,大部分村民处于中等状态。”张悌忠总结说。 和许多“先富”的人家一样,张悌忠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参加“记工分”了。虽然他也可以向队里“买工分”以参与分粮,但他没有这样做过。“对我家来说,没有多大意义!把包谷拉回来,搓了玉米,是可以卖钱,可我哪有时间,干脆不要了!” 一方面坚持“集体经营,走共同富裕道路”,另一方面,后寨村也鼓励张悌忠这样的能人外出“单干”。而依托玻璃厂这个集体企业,如今,村里光跑个体运输的车就有100多辆。 41岁的张广广在玻璃厂大门外开了个店,这是村里的五个个体玻璃店之一。虽然因为不“挣工分”,他和村里的联系并不多,但他还是很关心村里集体经济的命运。 “现在是国营不如集体,集体不如私营,咱后寨的玻璃厂,和人家私营厂比,虽然技术好,投资大,但效益比不过人家!就是因为集体制度没有优势!” 后寨村的忧虑 如果后寨村的集体企业开始下滑,“工分值”停留在现在的水平,“包产到户”将是迟早的事 在有些村民眼里,后寨村最辉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自从1998年以来,后寨村的经济几乎没有什么增长。去年,全年总产值是6400多万,而这个数字,已经维持了多年。 至于停止增长的原因,张志武承认和集体经济的制度本身有关,但他认为主要原因是“人”的问题。他认为,1998年后,村委会开始要定期换届选举,而从那以后,“人心不齐了”。 但一些村民认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后寨村的集体经济虽然已支撑了这么久,但其弊端已经日益突出。 “厂里需要的劳动力至少要比那些私人企业多三分之一。”村玻璃厂的一位负责人说。“管理起来太难了,都是本村社员,首先要让大家都有活干。谁要偷懒最多说两句,不可能不让人家干啊!”事实上,在几个村办企业里,还从没出现过“解雇”的事。 在村办企业发展日渐缓慢,只是维持现状的同时,在后寨周围,一些私人的玻璃企业却在蓬勃发展。张志武的儿子也办了个玻璃厂,和父亲苦心经营的村玻璃厂相比,雇用的人少,投入没有这么大,效益却很不错。 在后寨村,已经有村干部认识到,如果企业的发展跟不上,效益一旦下滑,把农业和土地捆绑在一起的“大锅饭”,再要持续下去将会很难。 而随着市场观念的深入人心,随着“先富者”树立的榜样,后寨人对“人民公社”的道路要不要持续下去,也开始怀疑。 “这地还是分了好!分了自己种,自己想干啥去干啥,不会被绑着。”有人这样说。也有人反对:“你想自己干,又没人拦着。不包产到户,大伙儿都有饭吃!”在这样的争执中,有一种看法被普遍认可。那就是如果后寨村的集体企业开始下滑,“工分值”停留在现在的水平,“包产到户”将是迟早的事。 何去何从? 后寨村的发展瓶颈不仅在于集体制本身效率低下,而且,过多地依赖了带头人 户县县委副书记刘博也在思考后寨村的命运。他是后寨村的包村县领导。 “这个村很有自己的个性,它的命运应该得到重视。”9月22日,刘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对后寨村“倔强”地坚持“共同富裕”的理想,感受颇深。 刘博说,他曾经到一个遭遇大雨袭击的村庄去。发现村庄里淤泥堆积,根本无法下脚。而在一些贫困户家,房屋塌了,粮食泡在雨里,涨破了麻包,小麦就在雨水中漂着。那样的场面,让他忘不了。“在后寨,不会有这样贫困无助的人,后寨所坚持的体制,至少保证了那些最弱势的人,也能过有尊严和富裕的生活。” 在户县,其他一些富裕的村庄,例如东韩村等,主要是发展个体经济,但村庄里贫富差距也在逐年加大。 然而,后寨村“共同富裕”的梦想还能坚持多久?在刘博看来,后寨村的发展瓶颈不仅在于集体制本身效率低下,而且,过多地依赖了带头人自身的能力和“思想素质”。 “这个村子离不开张志武!”在刘博的印象中,不擅言谈的张志武是个低调而务实的村干部。“开会,他坐在角落,不太吭声。他从不争荣誉先进什么的。乡镇干部下去了,让他请吃个饭,难得很!”也正因如此,张志武带领后寨村,能创下那么大的家业,在村子里享有着别人无法达到的威望。 在刘博看来,这也是后寨村的弊端之一,作为后寨村的灵魂人物,如果张志武不再掌管村里的大权,后寨村坚持的“人民公社”模式,将很难继续下去。 至于后寨村的经济,刘博认为还有活力。首先在于村民比较支持现有的集体经营模式,在村里自己做的调查中,80%以上的人愿意支持集体经济。“今天已经和80年代解决温饱问题时不同,对后寨的农民来说,土地对他们已经不是很重要。另外,后寨选择的工业项目比较好,还有发展的空间。” “后寨村走的集体化道路,也是一种所有制形式。或许它有一天存在不下去了,但它现在还具备存在的可能性和条件,它所做的探索,无疑是有价值的。县上对他们也很支持,希望帮助他们,包括建立一个好班子,帮助他们招商引资等。”刘博说。 在后寨村,村干部也普遍认识到,后寨村要走出目前的窘境,必须开拓新的经济增长点,而目前仍由集体所有的1200亩土地,是村庄最大的“卖点”。 如今,村里正在招商引资,希望吸引来管理先进的现代企业,不光为村民创造就业机会,而且让他们真正体会到市场化企业带来的观念冲击———毕竟,延续40多年的集体生活,尚未打破的“大锅饭”意识,都是这个村庄的一部分。有一天,当“公社”生活被迫结束时,人们是否会感受到面对真实的阵痛? 本报记者 江雪 张颖俊\文 胡国庆\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