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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头学校”搏命记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28日09:48 南方新闻网-南方周末

  本报记者 (苏永通)已经被取缔的北京大兴源海实验学校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9月22日,星期五。迎着东面的太阳,在学校围墙根下,在卧倒的电线杆上,100多个学生,从学前班到初中二 年级,盘坐着,有的东张西望,有的跟着老师的手势咿咿呀呀念着不同的课文。

  自今年9月4日以来,师生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规律:“恐惧的周一,可怕的周五”。每周一,镇政府和穿制服的巡 防人员围成人墙,阻拦学生入校;周五下午,镇政府的人则在门口拦截家长,发放传单。

  不过现在,连周二周三都“很难过”。就在三天前,9月19日,星期二,数百学生喊着“我要上学”的口号,冲破 十来个巡防人员的“人墙”封锁,强行进入学校上课。

  校长陈永明称,学校之所以强行上课,是因为“家长不同意”,“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学生,我们也要办下去。”

  大兴区瀛海镇分管文教的副镇长王长路则认为,“陈永明是在拿孩子当砝码,牺牲孩子的学习,就为了自己的利益。 ”

  瀛海镇教委先后发出五次通知,镇教委和陈永明还签过两次协议,但是,白纸黑字没能阻止学校强行上课。

  9月22日,面对前来采访的记者,一个家长有些激动:“你说为什么关了7次,还有这么多学生?”

  “刺头学校”

  瀛海镇教委主任刘宝平承认,这次取缔的通知“确实有点急有点晚”。取缔行动的大背景就是2006年7月12日 北京市政府办公厅下发的通知。镇教委作出“清理整顿方案”已经是7月20日。房屋安全是学校取缔与否的最关键因素。取 缔源海实验学校的理由就是:教学楼存在局部安全隐患。“原来300多人,现在700多人,领导都坐不住了。你说上课起 立,咣当一声,楼塌了怎么办?”

  事实上,2005年7月15日,大兴区教委在房屋质量巡回检查中就发现了正在筹办的源海实验学校,而且发现了 问题——教学楼属于“三无”建筑——无地质勘探报告,无施工设计,无施工验收报告。当时的处理意见是:责令举办者陈永 明停止招生、停止办学。

  44岁的陈永明是河南息县人,1996年到北京,以卖小工艺品起家,后来在北京西站开超市,“挣了点钱”,在 老乡的介绍下,萌生了办学的想法。他预交了三年的租金35万元,租下瀛海镇西一村的一座三层楼房。2005年8月16 日,正式对外招生。

  在此次“清理整顿”中,整个大兴区的48所打工子弟学校,有26所将被取缔。源海实验学校是名单上的最后一所 ,也是惟一一所至今无法顺利关闭的学校。

  9月22日,大兴区教委社会教育科科长张香坦对本报记者说,关闭了源海,他们的工作将取得“阶段性胜利”。

  最后整改

  2006年8月1日,大兴区教委专门给陈永明下发了一纸没有文号的“告知书”,责令其“自送达之日起两周内达 到《北京市中小学校办学条件标准》的有关规定要求;并取得卫生、房屋安全、消防等部门的合格证书”。

  整改是陈永明最后的机会。不过由此他也认为,既是整改,就可以继续办学。8月10日,学校照常开学,报名火热 。

  8月16日,镇教委主任刘宝平带着巡访人员到学校发传单,但“家长一手拿着教委主任刘宝平递过来的传单,一手 交钱”。教师赵金萍说,学校告诉家长,他们准备申请房屋安全鉴定,不会有问题。

  8月18日,在过了“两周整改期”后,大兴区教委发出《行政处罚决定书》,责令源海实验学校停办。但是这个文 件同样没有文号(大兴区教委社会教育科科长张香坦后来解释这是“工作失误”)。陈因此视若无睹,学校照常边招生,边上 课。8月25日,学生人数达到701人,并且依然在增加。

  记者从瀛海镇教委的档案中查实,8月5日和8月23日,陈永明两次给“区教委领导”写信,恳求暂留学校一年。 直到8月27日,陈永明觉得“不做不行了”,他向北京市房屋安全鉴定总站提出申请。花了8000块钱。

  鉴定得出了对他有利的结论:“该房屋现状可以保证在正常条件下的安全使用。”

  鉴定的负责人、北京市房屋安全鉴定总站工程师张薇后来对本报记者表示,施工图纸和勘探报告主要是程序上的问题 ,以前很多房屋都没有,严格来说,没有图纸和勘探报告肯定不可以。但这不影响作出安全鉴定。

  然而,这份新的鉴定直到9月1日才出炉,已经错过区教委给的整改期限。大兴区教委社会教育科科长张香坦称,区 教委为此专门开会研究过,结论是:无论哪份报告都不能证明该楼达到安全标准。

  强行关闭

  9月4日,瀛海镇政府首次派出大队人马对该校强行关闭,700多名学生被巡防队的人墙挡在门外。

  此前的8月31日,瀛海镇已经以政府名义专门对源海实验学校的家长发出了“通知”,承诺分流学生不会重复收费 。

  4日晚上,陈永明去了教委,双方签订了一份协议,政府作出巨大让步,“举办者已收取走读学生的费用全部自行支 配,政府不干预”,以此抵消陈永明房租等损失。陈永明决定妥协。但他提出要求,要镇教委多给学校上几把锁,并且到现场 去疏导学生到其他学校。

  第二天,镇教委在门上拧了根铁丝,没派人去疏导。“学生又去撞门,有的翻墙,没办法,只好开门。”陈永明说。 这一天,学生人数骤降至518人。

  9月13日,孩子们在校门外嚎啕大哭,没有上课。

  9月14日下午,在镇政府,陈永明和司法所所长李平原有一段对话:

  李平原:“政府要关闭学校,有什么要求?”

  陈永明:“我知道是非法办学。可如果家长接到通知会怎样想?把孩子这么相信地交给你,现在自行宣布解散?我现 在没有回头路,只有开下去,除非政府强制贴封条关闭学校。”

  9月19日,镇政府和巡防队再次强行封校。这是第二次大规模的封校。十几个巡防队员围成人墙,将大门堵死。8 点10分,上课铃一响,学生家长都急了。学生喊着“我要上学”的口号,冲进学校。在混乱中,巡防人员与家长发生肢体冲 突。

  前去采访的北京某报摄影记者,从女厕扒开铁丝网,逃离现场。

  分流之后

  这段时间,家长们也被搅得心神不宁。在附近服装厂工作的闫保安说,自己已经没有心思上班了。“就是希望孩子可 以好好上学。”

  按照瀛海镇的分流方案,被取缔的4所学校,小学生将被分流到被政府认为“校舍较为安全,暂时保留一年”的民工 子弟学校怡乐学校、晨光学校和康明学校,以及后来政府新建、私人承办的经纬学校;学前班儿童分流到瀛海镇第一中心幼儿 园,初中生分流到红星中学,两者都属于公立学校。

  闫保安拒绝将孩子送往政府指定的分流学校:“康明比较近,但门前有条大水沟,不安全。其他学校比较远,还得过 马路。而且姑娘在家的成绩没这儿好。这里教师都有资格证。也有暖气。”

  在瀛海镇的7所自办民工子弟学校中,源海的学费最高——小学每学期400元,高出其他学校50元,来此就学的 学生却越来越多。第一学期招来了280多人,第二学期猛增到620人,刚刚开始的第三个学期,21个班,学生人数一度 突破700,规模超过被保留的三所学校中的任何一所。

  五年级的吴章伟去了康明学校一个多星期,又跑回来找陈永明:“那里一点也不好,一个班70多人,让我坐在后面 ,都听不见。”

  记者从镇教委的一份登记表上了解到,4所接受分流学生的学校,大多数班级人数分流后都超过了45人的标准,有 的班级甚至达到80人。

  康明学校校长汪立明承认,康明从源海接纳了160多名学生,已经有30多个学生离开。

  镇教委主任刘宝平认为,这是源海学校在捣乱,是陈永明把他们叫回去的。陈永明称,他已被骂作是“老无赖”,是 “粪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9月19日,大兴区召开总结会,会议说,清理整顿工作取得“显著成效”,实现了流动人员自办学校总数和在校学 生总数“双下降”的工作目标。

  9月25日,源海实验学校依然大门紧锁。孩子们从铁门的缝隙里钻进去,继续上课。

  后记:9月25日下午5点,陈永明接到北京市教委的电话通知,让他第二天递交一份材料,让事情“尽快解决”。 陈永明觉得,北京市的介入也许意味着学校有了新的活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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