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有股子精气神”

　　李开生老人和老伴一起在擦拭军功章。

　　采访老红军李开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红军官兵最平等。那会儿，官兵亲如兄弟，打仗冲锋，当官的往前冲;吃饭训练，当官的跟当兵的一样，没有任何特殊;开会过组织生活，当班长、排长有不对的，自己先做自我批评。红军部队做什么事都会让你口服心服，跟着这样的队伍闹革命，值！

　　为参军隐瞒了两岁

　　我们宁都是红色根据地，也是参军模范县，那会大伙参军的热情非常高，达不到年龄的先参加自卫队、少先队，条件合适后就去当兵了，常常是一家一家地去参加红军。年轻人都去了，家里大多只剩下老年人。在红军部队江西籍的战士中，许多父子是战友，一到部队根本不管辈份，全成兄弟了。单单一个兴国县牺牲在长征路上的就有12038人，建国后兴国三年没征兵，你说当初整个江西有多少人参加了红军？根本就数不清。

　　那一年我在少先队，准备去报名参加红军，因为我个子小，比枪高不了多少，本已20岁就说自己才18岁。我这样说，是想让红军首长们觉得我到部队还会长个子，才会考虑要我。没想到我一去，首长就说：“这小鬼机灵，可以。”于是我便到了彭德怀领导的3军团6师去当兵。

　　刚到部队，我在工兵连扛铁锹，整天挖战壕，对付敌人对苏区的进攻。后来苏区的根据地越来越小，部队说要转移，我被调到了步兵连当通信员。到步兵连刚个把月，就给我发了一支小马枪，我过去在少先队干过，见识过一些武器，小马枪很快被我玩熟。有了真枪可高兴了，终于不用大刀、铁锹去跟敌人打仗了。

　　红军个个都会打草鞋

　　在红军部队，很少有不会打草鞋的，上到总司令朱德，下到普通士兵，不打草鞋就没得穿啊。到了宿营地，炊事班做饭，其它战士放下枪就开始编草鞋。那会编草鞋的，最好是能找到碎布条做带子或者做底，这样草鞋穿起来就牢靠，也没那么硌脚。长征时期衣服都没得穿，哪有碎布条打草鞋哟，战友们谁的衣服破得实在不能再穿了，大家跟得到宝贝似的，你撕一条我撕一条，赶紧“占为己有”。

　　打草鞋打得慢的，个把小时打一双，快的十多分钟就打完了。好多战友打的那些纯草的草鞋，没跑上二十里三十里就不行了，脚上起泡了。不行了怎么办，得行军啊，就光着脚跑，走在山路上有时是一串串血脚印，真可怜，可红军战士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的。

　　当然了，部队那些大首长的草鞋有时是警卫员、勤务兵帮着打的，首长们要指挥作战，要部署任务，事情肯定多得顾不上。但我就见到朱总司令经常打草鞋。

　　夜里打着火把过湘江

　　1934年初冬，部队要过湘江，两岸到处是枪炮声，跟炒豆子似的，尘土四处飞扬。战友们克服长途行军作战的疲劳和饥饿，又和敌人交上了火。那会累和饿都顾不上了，不冲过湘江就会没命的。

　　部队在灌阳的新圩、全州的脚心铺、兴安界的江华铺等主要战场展开了夜以继日的枪炮战、白刃战，我们6师的18团死了差不多2000人，快打没了。后来人形容“血染十里溪，三年不食湘江鱼，河底遍布尸体”，一点都不假。

　　我当时所在的团不是主力团，是防御团，参加了一些零星战斗和打扫战场的任务。山上山下，尸体一具挨着一具，有的俯卧，仍紧紧握着枪，有的仰躺，死不瞑目，望着冬日苍白的天空。被炮火烧焦的树上，挂着血肉模糊的残肢，烂成碎片的军衣，在寒风中轻轻抖动，像一簇簇灰色的幡旗。我哭了许多次，现在想起来，就忍不住流泪。

　　我还记得，有一次在一片开阔地，敌人的飞机来了，我们又无处可躲。那时没有高射炮，机枪子弹也少，活生生给敌人炸死了上千人。

　　不管有多大的伤亡也得过湘江。敌人前面堵、后边追，上边飞机轰炸，等部队打开一个口子，连夜架起浮桥后，我们后续部队紧赶慢赶地过了湘江。

　　那会白天架浮桥根本不成功，架一半给敌人炸了，再架一半还是给敌机报销了，战士们恨得直咬牙，可没办法啊，我们只好夜里打着火把过湘江。

　　红军官兵最平等

　　长征时，班长因为我个子小，常常让我少背点粮食，他们背20斤、18斤，我只背10斤。我们班长是个大个子，可吃饭时班长没因为我个子矮、背的粮食少就少分给我吃，每次都是满满一鼎锅，而他自己只是一平鼎锅。我过意不去，要给班长一点，班长无论如何也不肯。

　　连队里不单单是班长这样，排长、连长都是如此，打仗、挖战壕、筹粮等等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是冲锋在前，吃苦在先。有一次在贵州境内跟敌人交上火了，敌人的一发炮弹打来，排长一个箭步急忙跃起，趴到我身上卧倒，结果我只受了点轻伤，排长却伤了脚，好长时间都没能恢复，这让我永世难忘。

　　长征途中，每到一个宿营地，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就烧开水烫脚，不然第二天走不动。因为就一个盆子，班长每次都是让我们几个新兵先烫脚。有时因为有战斗，班长、排长们脚没烫，饭没吃，又继续上路了。

　　到现在我还记得当年扩充时红军唱的歌：“当兵就要当红军，处处工农来欢迎，打倒土豪分田地，要耕田来有田耕；当兵就要当红军，处处工农来欢迎，红军上下都一样，没有哪个压迫人。”红军是这样唱的，也是这样做的。在那样艰难困苦中，红军能取得胜利，不能说是天佑红军，而是红军有股子精气神，国民党部队缺的就是这个。说得通俗一点，当官的都不惜命，我们这些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让我回忆长征受的苦，我觉得我们一方面军长征途中挨饿受冻的情况还是少，比起红二、四方面军要幸福多了。到现在我还为自己是一方面军的人感到庆幸，如果我在四方面军，不一定能活到现在呢，因为我当时的体质特别不好。

　　陈学斌 周华平 贺亚玲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