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墙内演绎一个也不能少

　　文/周小俊

　　本文背景：1998年，著名导演张艺谋在河北张家口拍摄了他的动人力作《一个也不能少》。故事真实地反映了贫 困农村教育的艰难以及“山里娃”求学的艰辛和无奈。一部影片令人感动与揪心，一部影片引起关注与同情，因为得到了社会 的广泛援助，“张会科”们重返学校了，“小魏老师”还上了城里的大学，于善良人而言，这足感欣慰！鲜为人知的是

，就在 今天，就在同样的地方——河北张家口，另一场救助行动正在展开。

　　2006年春节刚过，张家口监狱党委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这封简短的来信字里行间充满感激之词。

　　这是一位普通的服刑人员写来的。他为何要给监狱党委写感谢信，这其中又有怎样曲折的故事和感人的经历？

　　事情还得从2004年秋天说起。

　　“妈妈不让我跟爸爸说我不上学了”

　　2004年10月的一天，塞外的秋风已显阵阵凉意，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监狱亲情会见日。时间将近中午11点半 ，按规定上午的会见时间该结束了，所有服刑人员和亲属都放下隔着玻璃的电话准备挥手道别。可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28 号台上的罪犯马大山却手持话筒迟迟不肯放下，监听器里传来他和11岁的女儿的阵阵哭声，当我走到马大山跟前时，马大山 立刻起立说：“教导员，我们走吧。”看到此情形我便对他说：“如果还有别的事，就和女儿多说一会吧。”马大山只是一个 劲儿地摇头泣不成声，此时，玻璃外小姑娘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望着这边她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爸爸……

　　尽管不忍离别的亲情会见场面我见过不少，但此刻的确让人感到有点不是滋味，于是我简单地对值班干警交待几句， 便穿过通道来到会见厅走到马大山的女儿马小燕眼前。

　　“小燕子，还认识我吗？”我问。

　　“你是周叔叔，我认识。”小燕子回答道。

　　我又问：“那你能告诉我，你怎么没有人领自己一个人到这来了，而且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是请假来的吗？”小姑 娘低下头，牙紧咬着嘴唇不肯说话，而眼泪早已在她瘦黄的小脸上流成几行，最后终于抬起头说：“叔叔，我已经不上学了， 妈妈不让我来，我是想爸爸自己偷着来的，她不让我跟爸爸说，怕爸爸知道我不上学了心情不好，影响改造，可我还是说了。 ”听了小燕子的话，我心头一震，自己却找不出什么话能对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说，看已到中午吃饭时间，我赶忙把她领到了干 警食堂。在吃饭的过程才了解到，自从马大山犯罪被抓以后，家里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加上马大山年近70岁的母亲长年有 病，现在家境十分窘迫，实在再拿不出钱来供这孩子上学了。我一边给小燕子夹菜，一边听着她的家事。吃完饭后，我把小燕 子送上了回家的中巴车，汽车发动的一刹那，我再一次隔着车玻璃看到小姑娘那噙满泪水的眼睛和那张又瘦又黄的小脸。挥手 之间，我只觉自己的手臂那么得不自然，甚至不敢与小姑娘的目光正视，站在秋天的风中，我的心情仿佛进入一个寒冷而失落 的冬季。

　　“我们也要做到‘一个也不能少’”

　　整整一下午,焦躁不安的马大山在监舍里走来走去，这个平日里内向而又倔强的人突然对着走廊大喊起来：“燕子！ 我的女儿！这叫我怎么办呀！”这声音穿过整个楼道，刺痛着监区每一位民警的心，小燕子那张挂着眼泪的瘦黄小脸仿佛一直 在我们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我把了解到的情况及时向监区长宋亮同志作了汇报，宋监区长马上召集监区的党员干警召开会议，会上大家表示首先 要抓紧向监狱党委汇报情况，同时监区得先想办法展开救助。会议一结束，宋监区长主动来到监舍找到马大山并安慰他说：“ 希望你不要着急，不要有太大压力，孩子的事既然我们已知道，当然会考虑尽力帮助你的，请你相信我这个监区长，相信政府 。”

　　当晚，监狱为此专门召开了党委会，会上监狱党委书记李永生说：“新形势下，我们狱党委应采取更多有力措施，帮 助服刑人员化解来自社会和家庭的矛盾，以减轻其改造压力，优化其改造环境，去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监狱工作的和谐稳定。小 燕子的失学现象，在我们张家口监狱是不是惟一的？要展开调查，我也要做到‘一个也不能少’，要尽全力救助。”

　　第二天由监狱教育科负责、监区协同的调查摸底工作在全狱展开，通过调查发现包括马小燕在内共有3名服刑人员的 子女因贫困失学或正面临辍学。与此同时，监狱党委又马上开会研究对策，由于这3名服刑人员刑期较长，认为临时救助无法 解决根本问题，于是提出监狱带头并争取社会和地方政府支持的救助方案。两天后，教育科曹科长带领3名罪犯所在监区的教 导员一同来到张家口市红十字会，向红十字会领导逐一汇报了罪犯家庭所面临的困难，表示希望得到有效的救助。听完汇报后 ，市红十字会苑秘书长表示尽力给予支持，并与我们一道驱车到远在160多公里外的沽源县农村进行家访调查。每到一家我 们几个干警都顾不上路途的颠簸劳累，首先拿出监区干警临时捐赠的钱物表示慰问，并一再安抚罪犯家属要有信心，相信监狱 和地方政府一道一定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渡过难关。回来后，监狱又与市红十字会进行了两次磋商，最后达成协议，并确 定先一次性救助3名服刑人员的失学子女。

　　半个月后，当监狱干警再度来到3名罪犯的家中，把给每个孩子本学期连同第二年度的助学资金送到罪犯亲属手中的 时候，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幸福和感激的泪水……

　　“叔叔，原来你们都是好人”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飞逝，对忙忙碌碌的监狱干警来说，过节显得十分平淡，但2006年春节我却感到了格外平静 而又充畅。

　　两天前，我与监区长宋亮一道，踏着积雪再一次来到坝上沽源的马大山家时，情况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马大山的妻子告诉我们，监狱和红十字会的爱心救助不仅让小燕子重返了校园，而且使他们全家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 注和同情，小燕子所在的石头河小学免去了她3年的学费和书本费，村里还把她们家列为重点困难帮扶对象。

　　当得知监狱干警们来村里走访，村支书马光春端着饺子面和一些点心赶了过来。他说监狱的救助行动，让他们深受感 动，村里在把马大山家作为重点帮扶对象的同时，考虑到他家劳力单薄，村里还把他家的土地先分包了出去，并将大山媳妇安 排到了村办企业上班，这样每年土地承包费加上她自己挣的工资能基本解决目前的困难，现在就希望大山在监狱好好改造，早 立功赎罪，早回家。

　　马大山的妻子还说，小燕子回到学校后，老师非常关心她，她自己也十分用功，成绩上升得很快，左邻右舍也夸她是 一个有志气的孩子。这一天是小燕子最高兴最活跃的一天，她十分懂事地包饺子、烧水，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令人欣慰的是在 她的脸上已看不到半年前的阴霾了。

　　在下午送干警出门的时候，小燕子悄悄地把一封信塞到我手中。她在信中说，她期末考试总分已上升为全年级第二名 ，还得了学校颁发的奖状。在信中她还说：“以前怕警察恨警察，因为警察带走了爸爸，但自从认识你们以后，我知道了你们 原来是这样的，其实你们都是好人，你们是我的恩人。”

　　过年那段时间马大山也十分兴奋，他虽然还是那么不爱说话，但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他除了积极参加监区组织的文 化活动外，还主动给新下队的同犯传授地毯编织技术，在罪犯中赢得了一致好评，而且在2005年下半年的劳动竞赛中，取 得全监区最好成绩，获得了专项记功，还被评为年度狱级改造积极分子。

　　放假那几天，他既忙碌又高兴，他怀着十分崇敬而又感激的心情给狱党委写了这样一封信，信中写道：

　　尊敬的狱党委及全体警官：

　　首先请允许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并代表我的家人感谢监狱党委和全体警官。你们的“爱心救助”活动给了我全家和我 莫大的帮助，我打心眼里谢谢狱党委、谢谢全体警官、谢谢政府！

　　是你们在最紧要的时刻，给了我女儿继续上学，接受教育的机会。女儿是我的命根子，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你们的 爱心救助，不仅是救助了我的女儿，更是救了我的命，救活了我的全家，使我深深地体会到了党的关怀和政府的温暖，也使我 更加认识到自己的犯罪，给社会和家庭带来的危害。我还要告诉孩子，作为父亲，我犯罪服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是党和政府给了她学习的机会，要她一定好好珍惜、好好学习，以我为戒，以正义善良的监狱人民警察为榜样，立志成材，报 效祖国，以优异的成绩回报党和政府，回报社会的关爱。

　　同时这次的“爱心救助”活动，更是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这进一步说明党和政府及全社会没有忘记我们这些 失足的浪子，没有抛弃我们。我决心在改造的道路上，遵规守纪，加速自己的思想改造，在生产劳动中，用我的汗水赢得党和 政府的宽恕，用我的劳动成果赎回我的罪过，在改造中当标兵，在生产劳动中当能手，用我的实际行动回报党和政府的关心， 报答社会对我的帮助，争取早日新生，回归社会。

　　一片爱心，几番甘苦，只为“一个不能少”。回报监狱的爱心救助行动，又岂止是马大山的感激之情所能包容的。

　　(文中服刑人员及其女儿均为化名)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0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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