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他在缅甸办禁毒画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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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15日01:59 长沙晚报 | |||||||||
●刘陈作彦是湖南省株洲市攸县的一个农民,他奔波于株洲、长沙和缅甸果敢之间 ●整整8年,他一个人办了13期画刊,见证了果敢曾经漫山遍野的罂粟花消失的过程 他在缅甸办禁毒画刊
长沙晚报首席记者 范亚湘 通讯员 郑彦 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总参谋长“强行”留下刘陈作彦(小) “我是一个农民,对摄影也只是爱好,要说主编什么画刊你们这些记者肯定不相信。”9月28日,刘陈作彦在长沙刚与记者见面就如是说。 今年43岁的刘陈作彦随身携带着一部手提电脑,从外表上看去,他并不太像个农民。他说话不紧不慢,眼神里仿佛有一种忧郁。 1998年3月,刘陈作彦家乡的一位朋友在缅甸掸邦第一特区(中国人习惯称该地区为果敢)承包了一项大型土木工程,刘陈作彦应邀去缅甸给工程的奠基仪式“照几张像”。 “实际上等我赶到缅甸的时候,工程奠基仪式已经结束,我准备稍作休息一下后第三天回国的。第二天,朋友要去拜访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民族民主同盟军总参谋长,看我无事,就要我同去拍些照片。”拜访的时间并不长,刘陈作彦适时抓拍了那位朋友与总参谋长见面的几个镜头。不想,那位朋友连夜将照片洗出来并送给了总参谋长。 第三天吃过早餐,刘陈作彦正打点行装。就在这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风驰电掣地驶来,猛地停在了他住的旅馆房间前(旅馆是一栋没有院子的平房)。从军用吉普车上下来一个军人,不由分说就将他的行李搬到了车上,并半带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你必须和我们走一趟。” 刘陈作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搞糊涂了,只好跟着上了车。车子很快开到了他先天来过的那位总参谋长家的院子里,又过了一会儿,总参谋长满脸是笑地朝他走了过来,并非常友好地向他伸出了手。直到这时,刘陈作彦那颗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的心方才平静了下来。 “你的照片拍得太好了,我今天这样冒失地把你请来,是想要你留下来帮我们这里办一本宣传禁毒的画刊。”总参谋长坦率地说出了“强行”留下刘陈作彦的原因。 “当时我谢绝了。觉得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摄影爱好者,要去主编宣传禁毒的画刊,怕胜任不了。当然,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原因,那时的果敢还是罂粟的主要种植区,各种势力相当复杂……”刘陈作彦说。 目睹亲人深陷毒害的刘陈作彦决定承担宣传禁毒的使命(小) 此后,刘陈作彦如期回到了老家。 回家后,刘陈作彦对缅甸果敢发生的事情并未声张。但是,此时家里发生的一件事深深地震撼了他。“回到家后,我发现我的一位亲人染上了毒瘾。他曾经是我最看重的家里人,前些年我到海南、湖北等地打工都把他带在身边。他吸毒后没多长的时间,就把所挣的钱花了个精光不说,还四处借钱。” 刘陈作彦的声音一下子拉高了八度:“毒品这东西真是太害人了,一个好好的人,染上了毒瘾后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此事使我对毒品更加痛恨了。” 与此同时,远在缅甸的那位总参谋长并没有忘记刘陈作彦。“他们不知道怎么弄到了我的电话号码,经常打电话来要我去。” 1998年5月,缅甸方面为了表示其诚意,还给刘陈作彦汇来了1000元人民币作为去缅甸果敢的路费。精诚所至,刘陈作彦觉得自己实在是推脱不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于同年6月启程去了缅甸果敢。 缅甸掸邦第一特区地处缅甸北部,东北面、北面、西面分别与中国云南省的耿马、镇康、龙陵、潞西等县、市接壤,总面积2700多平方公里,山多平地少,可耕面积20%左右。大体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地势海拔在450至2400米之间。以盛产玉米、稻谷、甘蔗、茶叶、菠罗、核桃面和黄牛、山羊闻名。果敢有果敢族、崩龙族、栗粟族、傣族、苗族、瓦族、本族等七个民族,总人口18万多人。 果敢身处“金三角”腹地,一直是罂粟的主要种植区,长期以来,这里曾是各种势力交织争夺的地区。“我去的时候,看到果敢四处都是漫山遍野的罂粟,当时我就想,要在这里宣传禁毒是何其的艰难!”刘陈作彦说。 但这一切已不容许刘陈作彦多想了。果敢军方指令刘陈作彦担任画刊的主编。该刊被指名为《果敢画刊》,主要反映当地的“禁毒改种”工作,为果敢地区的禁毒留下真实的记录。 掸邦第一特区政府主席彭家声亲自开出采访“手谕”(小) 被赶鸭子上架的刘陈作彦迅速展开画刊的资料收集和采访工作。但是,“我发现自己在采访的时候并不自由,常常有人跟踪,仿佛有好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刘陈作彦说。 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虽说他是刊物的主编,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光杆司令”,画刊的采访、编辑以及经费的筹集都只有他一人。当地除了解决他的吃住外,其他事情都得由他自己亲自去操办。 经过近半年的筹备,画刊创刊号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新的问题又摆在了刘陈作彦的面前,果敢根本就没有彩色画刊的排版、印刷设备。刘陈作彦只好将资料邮寄给株洲的一位朋友,委托他在国内进行排版、印刷,并约定在画刊出版售完后交付费用,自己则继续在果敢准备第二期画刊的内容。 1998年底,刘陈作彦回到了株洲。春节后,他找到那位朋友去提货。谁知那位朋友告诉他,画刊现在在深圳的一家印刷公司那里制作。刘陈作彦赶到深圳,被告知只有拿现金来才能开印,否则连资料都别想取走。刘陈作彦无奈,他也无力一下子筹集2万多元。思来想去,他只好前往上海边打工边筹集印刷款。终于,一朋友同意借给刘陈作彦一笔钱。刘陈作彦如获至宝地来到了长沙,在长沙将《果敢画刊》创刊号印刷了5000册并及时地发往了果敢。 这一关过了,又一关拦在了刘陈作彦的面前:5000册画刊运到果敢后根本无从发放,所开销的费用也无法收回。为此,刘陈作彦不得不去找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政府主席彭家声。“那天,我在一次活动完后找到了彭家声主席,他是果敢地区的民族领袖,在当地享有特别崇高的威望。我见到他后只知道战战兢兢地站着,根本不敢言语。彭主席开口问了我的情况,他说,你来搞这个禁毒画刊我们是欢迎的,关于费用问题,你找人在边境设点,规定凡是进出的人必须花10元人民币买一本,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之后,彭家声顺便拿过纸和笔对刘陈作彦说:“给你写张字条,你拿着我写的这份东西在果敢采访是不会有人来干扰的。”说完,彭家声主席为刘陈作彦专门写了一份用于采访、出版《果敢画刊》的“手谕”:“现准刘陈作彦在我特区内部搞禁毒宣传工作,主持画报工作,我部特给支持帮助。特给此证。” “有了这份‘手谕’,我的采访工作就基本上畅通无阻了。”说起当年的这些事情,刘陈作彦至今仍恋恋不忘。 《果敢画刊》的出版受到了当地人士的欢迎。彭家声也认为,画刊如实地反映了果敢为“禁毒改种”所作的一切工作,“他一高兴,就在他自己的住宅内为我特批了一间办公室。通过几次接触,我们居然成了朋友,还经常在一起交流、探讨有关禁毒的事情。” 对画刊采访和出版的种种艰辛刘陈作彦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关键是,要想改变有着180多年罂粟种植历史的当地的种植习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有些势力也不配合当地政府禁毒,他们不时就会把对当地政府的抵触情绪转嫁到我的身上,对我宣传禁毒进行打压。” “有一次我开车外出采访,中途被一帮持枪士兵拦住,扣留在荒无人烟的野外长达4个多小时。”刘陈作彦说,当时正好有一位当地政府的要员路过,“我坐在荷枪实弹的哨卡,远远地看到那位政府要员过来,就赶紧起身和他打招呼,并说您怎么才来啊,我在这里等您已经好久了。”说完,刘陈作彦举起照相机就给那位要员拍照,“那些扣留我的士兵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随那位要员走了。” “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向当地政府反映?” “那样只能把事情弄得更槽糕的,我就真有可能在果敢呆不下去了。” 刘陈作彦协助缅甸当地政府创办了报纸和电视台(小) 一次,刘陈作彦随同全副武装的士兵去围剿一个原始森林中的毒品基地。乘坐1个多小时汽车、再步行2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时,他感到了一丝紧张:万一双方交火,只带了相机的自己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所幸毒品生产基地已空无一人,看到满屋毒品,兴奋的刘陈作彦早已忘却了恐惧,端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起来。 2002年底,果敢已经彻底告别了罂粟的种植。刘陈作彦在出版了《缅甸果敢———从此告别罂粟》这期特刊后,告别果敢回到了株洲攸县,《果敢画刊》也随之停刊。“临走的时候,我去向彭家声主席辞行,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我不会忘记你这个中国朋友的!’然后,他吩咐家人取出5000元人民币给我做回家的路费。” “你主编这些画刊赚到钱没?”记者问。 “办画刊时当地政府并没有拿一分钱,所有费用都是靠卖画刊和我亲自去拉赞助解决,你想,我能够赚到钱吗?”刘陈作彦两只大眼睛睁得圆圆地望着记者。 回到家乡后,刘陈作彦和妻子在攸县共同创办了一家“新印象数码摄影工作室”,仍不忘利用自己的摄影艺术宣传禁毒。去年9月,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政府再次力邀他前去恢复《果敢画刊》,他毫不犹豫就应承了下来。“去年去了后,我不完全是在办画刊,还协助当地政府创办了报纸和电视台。” 今年4月11日,刘陈作彦从缅甸回到长沙,落实出版第13期《果敢画刊》相关事宜。“现在画刊的内容已经作了些调整,当地农民在告别了罂粟种植后,替代种植技术还没完全跟上来,由于贫困,导致大量的孤儿流浪街头。我这期画刊就是想为那些正处绝境的孤儿筹些款。” “那筹到款了没?”记者问。 “不容易啊!” “你还准备去果敢吗?” “只要那些孤儿的生活没改变,我就随时准备去。”说着,刘陈作彦的眼睛都湿润了。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叫这样一个名字?”记者笑着问。 刘陈作彦“呵呵”一笑,说:“这个很简单,我父亲姓刘,母亲姓陈,名叫‘作彦’。” 图片说明: 刘陈作彦在缅甸果敢萨尔温江采访。 资料照片 彭家声给刘陈作彦写的“手谕”。资料照片 正在接受记者采访的刘陈作彦。 范亚湘 摄 …………………………………………………………………………………………………… (三言二拍)这个农民不简单 ●范亚湘 我在采访刘陈作彦前有一个问题始终在脑子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一个农民能够长时期地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去办画刊?刚等刘陈作彦在我面前坐下,我就想问他“是否通过创办画刊赚到了钱”这个问题。我强压住没在开始采访时说出来,后来,我见问这个问题的时机已经成熟,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说实话,我是希望能够听到刘陈作彦说“通过办画刊还是赚了些钱”这样的话的。但是,我没能够如愿,刘陈作彦的回答或多或少地令我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在弄清楚了他在缅甸办画刊的真实原因后,我猛然觉得刘陈作彦就是一个真正的中国农民。在他身上,中国农民那些正直勇敢、勤劳诚实、乐于助人的优点完全得到了充分地展现。的确,他是一个不简单的农民,也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农民。 采访完后,我很是认真地翻看了一下刘陈作彦留下的几本《果敢画刊》,无论是作为摄影水平还是出版质量,我对这本画刊都不敢太恭维。但是,我还是非常仔细地看完了每一本画刊,我觉得不应该因为技术的原因而否定这本画刊,相反,我更看重这本画刊所记录的果敢那些鲜活的禁毒场景和它在“金三角”地区禁毒所承载的使命。而这一些都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所做的,我不得不由衷地为我们中国的农民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刘陈作彦不为名不为利、孤身去缅甸办禁毒画刊的目的其实很单纯,那就是他对危害了包括他亲人在内的毒品深恶痛绝,他要用他所掌握的技艺和中国农民淳朴真挚的情感去协助缅甸当地政府改变180多年罂粟种植历史的习惯,使毒品的源头得到有效地遏制,从而使危害包括他亲人的毒品逐渐消失…… 无疑,这个愿望是美好的,但同时也是非常艰难的。要让毒品消失,光靠刘陈作彦这样一个农民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不过,刘陈作彦给我们作出了表率,我想,只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具备像刘陈作彦这样的禁毒决心和毅力,就不愁毒品禁不下来! 话还是回到刘陈作彦身上来,当他见证了缅甸果敢曾经漫山遍野的罂粟花消失的过程后,一个新的问题却又摆在他的面前,那些因为贫困而生活无着的缅甸孤儿成为了他新的心头之痛。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农民,他能够利用自己的不懈努力去改变那些远在异国的孤儿的命运吗?我无语,惟一的只是真诚地希望他早日结束漂泊,回到自己温暖的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