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列车，人生的风景

　　□撰文王雪瑛

　　中年对于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是眼看着青春和美貌如秋花般飘落而深深地无奈，还是相信自己的智慧可以让自己进入人生的春？池莉以为中年是人生最好的季节，人未老，始知世，又可以依凭个人历史的墙跺，远远眺望，温故知新，由暗入明。从《熬至滴水成珠》中，我们看到池莉远远眺望自己的人生，切切关心自己的心灵留下的感悟与独白。从《戴

着镣铐的舞蹈》中，我们看到赵玫的目光落在非凡的女性和男性的身上，以及她对人性的透视与思考。其实无论是回望自己，还是眺望他人，唯有审视、思索、记录，才能使我们的人生丰厚而充实。

　　将美丽与智慧结合起来的女性

　　美丽的女人不需要写作吗？似乎她们只要拥有美丽的容貌就拥有了一切。一句“不爱江山爱美人”，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强调着女性的美貌是多么地重要。然而到底什么是女性的美丽呢？这又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话题，是一个随着时代的不同，审美观念的变化而多变化的话题，那么在赵玫的笔下，一个成熟的女作家的眼里女性的美丽和优雅又是如何体现的呢？

　　赵玫从波伏瓦、杜拉、伍尔芙的身上看到了将美丽和智慧结合起来的女性美。

　　她的脸上有种神秘而典雅的感觉，她的美是深邃的，是以不停的思考作基础的，没有思考，就不会有波伏瓦脸上的那种独特的味道。任何美丽的女人，都不能抵御岁月的致命打击。女儿不相信那个在蒙巴纳斯公墓被人搀扶的老妇人就是波伏瓦。那是1980年了，她在参加萨特的葬礼。萨特是她毕生挚爱的男人。她爱他透心透骨，所以她悲哀而苍老，仿佛生命也同萨特一道弃她而去。

　　波伏瓦的美并不是全来自上天的赐予，她拥有的是知识和智慧相连的美丽。所以，那美丽才是常人难以企及，也难以超越的。她认为美貌不是用来表演的，她更看重的是思想。一种能够改变世界改变人类处境的思想。

　　杜拉是一个与波伏瓦不同的法国的女性，她是一个被爱情滋养的女性。她的思想几乎都离不开她的爱情。这个女性更关注自己的内心生活。她的美丽附着于她的文字。《琴声如诉》、《蓝眼睛、黑头发》、《广岛之恋》、《情人》……我们今天重读这些作品，她的美好与神奇便栩栩如生，但她已不在这个尘世了。杜拉很自信，她获得爱不单单是靠外表的美丽，杜拉自有她诱人的力量。所以她才能坦诚自己的矮小，中年后容颜的衰老，于是她才总是穿着那身M.D制服，被人称为玛格丽特·杜拉的制服。十几年来，一成不变，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她说她永远不会成为那种喜欢打扮卖弄风情的女人。杜拉说，“我确实没有必要把美丽的衣服罩在自己的身上，因为我在写作。一个作家，就是一片不可理解的奇异的土地。外表的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写作。写作的女性，她的深度是不可探测的。杜拉说了，她也做了，写作，并获得美丽的爱情。

　　能够将美丽和智慧结合起来的女人，才是真正美的女人。这是理想，也是目标。一个女人怎样才能优雅？优雅源于丰厚的学养，知识使女人拥有风度。你会发现，知识女性的一举手一投足，她们的语言、语音和语调，她们的神情目光和姿态，都会透露出，她的深不可测。思想美丽才会带来容貌的美丽。思想才是一切美丽的源泉。思想也是美丽能够驻足，能够永恒的唯一处所。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如一辆不断提速的列车，持续地飞奔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紧，脚步变得越来越快，事情变得越来越多，目标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遥远？这是一个常常萦绕于心的问题，池莉的《熬至滴水成珠》是她自《有了快感你就喊》问世3年以来，最新的随笔集，是一个成熟的女性回首自己近五十年的人生风景，是一个知性的女性对自己人生的思索。全书分为两个部分：“如是我闻”与“我闻如是”。第一部分记录的是作为女性、母亲的池莉在衣食住行日常生活中的人间烟火，其中池莉对女儿的自由式教育更是体现出了作家鲜为人知的一面。第二部分记录的是作为作家的池莉的阅读和写作，她对古今中外作家的个人阅读，她的写作状态的记录。

　　人生的春

　　“有一种春，是无法守候的。这就是人生的春。人生的春往往与年龄没有关系，却只是一种苏醒。这样的苏醒，如偏僻乡村篱笆上的野玫瑰。花朵开得烂漫，意象上却单单只有光明，简单，敦厚与宁静。”通常人们对“人生的春”的理解往往是事业的成功，人生的美满，而池莉的解释是苏醒，她又说用一种更加日常的话来说，人生的春便是一种懂事。有一句成语，叫做“少不更事”，可见懂事需要经历，经历需要时间，用漫长的时间去经历，这就是熬了。苏醒是煎熬出来的，人生的春是煎熬出来的。

　　如果说这是通往“人生之春”的途径，那么“人生之春”的苏醒更包含着一种自信而又清醒的自我认识：“我可以拥有自己的鉴赏经验与艺术标准，但是我却不可以拿自己的经验与标准当作正确本身，当作正派本身，当作美德乃至真理本身。”在池莉的眼里，熬至滴水成珠本身，对于人生来说，却实在是一个美妙景象，是一个美好的修炼过程。

　　爱人的存在

　　爱情是我们一生的功课，也是文学永远的主题，在池莉的笔下，夫妻的情感超越了岁月的磨损，变成了生命的财富。“爱人的存在，就是一个安全感的存在，就是一个温暖季节的存在，一个清醒视线的存在。”所有的植物，花繁叶茂，必然是植根于深厚的肥沃的土壤。一种人生态度的换转与修养，也是因为个人生活的土壤。池莉对爱人的感受是在她人生的土壤中萌发出来，那是她追求情感质量的结果，在一个快餐时代，读来令人感动：“当爱人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只有李白的一句好诗穿透岁月到现在：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此时此刻，宇宙天地如此郑重，男女也不再存在，夫妻就是骨肉至亲，看不厌的爱人就是山，是石头，是石头缝里生长了千百年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