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心新浪首页 > 新闻中心 > 国内新闻 > 正文

甘露:镜头前的美有着残忍与尊严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17日15:25 中国青年杂志

  甘露,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专业。历时七年,记录了张艺谋导演的电影《幸福时光》《英雄》《十面埋伏》 的全部拍摄过程,制作了关于电影《英雄》诞生之纪录片——《缘起》。《缘起》是国内第一部独立于电影之外发行的电影纪 录片,引起广泛的关注。随后推出了关于电影《十面埋伏》的纪录片——《如花》。即将推出历时四年拍摄的,亚洲第一部全 面反映中国芭蕾舞演员生存状态的纪录片——《我们在跳舞》。

  采访-本刊记者蒋晔 图-汪细林甘露提供

  甘露,这个

白羊座的成都女孩身材纤瘦,与扛着摄影机做纪录片的人很难联系到一起。从事纪录片工作,得成天扛着 机子跟在被记录者后面走,这样的人需要体力与耐力。而甘露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美丽与柔弱,看第二眼,便有淡淡的矜持与浅 浅的淡定,再深入交谈,某种知性的气质逐渐拢上她的脸庞……正如她说起自己拍摄时的感受:观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9岁时的甘露选择了用毛笔练欧体字,安静地将白羊座人的热情融在悬腕的定力中,一直坚持到高中,功课紧张起来 后,她才逐渐少写。之前,全国第一届青少年书法大赛,她已经获得第二名的好成绩。时常是这样的,放学后,默默地捧着宣 纸与墨经过热闹的人群,从春熙路走回家,拒绝伙伴们玩耍的邀请,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勾一划地看墨在纸上湮开的样子。练 习书法让甘露在安静中寻找到秩序感,那或许是她最初的观察:看自己能在某种固定的形式下创造出多大的美。

  美,女人生活中永远不可或缺的主题。容貌的美并没有带给她更多的惊喜与热情,反而是自身之外的纷纭世界中他人 的美时常敲击她的心。在接触电影界的人时,经常有人看到甘露终日端着沉重的摄影机,便怜惜地、善意地建议:“你为什么 不去做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比如幕前的事情?”她浅笑答道:“我更喜欢关注他人,胜过被别人关注。”或许,是观察的惯 性让她更愿意待在大千世界诸多风景的后面,用眼睛去观看去发现,而不是挺身而出,成为镜头里的焦点。

  最开始,甘露在北京电影学院学图片摄影专业。但后来,固定的静止的画面越来越不能满足她,图片需要她捕捉瞬间 ,然后等待结果,在调试冲洗之后,她收获的依旧是一个静物。她内心有着躁动,有着热情,需要释放,动态的观察与记录更 适合她感性、内向同时充满行动力的性格。怎样去释放自己?比如为什么自己会一副耳环一戴就是八年,再也没有更换过;比 如自己为什么一种款式的鞋三年内买了五双。观察自己的内心,她发现自己是静的,执著的,类似一个静止的观察点,而她的 眼,细致,锐利,迅速捕捉着动态的事物,这样,这样……从静止的瞬间摄影开始,她或许该进入动态的纪录片。但是,鲜有 女生做这样的工作。纪录片,不是电影,非虚构,记录的是真实的时间中流动的一切,记录者付出的时间与记录对象的时间是 一比一。她有疑惑,有那么一点不自信。男朋友说:“为什么女孩不能拿起机器呢?”一个反问结束了甘露的犹豫。她拿起了 pdsony150,用镜头对准她发现的、她认为有记录价值的人与事。

  1995年,她加入“玄流纪录电影工作室”。工作室有两套班子,一个班子从事广告、策划与宣传片这些赢利的事 情,另一个班子拍纪录片,以前者养后者。甘露在后一个班子中做事,很幸运地可以首先尊重自己对记录对象的选择,尊重镜 头后纯粹的生者们的生存状态。“存在的就该被关注。”对她来说,记录他人就是记录自己的生活,工作与她的人生已经密不 可分。

  他们的敬业与对自己的尊重都让我看见大写的“人”字

  记者:最早认识张艺谋是什么时候?

  甘露:我快毕业时,经老师介绍,认识了张艺谋。那时他正在筹备《幸福时光》《图兰朵》等戏。我们觉得他做的事 情特别有意思。我们觉得纪录电影并不一定是拍摄花絮,而是可以做成纪录片,片子有着独立的主题。当时,就是这样跟张导 演去聊的,他觉得非常好。

  记者:记录张导演拍摄电影的过程有什么意义呢?

  甘露:张艺谋在中国电影史上有着大家都公认的独特的地位。比如《英雄》,这是内地第一次按照商业的方式发行的 武侠片,对张导演来说,他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英雄》的合作人员,像李连杰、杜可风等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很 好奇这些人聚在一起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不管别人对《英雄》怎么看,我觉得这个电影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 的印迹。拍摄电影的过程比电影本身来得更有意义。电影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需要很多人集中自己的力量共同完成。在做事 的过程中,你会发现各种各样的人,我们工作室拍摄的对象主要以人为主,我喜欢关注人,从小就是这样。在中国从事电影这 个行业的人很多,人们说“只有进的,没有出的”,这个群体是值得被关注的。而张艺谋的电影拍摄群体无疑具有某种代表性 。关注这个群体很有价值。

  记者:就是说你不仅仅关注张艺谋导演,还关注这个摄制群体内的其他人?

  甘露:对。张导演是这个剧组里的灵魂人物,值得关注。这个群体里还有别的工作人员,从演员到主创,包括剧组里 的工人,都是我关注的对象。他们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从《英雄》到《十面埋伏》,我的镜头对准了剧组里很多普通工作人员 。

  记者:在拍摄过程中,有什么打动与震撼你的吗?

  甘露:时常有。举个例子。《英雄》在敦煌拍过一段戏。电影里的秦兵都是由长期驻守嘉峪关的解放军战士扮演的, 我专门去拍他们的生活。拍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在电影中虽然是临时演员,但对电影也有着自己的认识。还有一个例子。电影 里所需要的马是在北京经过精挑细选后运到嘉峪关的,有些马受不了长途跋涉会死在路上,马亻夫与这些马生活了很长时间, 与马有着深厚的感情,马死了,他们会非常难受,也会更爱护活下来的马。海拔4000多米的拍摄地当今山,离驻地有两个 半小时路程,马匹不可能每天都运回驻地第二天再运回来,于是,马亻夫与马都在当今山上住。去了没几天,天气大降温。有 一天晚上,剧组来不及送吃的给马亻夫。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个该吃饭的点儿,马亻夫把所有的吃的都给马吃了,自己却没 有吃饭。拍完戏后,我看到马亻夫都牵着马往山下走,我问其中一个你为什么不骑上去,他说马拍了一天戏,累了。

  还有,每个大牌的演员也都在认真演戏,在恶劣的地理环境中坚持自己的位置。比如《英雄》里“残剑等待飞雪”那 场戏,在雅丹拍的,雅丹地貌很有名,完全没有路,土是松软的,踩着非常不踏实。工作人员一路搭梯子,所有演员包括梁朝 伟他们都是爬这样的梯子上山,而梯子两边就是悬崖,合理意义上的恐惧都没有存在的机会,要恐惧的话,每个人都在恐惧中 ,因为工作的严肃性使正常的恐惧感消失了。这个东西是超出日常生活经验的。

  在当今山,风沙特别大,晚上住帐篷,睡地上。睡觉时,用纱巾裹住脸,第二天早上起来,嘴里牙齿里都是沙子,还 无法洗澡。外界想像的拍电影的过程是很浪漫的,银幕上的画面如此美丽与神奇,其实,参与电影的工作人员与其他行业中普 通的劳动者一样,而且,很多工作人员不会想“我在做艺术”,他想的就是养家糊口,这是一份工作。过新年时,我问过剧组 里很多人他们的愿望是什么,张导演表示要拍一部好电影,但其实很多人的回答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说他牙膏都快没有了,要 尽快去买支牙膏;另一个人说想多挣钱给老婆孩子花。我觉得仔细观察这些人非常有意思。

  有一个场工是四川开县煤矿的,他从家乡带了100多人到全国各个剧组做活儿,很多人留在了剧组,也有些人适应 不了回老家了。他是自己找到一种谋生方法,然后带人出来谋生。我问他,你希望你的孩子以后也做剧组的工作吗?他说不希 望,他希望他的孩子以后做一个医生。他是很朴素的人,跟电影光环上的虚荣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做事很认真,整天拿本子记 录每天盒饭送出去几个,对讲机送出去几个……这些事情虽然琐碎,但他做得非常认真,因为这是他的营生,从中他找到了自 己存在的意义。

  有太多的例子让我感动,一些平凡的人处在边缘的位置上,你说不上他们有多么重要,但,他们的敬业与对自己的尊 重都让我看见大写的“人”字。他们不虚荣,对自己的位置找得很准。

  美的背后有着如此真实的残忍与追求的尊严

  记者:你最早记录的人群或主题是什么?

  甘露:1999年快要过千禧年时,每个人的心态都不一样,有惶恐的,有期待的,有茫然的,我们工作室当时就想 关注这个特殊时刻的人。工作室分成五个小组,走上街,从1999年最后一天的凌晨一直到2000年的晚上12点,整整 两天的时间,记录了不同职业背景、不同社会地位的人不同的状态,这个片子名字叫《世纪的面孔》,现在依旧在拍摄中。我 当时站在西单,各种各样的面孔与我的镜头擦肩而过,瞬间,我感受到了镜头的魅力,镜头会放大很多平时你不关注的细节, 从镜头里我会发现哪些人是疲惫的,哪些人生活可能是很抑郁的,哪些人是过得很幸福的。那一刻,我觉得去做记录者是很有 意思的事情,你会发现被别人忽视的东西,发现与进入更真实的生活本身。你发现、你记录、你呈现,你是一个客观的旁观者 ,也是一个主观的记录者。

  记者:你和被记录的对象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甘露:简单地说是互动的关系。有个日本女孩叫前田知惠,在电影《紫日》中扮演过角色。我是在北京电影学院表演 系招生的考场上发现她的。那时,初试分为六个考场,我那天在第三考场。那一拨儿有15个考生,放眼望去,有极度自信的 ,也有很腼腆的,只有一个女孩的眼神让我难以忘怀,很真挚很纯净。考官让每个考生说一句话,轮到她时,她慢慢说到:“ 我叫前田知惠,来自日本东京,今年19岁,身高……我觉得能到中国来学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原来她是一个留学生 ,想考电影学院本科。那一刻我觉得她特别可爱,很想拍她。回到工作室跟同事一说,他们都很支持我的想法。当天晚上,我 试着打了电话到留学生公寓找她,跟她说我在考场看见了她,我想拍她的生活,她先是有些吃惊,后来答应了。整整六年,我 记录了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看着她经历初试复试三试,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看着她跟中国人一起同台演出;看着她演了平 生第一部电影《紫日》;看着她和中国男友恋爱分手;看到她为一部戏准备了大半年却被剧组弃用的悲伤;看到她穿着学士服 毕业的欢快;看到她为理想碰壁的困惑;看到她在戒指内刻了四个字:中日友好,至今仍然戴着……她的变化反映了一个日本 人在中国北京的变化。在拍摄她的过程中,我们两个人共同经历着成长的过程。她刚开始不会说汉语,后来成了一个中国通。 我刚开始是喜爱纪录片,后来,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在生活中的表现,我的视野更开阔,人变得越来越宽容,会非常珍惜生活中 的一切。

  彼此发现、彼此关注、沟通与彼此成长,就是我和我的拍摄对象在同一个镜头的两端发生的同样的事情。互动的双方 之间给予也是相互的。

  记者:说到沟通,你在镜头的这一侧很有主动权,有没有一种优越感呢?遇到名人或强人有没有低微的心态呢?

  甘露:不要小看或高看任何人,要让自己尽量和对方保持一份平常心,尽量平等地去对待。一人一世界,人与人无非 是一座墙到另一座墙,一座被拆除,另一座又在建设之中。只要我选择了用摄像机记录,选择了去关注别人,我就应该无比勇 敢,没有什么可逃避的。前提是先打开自己心中的那一座墙,寻找到一种适当的和对方沟通的方式而已。在这个过程中,必须 要保持客观的位置。

  记者:现在你在记录什么人群,又想表现什么呢?

  甘露:我在拍摄跳芭蕾的人。全国十几亿人真正跳芭蕾的只有400人。拍他们很不容易,进入他们这个群体很难。 他们这个群体是一个很封闭的圈子。这个纪录片的主题是讲述芭蕾舞演员生活状态,从侧幕到舞台的那一步就是从现实到理想 的那一步,这一步是需要平衡的。很多人看芭蕾舞演员都是看到他们在舞台上耀眼的形象,但看不到他们在台下真实的一面。 芭蕾舞很美,他们的脚却特别丑,严重变形、长茧子包括

灰指甲,很多芭蕾舞演员都是从很小起就用脚去适应鞋,有的人穿舞 鞋要掉两次趾甲盖。为了避免疼痛,要用橡皮筋缠住脚尖,使脚麻木,感觉不到疼,这样可以在掉了趾甲盖的情况下练舞,而 一旦将橡皮筋拿掉,血往上涌的瞬间,那种疼痛会使人感到崩溃。这是很让我吃惊的东西,我不去拍他们,永远都不会了解在 这美的背后有着如此真实的残忍与追求的尊严。

  记者:记录人群,突显不同人群的生存价值,你有感到孤独的时候吗?

  甘露:有。特别是片子后期做到一半时,厌世的感觉都有。这样说是不是夸张了点?我常常有这样的感觉。伴随着绝 望。愉悦只发生在拍摄的过程。做后期,让你又一次去面对你的所见,再一次咀嚼再一次照镜子审视对方和自己的心。但是, 那样的孤独是值得的。接触、观察的人越来越多,我就越来越清楚自己的人生要的是什么,内心的浮躁越来越少,很笃定,情 绪上不会有太多起落,也不会受外界干扰,这些都是纪录片工作带给我的。我感谢我的工作,我热爱它。


发表评论 _COUNT_条

爱问(iAsk.com)

 【评论】【收藏此页】【 】 【多种方式看新闻】 【下载点点通】【打印】【关闭
 


新闻中心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12286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会员注册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2006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