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高的生死恋

　　今天我们要讲述的是一位喜剧演员的故事，故事要从今年除夕的央视春晚说起。央视春节晚会上，四川方言的喜剧小品《(火巴)耳朵》表现了一个男人如何怕老婆的种种趣事，就在人们被逗乐的时候，很少有人知道舞台上这个怕老婆的男人，在生活中却有着一段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

　　(春晚实况)

　　这是今年除夕央视春节晚会上第一次出现的南方喜剧小品《(火巴)耳朵》。这位一口四川话，对妻子又爱又怕的“好好先生”，让听惯了北方小品的观众们觉得耳目一新。小品主演——四川人张德高，因此一夜成名。

　　记者：“您知道有个小品演员叫张德高吗？”

　　成都市民：“知道知道，春节演过的嘛。”

　　记者：“演什么呀？”

　　成都市民：“演《(火巴)耳朵》嘛。”

　　成都市民：“他就是“(火巴)耳朵”吧。”

　　记者：“咱们四川话里“火巴”耳朵什么意思啊？”

　　成都市民：“(火巴)耳朵”就是怕老婆。”

　　记者：“在现实生活中您是(火巴)耳朵吗？

　　张德高：“是，是。”

　　记者：“您怎么理解(火巴)耳朵在您生活中的定义？”

　　张德高：“其实"火巴"耳朵在我心里就爱，"火巴"耳朵是一种对家庭的负责。”

　　一个“爱”字，让张德高演活了(火巴)耳朵。但此前的两个半月，张德高可没少受罪。

　　张德高：“春晚是很残酷的，能者就上，不行就下。”

　　其实，除了春晚激烈的竞争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夸张嘻笑的张德高此时还承受着不为人知的压力，这份压力甚至使张德高想过放弃演出。

　　张德高：“很高兴，当时很高兴，过一会儿我们(心里)就沉重了。”

　　记者：“为什么会沉重？”

　　张德高：“我想我老婆怎么办，我就想怎么办啊，我怎么办，我这老婆。”

　　让张德高牵肠挂肚的，是他的妻子陈玉兰。事实上，陈玉兰是小品《(火巴)耳朵》里张德高最早的搭档。

　　张德高：“这个四川版的《(火巴)耳朵》原来是她和我演的，我们两个配合很好，效果好得不得了，真的是爆(棚)，我们随便到哪个地方演都是爆(棚)。)”

　　然而，就在张德高动身上北京之前，他接到了妻子的病危通知书。

　　张德高：“矛盾，因为我走了的话，我感觉我这个做丈夫的对不起老婆。她不自私，她知道我的追求，就是努力去走。”

　　张德高的师妹钟艳萍：“我觉得张德高的今天，是跟她分不开的。”

　　张德高的同事杨中：“陈玉兰她非常活泼、泼辣，而且为人处事比较大方。”

　　这就是张德高的妻子陈玉兰。十八年前,能歌善舞的陈玉兰是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同村的张德高从小爱好表演，在家乡云锦镇也小有名气。他们俩常常在大大小小的演出上搭档，就这样，两颗年轻的心在舞台上越走越近。

　　张德高：“我20岁、21岁的时候跟她谈恋爱的，那个时候我们谈恋爱迷迷糊糊的。”

　　记者：“怎么个迷迷糊糊？”

　　张德高：“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就这样，没有说我们要谈恋爱啊。”

　　年轻的张德高和陈玉兰并没有想到，当他们憧憬着在舞台上永远相依相伴时，这段纯真的感情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张德高的同事杨中：“农民对唱戏的都有一种偏见，认为唱戏的人不安分。”

　　张德高的弟弟张德海：“我嫂子当时是搞文艺的，一般田里的(农活)是不能做的。”

　　张德高的母亲艾如珍：“她那个体质单薄，我觉得好象是(不满意)。”

　　张德高：“生意买卖眼前花，锄头落地种庄稼"。你只有在农村，才是唯一的出路，你才能吃饱饭，你才能盖好房子，就是这样的。”

　　记者：“所以就不同意？”

　　张德高：“就不同意，非常不同意，非常反感我们的事情。”

　　为了阻止他们的交往，张德高的父母一边给他物色对象，一边让三兄弟提前分了家，张德高只分到半间瓦房，仅靠剧团每月四百多元的收入维持生活。为了生计，1992年，张德高到外乡投奔一家民间剧团，当上了小品演员。陈玉兰也离开家乡，南下广东打工。分隔两地，让张德高和陈玉兰渐渐断了音讯。直到两年后，张德高所在的剧团辗转来到广东。这时，埋藏已久的思念让张德高一心要找到陈玉兰。但是人生地不熟，张德高的寻找远没有想象中来得那么容易。

　　张德高：“因为地址不详细，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广东那么大，中山那么大一个地方，你那么大一个地方怎么去找一个人？”

　　虽然手中关于陈玉兰的线索很少，可张德高还是不愿意放弃，他找到了同在广东打工的弟弟，一起打听陈玉兰的下落。

　　张德高：“找她的时候，我们找了两天。”

　　同事杨中：“喔唷，一个厂一个厂地问。”

　　张德高：“第二天的晚上我找到了她。她一看见我就楞住了，怎么回事，怎么我会在她面前！”

　　同事杨中：“工厂不是有栏杆遮住隔开嘛，他们就隔着栏杆拉住手，泣不成声了。”

　　此时此刻，张德高和陈玉兰知道，他们无法忍受离开对方。1995年的夏天，张德高和陈玉兰带着靠演出积攒下来的4万块钱，回到了泸州。不顾父母的反对，他们结婚了，没有酒席，没有婚礼。第二年，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这时，他们想自己办个演出团。

　　张德高：“(自己)办团是因为我们经历的团太多，很多老板都很抠。我们想吃肉就吃不到，我们去捞了两坨油渣，就是(肥肉)熬油剩下的油渣，那个厨师很不高兴，和我吵架了。我们最伤心的就是这点，不能把我们的生活解决好，后来我们就不想帮别人(演出)了。”

　　在陈玉兰的支持下，张德高把附近有表演基础的二十多个年轻人招募在一起，创办了长虹喜剧团。张德高为排练、演出忙前忙后，陈玉兰则帮着剧团卖票，生火做饭。在夫妻俩的齐心协力下，长虹喜剧团渐渐火了起来，张德高也成了泸州小有名气的喜剧明星。

　　张德高：“因为我们都有经验了，我们一演就火了。当时政府也很重视我们，哟，能办出这样的团体来。当时我们团比起当地文工团，质量要高一半。”

　　靠着对喜剧的悟性和生活的积累，张德高不断推出原创的喜剧小品，尤其是反串塑造的“张三娘”，让他赢得了大批观众。2004年，张德高在第二届巴蜀笑星擂台赛上得了第一，他迎来了事业上的春天。

　　张德高：“我(得了)巴蜀笑星之后我老婆真的很高兴，她高兴极了，她经常说老公啊你得了巴蜀笑星啦，然后我就逗她，你是巴蜀笑星的夫人。”

　　这对患难夫妻向往着苦尽甘来，他们终于买下一套新房。然而就在这时，命运再一次将他们推向了痛苦的深渊。这一次，比让他们分离更让人难以承受。

　　张德高：“我是2003年的3月4日得了巴蜀笑星奖，然后6月6号，我老婆感觉身体不舒服，然后就去检查。医生就一下子把门关掉，我老婆就在外头，医生就说你老婆得的是直肠癌。”

　　张德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但在妻子面前他仍然佯装轻松。他没有告诉妻子实情，并且动员身边所有的人，一起编织美丽的谎言。

　　张德高的同事曾妮：“(张德高)怕兰姐承受不了这个事实。”

　　记者：“就不让你们告诉她？”

　　曾妮：“对，不让我们说。”

　　泸州医学院外科医生杨辉：“他背后跟我们说的时候，可能他心里很多苦楚都向我们倾诉，但是在她妻子面前他表现的是比较乐观的。一方面是鼓励他妻子，另一方面，他不能在他妻子眼里垮下。”

　　为了给妻子治病，张德高卖了没有住过一天的新房，凑齐了手术费。

　　张德高：“推进去(手术室)的时候一个小时不出来，我就慌了，我就着急，我就哭了。”

　　医生杨辉：“当时手术我们打开腹腔一看，整个盆腔里面都是直肠癌的转移病灶。”

　　癌症已到了晚期，手术只能帮陈玉兰暂时延续生命。张德高推掉了所有的演出，在泸州医学院附近借了间房子，天天陪在妻子身边。陈玉兰一天比一天虚弱，她渐渐察觉到丈夫的轻松是装出来的。

　　张德高：“后来她就知道她(得了癌症)，后来她看见她瘦了，后来就痛了。(她)开始天天在家打毛线。我说你干嘛？她说我要走了，我的孩子不能(没人照顾)。我两个孩子，你想想，你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管孩子？她天天打毛线。晚上她也睡不着觉，当时睡不着觉我就陪她，她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睡。她到天亮(才睡)，我就陪她到天亮。”

　　2005年6月29日那天,陈玉兰格外高兴，因为张德高的首场小品个人演出，将在泸州电视台举行。这是陈玉兰最想看到的。

　　陈玉兰：“他能成功的话我就高兴了，我说我一直希望他能出碟子、出专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但我又不能帮他的忙。其实我内心还是很苦的，到头来还是不能帮他的忙。”

　　此刻，陈玉兰并不知道，在这场重要的演出里，张德高要给爱妻一份特别的惊喜。

　　2005年6月29日，张德高个人小品专场演出。

　　这是张德高第一次个人小品专场演出。在后台一直深情凝望着丈夫的陈玉兰没有想到，此刻，有一个意外的惊喜在等待着她。

　　张德高：“我要感谢我的老婆，我想把美丽的鲜花送给你。”

　　陈玉兰：“今天我老公专场，我心里真的特别高兴，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反正活一天算一天嘛，我就把张德高和两个孩子交给李老师了。”

　　主持人：“好，在这里我们让李伯清老师来做一下证婚人，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我们一起来举行一个简单的结婚仪式好吗。”

　　喜剧表演艺术家李伯清：“这就不是一般的什么一部小说啊、一部电视剧的那种(情节)。在任何时候提起这个场面，想起这件事情我都揪心。”

　　这场迟到10年的婚礼，打动了无数在场的观众，也成为张德高和陈玉兰这对夫妻最美的记忆。

　　2005年10月，泸州医学院。

　　泸州医学院肾病内科护士：“(陈玉兰)是直肠癌术后，确诊慢性肾功能衰竭，当时医生病历上就下达病危通知书的。”

　　张德高的同事曾妮：“(陈玉兰)脸、浑身都肿起来了，没有血色了。”

　　张德高的弟弟张德海：“好多次医生都跟他说了，就是说活不过这个春节了。”

　　2005年10月中旬，就在陈玉兰病危的时候，张德高接到了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剧组的电话，让他去北京参加试演。一边是病情危重的爱人，一边是所有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张德高难以抉择。就在这时，陈玉兰的一句话让他作出了决定。

　　张德高：“她说你去吧，我说我选上了怎么办，(她说)你先去了再说。后来我就打电话给她，我说留下了怎么办，她说留下很好啊，她很高兴。我说我不能陪你了，她说没关系啊，还有那么多人陪我呢，你就好好演，冲到哪关算哪关。”

　　张德高的师兄叮当：“他心里面的压力是非常大的。他说有时候，他真的受不了了。”

　　喜剧表演艺术家李伯清：“我当时太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了，他的那种(压力)，可以说稍微神经不强一点的要崩溃的。”

　　张德高：“那个时候我老婆经常给我打电话。她说话很轻，(说)你努力点就是了，好好演，我一定熬得过去。有什么好的喜讯我都马上告诉她，我马上告诉她：老婆，我又过关了，这关过了，第五关过了，第六关过了，第七关过了，你高不高兴？(她说)高兴，老公，你努力啊。”

　　张德高的小品闯入了最后的决选。这时，陈玉兰病情恶化，春晚剧组特批给张德高一天假期。2006年1月15日，离春节晚会只剩最后两周，张德高从北京匆匆赶回了泸州老家。

　　当晚，张德高赶回北京。小品《(火巴)耳朵》终于入选春节晚会。

　　(陈玉兰看直播实况)

　　2006年2月17日，陈玉兰走完了她34年的人生旅途。

　　舞台上，笑星张德高带给观众一个幽默可爱“怕老婆”的丈夫形象；而在生活中，张德高和陈玉兰的爱情故事更让人动容。陈玉兰去世了，她留给张德高一份爱的回忆，这回忆中有欢聚、有甜蜜，当然也有悲伤和别离。但无论怎样，这份永久的情感将诠释爱的真谛。

　　(2006年3月18日《真情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