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纯粹的女检察官

　　这就是吴春妹，永远爱憎分明。难怪她说：“我特别喜欢电视剧《亮剑》中的李云龙，虽然他有匪气又粗鲁，可是他 有理想有干劲，尤其至情至性，敢爱敢恨，活得特别爽快！”

　　采访-本刊记者陈敏 图-吴春妹提供

　　2006年9月4日下午，全国检察机关英模人物先进事迹报告会在京举行。北京市检察院第二分院公诉二处副处长 吴春妹也在其中：短发素面，淡蓝的短袖上衣搭配深蓝及膝裙，佩戴着闪闪发光的检徽，格外英姿飒爽。

　　发言时，吴春妹微笑有度，条理清晰，举止从容，自然透出一种凛凛剑气。

　　这种剑气，来自她在公诉处16年的历练，领衔要案屡屡胜诉的气魄，也来自她不为人知的辛酸体验，迈向梦想的坚 韧执著……

　　她在捍卫人民利益和法律尊严的同时，也成就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芬芳年华。

　　要做就做专业型检察官

　　记者：工作中最喜欢的一句话？

　　吴春妹：公诉人并非全能，但只要肯下功夫学习，没有什么案件办不了。公诉对我而言，不仅仅是将犯罪嫌疑人送上 法庭，更是实现自我价值的事业。

　　1989年，19岁的吴春妹来到北京市检察院公诉处工作，兴致勃勃，一身刚工作的锐气。

　　作为一名公诉员，能够手捧刑事法典，在庄严的法庭上与各种罪犯激烈抗辩，太有挑战性了——这个在山东出生、北 京长大的女孩，当晚兴奋得几乎失眠。以后，第一次上庭，第一次参加十佳公诉人比赛，第一次……吴春妹从不发怵，充满激 情和韧劲，仿佛天生属于这一行。

　　担任书记员时，吴春妹就参加了原国家科委副主任李效时受贿、贪污专案的审理，其时她偏偏生了重病。为了不耽误 审理期限，她把住院通知单悄悄藏进兜里，照常卖力工作。最后处长发现了，“骂”她不爱惜身体，她却乐呵呵地说：案子成 功完结了，我的病就好了。

　　2001年5月，她面临从未有过的挑战——接受有“中国股市第一案”之称的“中科创业”操纵

　　“中科创业”

　　此前，吴春妹曾独立承办数十起大案要案，包括原延庆县委书记刘金生受贿、挪用公款案；“新国大”系列案中部分 被告犯罪案；全国最大走私象牙案……虽然经验丰富，但是这是新刑法实施以后全国首例操纵证券交易价格案，如何审查取证 ？其次，没有专业的证券知识，如何对抗狡猾的罪犯？

　　512册卷宗暂且放开，她准备恶补证券知识。

　　那段时期，她变成最刻苦的学生，背着书包去图书大厦，抱一大摞艰深的专业书籍，席地而坐，默默啃读。不贵的书 ，买回家去继续钻研；太贵的，她干脆趴着抄抄写写，等腰酸背疼、饥肠辘辘地起身，才发现窗外天都黑了。

　　一边学习证券，一边熟悉卷宗(看一遍就要花掉好几个月)，那一年多吴春妹不知道什么是休假。甚至吃饭、坐车、 走路，她都在琢磨分析案情，常常坐过站，下了车茫然四顾，不知身处何方。

　　生活陷入魔症的吴春妹，却对胜诉的把握日益清晰。她总鼓舞自己：“即使上庭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要有百分之 百的信心！”

　　2002年6月11日，“中科创业”案开庭。全国各地的记者蜂拥而至，用各式的摄像镜头对准森严法庭。

　　这是一种什么对比？

　　这边，吴春妹独自坐在公诉席上，身后500余本诉讼卷宗，好一个年轻弱女子。

　　那边，七名被告人和精通证券的11名辩护律师团，严阵以待，虎视眈眈。

　　但连续四天的庭审，让旁听者们疑窦全消。犀利冷静的女检察官讯问简洁，示证明晰，势如破竹地将“中科创业”案 的主犯们一一打垮，尤其在最后一天，双方长达四个小时的法庭辩论之中，吴春妹纵横捭阖、应对机敏，令在场的证券专家都 叹服不已。

　　吴春妹宣读那份长达十页的公诉词时，被告人已知大势已去，面如死灰。

　　庭审结束，她被闪光灯和赞美笼罩。一分钟的兴奋之后，极度的疲劳排山倒海而来。当晚她怎么奖赏自己？

　　“推掉所有事情，拉上窗帘，掐掉闹钟，睡个酣畅淋漓的好觉！”

　　此案一了，吴春妹一举成名，以“专家型”检察官在同行里脱颖而出，多次受到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公安部等 单位的邀请，就“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的法律适用”等问题授课，并且撰写了相关论文发表在专业刊物上。

　　专家——就是专心，钻进去，吃透了才出来。这个高深莫测的词，吴春妹如此注解。

　　冰山下的波澜

　　记者：您在工作过程中因为恐惧、压力落过泪吗？

　　吴春妹：我是个感性的人，但办案过程中我从不会哭。流泪，都是因为别的事情。

　　2003年1月，吴春妹又参与另一大案——对最高人民检察院交办的原中国建设银行行长王雪冰受贿、贪污案进行 审查起诉。

　　王雪冰曾被称为“世界四大黄金交易员”“国际知名金融家”，因此在最初提审时，他的态度生硬倨傲，拒不认罪， 让专案组无法突破。偏偏“非典”肆虐，一名书记员家属感染，专案组被迫隔离，加之其他主要领导和成员的调动易职，最后 吴春妹临危受命，挑起审查和公诉的重担。

　　顶着压力，吴春妹翻来覆去地审看案卷，多达十次地修改答辩提纲，独自对着镜子或者空座位，反复演练。在和王雪 冰几次短兵相接之后，对方的眼神渐渐变化——这个清秀女子，居然如此了解金融知识，不可小觑！

　　2003年12月12日的庭审，吴春妹表现出色，王雪冰以受贿罪被判处12年有期徒刑。

　　……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16年来，检察官吴春妹几乎没有让同事失望过。

　　——在办理芦荟合同诈骗案时，吴春妹几下密云，冒着酷暑，向当地种植户调查取证，周末又去大学的芦荟研究所请 教咨询，掌握了翔实的芦荟专业知识，令罪犯无处可逃。

　　——在辛宗海等十人象牙走私案件中，案子遇到瓶颈，吴春妹准备让侦查此案的公安机关的承办人出庭作证，但此举 在北京市属首例，她只好一次次地劝说对方，奔波在单位和海关之间，直到对方答应，案子柳暗花明。

　　可这位在外叱咤风云的检察官，回到家中，却只是一个无助柔弱的母亲。

　　在处理“中科创业”案时，吴春妹刚为人母，放弃了产假，立刻投身紧张的工作，那时小宝宝只认识保姆，不肯看她 一眼。有一晚，吴春妹终于挤出时间，能够和孩子一起睡觉。夜里，孩子醒了，吴春妹想抱着哄哄他，他望着她却放声大哭， 朝另一个方向伸出胳膊，含糊不清地喊着奶奶。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一种被孩子抛弃的感觉。真的心酸。”

　　是自己的孩子，却总让吴春妹感到惊奇。他什么时候长出了牙齿？他什么时候居然会喊“阿姨、叔叔”，会说“谢谢 ”了？小家伙居然还自己穿衣漱口，渐渐地，开始对她“宽容理解”，常常主动和她亲热，不再一味躲避。

　　5岁的时候，孩子对母亲说：“我会自己剪指甲了！”吴春妹不信，可是拉过孩子的手一看，果然指甲修理得特别干 净整齐。他又认真地说：“外婆说妈妈现在都不会剪指甲，今后我来帮妈妈剪！”的确不“擅”此道的吴春妹，眼眶红了。

　　就是这个站着没有桌子高的小家伙，让坚强的吴春妹哭过好多次。有时是愧疚，有时是心疼，有时是感动……

　　脱掉职业套装，作为女人的吴春妹也非常感性。她谈起了记忆尤深的三个女罪犯。

　　第一个女人非常年轻，丈夫染上赌瘾，输得家徒四壁，就带着她到处行骗。审讯的时候，那个瘦弱女子瑟缩胆怯，可 谈到自己的丈夫，她的眼里却燃起火焰。是那个男人给她带来牢狱之灾，但她毫不后悔：“我从小就是孤儿，认识了他之后， 我才知道什么是爱。他很心疼我，我也发誓一辈子对他好！”

　　第二个女人本来前程无量，依靠父亲的关系自己开有公司。但是贪心不足，她因贪污和挪用企业物资锒铛入狱。第一 次开庭时，她表情木然，低垂着头。路过旁听席的时候，第一排的一个年轻男人突然伸手，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只有一两秒 钟，女人的眼里立刻浮现泪光。那个男人，吴春妹知道，是她的丈夫。

　　“这两个女人，其实都是性情中人，良知未泯，可惜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吴春妹恨她们，然而也同情她们。

　　第三个女人是个冷酷骗子。她盗用亲姐姐的名字、身份证行骗，导致姐姐被公安局误抓；她的亲生骨肉被当作人质， 逼她还钱，她却带着骗来的钱一走了之，再不跟孩子联系……第一次提讯她时，女人痛哭失声，可是当吴春妹一一戳穿她的假 面具，她立刻把所有的眼泪和哽咽都收拾好，冷冷地谨慎地回答每个问题。

　　“一个女人，怎么忍心对亲人、孩子如此残酷？还如此虚伪？”至今，吴春妹都感到无法理解的愤怒。

　　这就是吴春妹，永远爱憎分明。难怪她说：“我特别喜欢电视剧《亮剑》中的李云龙，虽然他有匪气又粗鲁，可是他 有理想有干劲，尤其至情至性，敢爱敢恨，活得特别爽快！”

　　她自己，不就是检察官里的李云龙吗？

　　享受纯粹生活

　　记者：作为模范，是不是很难平衡工作与生活的关系？

　　吴春妹：我是模范，也是追求幸福生活的人。我要做一个兼顾事业家庭、保持个人生活空间和风格的模范(笑)。

　　在荣誉和职业背后，这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看看吴春妹的办公桌，满满一桌子的文件和监察业务书籍，但在水晶璀璨的奖杯旁边，居然站着淘气的史努比和两个 胖胖的陶瓷娃娃。她偶尔溜一眼，就忍不住笑。

　　吴春妹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玩意儿，也在套装的严肃里，扮出自己的时尚——譬如，式样别致的红色Swatch腕表 ，镶有碎钻的宽边太阳镜和脚下那双细跟细带的红凉鞋。

　　在同事眼里，春妹既会工作，也会生活，是个时尚的女人。

　　记者：事业成功的女人，往往对家庭付出很少，您觉得最对不起的是谁？

　　吴春妹：只要有空，我尽量地陪家人，每逢节日也会为家人精心准备礼物。但仍然觉得对不起父母，都是他们帮我照 顾孩子，特别辛苦。他们反倒安慰我，说一直以我为骄傲。我只有做到更好，回报他们。

　　记者：您的儿子现在对您亲吗？

　　吴春妹：现在儿子6岁了，对我亲啊，有时和别的小孩谈起妈妈，很骄傲的：“我妈妈是专门抓坏人的，很厉害呢！ ”有时在电视上看到我，他也兴奋得很，说今后要以我为榜样，做一个抓坏人的好人，呵呵。

　　记者：那您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愿意他像您一样吗？

　　吴春妹：看他自己的选择吧，我只希望他成为一个正直而快乐的人。

　　记者：您现在的空暇是否比较少？

　　吴春妹：一直都不多，但只要有空，我就会去游泳、健身、练瑜珈，让身体感觉很舒服。平常我爱听交响乐，还爱带 着儿子去餐馆当美食家，生活中有很多事情都让我感到愉悦。

　　记者：不过您曾经说过，朋友一句话“忍无可忍，从头再忍”，让您很感慨。为什么？

　　吴春妹：一言难尽，人的成熟是个漫长的过程……从书记员到现在，在办案过程中我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也遭受过 误解、委屈，甚至黑白颠倒，这些都会给内心一些冲撞。我曾经是个急性子，只有忍耐，让自己平和，慢慢成熟起来。我觉得 现在包容性大多了。

　　记者：频频和各种犯罪分子打交道，是否会对人性的真善美产生动摇？

　　吴春妹：不会。我总是和同事们并肩作战，并不孤独。如今，我当初的信念更加坚定，邪恶是永远不敌正义的。

　　记者：您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读的书？

　　吴春妹：黑白色。书呢，挺多的，但都是至情至性的，像《乱世佳人》《皖南事变》《碧血黄沙》等。我还是喜欢纯 粹的东西。

　　记者：如果让您给自己的性格三个形容词，您会如何描绘？

　　吴春妹：仗义、豪爽、仁善。

　　记者：您心目中的检察官应该是什么样子？

　　吴春妹：表里如一，见解独到，对事业和生活都乐观向上的人。在16年的公诉生涯中，我一直在“搏”。希望自己 不要被金融知识的不断更新所抛弃，不被专业领域的日新月异所淘汰。我的性格也喜欢挑战，从没想过放弃。

　　记者：您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呢？

　　吴春妹：过好每一天，在自己精力最旺盛的阶段，干更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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