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在中美之间

　　经济交往像空气，有时候你看不到它，但它的确存在

　　当自由主义的美国商人刚刚打开古老中华帝国的贸易市场的时候，中国却发生了变化。历史总是在不恰当的地方拐弯 ，让人感喟造化弄人。

　　经济交往活动仍在继续，但是，能够走上美国《时代》周刊封面的，是军阀吴佩孚以

及蒋介石。

　　亨利·卢斯创办的《时代》周刊，诞生于1924年。他出生在中国山东，从他父母的身份——传教士——就能断定 ，亨利·卢斯本人，就是中国变化的见证者。

　　一个统治中国近三百年、以闭关锁国为国策的封建王朝，和在自由贸易的口号下的外国人的发生了冲突。北京郊区最 伟大的一座皇家园林

　　要求变革的人，和追求地盘与权利的军阀们，加之外国的打击，清朝结束了。

　　亨利的父母就在这样的纷乱中来到中国。一个农民组织不但妖魔化包括美国人在内的西方人，而且屠杀他们。义和团 让中国再一次陷入危机之中。

　　用最现代的中国百度或者美国Google，都难以搜寻到当时中国和一些西方国家的经济活动。有关钱的事情都写 在对中国来说是很屈辱的条约上：1901年的《新丑条约》，中国要向西方诸国赔款白银4亿5千万两。

　　如此庞大的数字，立刻掏空了当时的政府。没有人可以武断地说，当时的中国和外国——包括美国——没有经济往来 。但官方的贸易肯定很少，除了购买军舰——中国没有购买力了。

　　海禁是挡不住白银的渗透力的。民间的商贸肯定在进行，但是，当时的统计数字，却是比白银还珍贵的东西。

　　中国进入了漫长的兵荒马乱的年代。和中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亨利·卢斯，用他的杂志的封面人物，告诉人们这是 事实。

　　1912年，曾经在美国檀香山停留过的孙中山建立了中华民国。中国历史又一次转弯。1917年8月，中国参加 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作战的对手，包括“八国联军”的一部分，如德国、奥匈帝国。现代世界，交战国甚至要互相冻结对方的 资产，更何况当年的赔款？

　　于是，准备执行39年赔款计划的《辛丑条约》，几近作废。1917年当年，就停止了向德国支付赔款，随着奥匈 帝国的瓦解，奥地利和匈牙利的赔款一笔抹去。1917年俄国发生“十月革命”之后，对俄债务也逐步走向结束。

　　此时此刻，中美两国之间出现了一次足可以记入史册的事情：庚子赔款。今天看来，这是一次政治事件，而背后，是 白花花的硬通货——美元。

　　当中国政府决定停止赔款的时候，在美国正在酝酿着退还“庚子赔款”的事宜。相比于其他各国放弃赔款，美国政府 退还“庚子赔款”对中国的影响更为深远。

　　最先和美国政府交涉退款的是驻美公使梁诚。他于1

　　907年向美国当局提出核减赔款之事。当时的国务卿海约翰答应代向总统谋求。海约翰去世后，梁诚争得了总统西 奥多·罗斯福的同意。

　　1907年12月3日，西奥多·罗斯福在致国会的谘文中，要求国会授权退还庚子赔款，作为教育之用，派遣学生 来美为其方式之一。

　　罗斯福的提案在国会顺利通过，并于1908年签署了此法案。这次退还赔款一千多万美元，此次退款尚有余额，后 来又有1924年第二次退还。第一次退款主要用于留美学生及兴办清华学堂之用；第二次退款作为发展教育文化之用。

　　清华大礼堂至今仍在直白地提醒一段历史。沿着清华大学西门，顺着东西主干路一路东走，在路的中点，你会看见一 座灰白为主色调的三拱石“牌坊”，它的两侧各嵌两根“陶立克”西式立柱，门楣上高悬清末要臣那桐亲题的“清华园”匾额 ——这是清华大学建校之初的主校门，现在被称为“二校门”。

　　走进“二校门”，清华大礼堂就位于它的轴心北起点。这是一座美国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由同样为北大燕园定下建 筑主调的美国建筑师墨菲(Henry

　　K.Murphy)设计。据说，当年修建清华大礼堂的一砖一石都是从美国运来的。大礼堂背后，是关于美国向中 国退还庚子赔款的故事。

　　美国的这项退款用来办中国教育的计划成效卓然。考取庚子赔款而留美的中国学生，在后来的几十年间成了中国学术 界最闪亮的明星，而他们的言传身教又影响了后来者。这批明星中不少人至今耳熟能详，比如国学大师胡适，他是第二批因庚 子赔款留美的学生。

　　到了30年代，美国已成为中国留学生最多的国家。而同时，美国人在中国建立了12所教会大学，这其中就包括北 京大学的前身燕京大学。而后来在中国科学院院士中，“清华人”一度占据了其中三分之一的名额。

　　今天，也只有当年的“大礼堂”依然矗立，似乎在回望当年中美的那段岁月。

　　清华大学的学生们没有享受到太多的荷塘月色里的美好读书时光。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斗争还在继续，和中国“一衣带 水”的日本，就开始了对中国的侵略。

　　蒋介石把目光延伸过太平洋，希望寄托在美国的帮助之下，既打败共产党，又能把日本人赶回扶桑。经过两万五千里 长征的共产党，则在靠近苏联的中国西北生根发芽。

　　蒋介石用大量的黄金作为货币，和美国展开贸易。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作为美国象征的黑色小汽车，已经成 为上海外滩富人的新宠。中国和德国打过仗，和日本正激烈冲突。富裕的美国，成为为数不多的贸易伙伴。

　　虽然早些时候，亨利·卢斯还不认为蒋介石能够执掌中国，但现在，几乎整个美国都认为中国应该是国民党和蒋介石 的。除了源源不断的正常贸易往来，蒋介石还派出了他的夫人宋美龄。她在国会上的一场演说，不但让她本人赢得了掌声，还 给蒋介石政府带来超过30亿美元的援助。美国政府甚至还组建了驼峰飞行队，把大量的物资运送到中国。

　　中国和美国的经济往来，就在纯粹的贸易和诡秘的政治两个层面间进行。毛泽东领导的中国共产党在1940年代也 试图和美国修好。据传记作家特里尔的描述，毛泽东甚至给美国总统写了信，说他们可以见一面，地点可以在美国。

　　然而答应转交信件的这位美国人转身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毛泽东的希望落空。但是延安也得到了来自美国的金钱 甚至物资。那是一些在美国的华人和一些支持中国共产党的美国人的捐助。毛泽东甚至决定把一个受到捐助的幼儿园，改名为 “洛杉矶托儿所”。

　　经济就像空气里面的水，看不见它，它却无处不在。

　　20世纪四十年代，美元是中国人熟悉的一个词汇。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货币的熟悉，只能说明一个道理：两国经 济往来频繁。

　　蒋介石退守台湾。他带走了大量的黄金、古董，以及美元。从1

　　949年开始，美元似乎在中国大陆上消失了。

　　苏联成了中国的“老大哥”。政治以及意识形态从来没有如此地锋利，切断了中国和美国之间的经济、文化往来。

　　美国成为世界第一的经济大国时，中国努力地“大跃进”。一些人的脑子里面有一个时间表，预计15年就可以“超 英赶美”。

　　从1905年到1949年，大约184位美国记者活跃在中国。埃德加·斯诺和毛泽东的私人关系不错，70年代 ，他和毛泽东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并且是肩并肩。这张照片刊登在《人民日报》上，引起了全国的关注。

　　毛泽东向美国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但是，中美的坚冰，还是被一个小小的白色乒乓球最后击碎。

　　科恩是一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乒乓球运动员。1971年3、4月间，科恩随美国乒乓球队去日本名古屋参加第31届 世乒赛。当时，他是加州圣塔·莫尼卡一所大学的非全日制学生。

　　那是名古屋世乒赛开始的第二天下午，科恩一个人跟着一辆组委会的小车，去了一幢七层楼的练习馆。

　　他进馆后不久，中国队排着整齐的队伍也来了。不少中国队员一直冲着他笑，科恩也友好地向他们点点头。

　　中国队开始练习时，他瞅准机会问梁戈亮，能否和他挥几拍。梁戈亮当年是中国男队三大主力之一。

　　他们打了15分钟。等科恩走出体育馆要返回住地的时候，阴差阳错，送他来的那辆车已经走了。正当手足无措时， 他发现有一个中国人在向他招手，似乎是邀他坐中国队的车。

　　上车后，中国队员与教练都微笑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长头发与这顶后檐很长的帽子，有些人在大笑。有趣得是，当 时科恩满脑子在想如何在中国开展革命，如何让中国人获得自由。

　　“你在我们国家有许多朋友。”当时坐在最后一排的庄则栋，起身走到科恩面前，笑着对他说，“我还有一件礼物送 给你。”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块杭州织锦，上面有一幅黄山风景画。

　　这真是个意外的礼物。科恩接过礼物后，放在一边，然后就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狂翻。他多么希望也从包里拿出一件礼 物回赠给庄则栋啊。可翻了半天，也只有一把梳子是可以送人的，但转念一想，不行不行，这太丢美国人的脸了。于是，他对 庄则栋说：“我也想送你礼物，可现在没有。”

　　车很快到了体育馆。当庄则栋与科恩有说有笑地下车时。他们交谈、握手的照片，第二天就上了日本《读卖新闻》的 头条。两人合影的图片说明是这样写的：庄则栋难道与科恩是朋友吗？

　　科恩从当晚开始，就在为回送给庄则栋什么礼物而犯愁。

　　后来科恩在地铁商店里，发现了一件上面写着“让它去吧”的红蓝白三色T恤。他一下买了两件，一件给庄则栋，一 件给自己。

　　4月6日下午4时30分，中国代表团正式接到了来自毛泽东亲自批准的外交部指示：邀请美国队近日访华。在华盛 顿的夜幕中，得到消息的尼克松、国务卿罗杰斯、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彻夜未眠，全面讨论对华政策。

　　1971年4月10日，美国乒乓球代表团和一小批美国新闻记者，成为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批获准 进入新中国境内的美国人。

　　4月14日，在北京人民大会堂，

　　在周恩来总理讲话几小时后，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布了一系列对华开禁措施。

　　作为回报，美国乒乓球队邀请中国乒乓球队访问美国。两国乒乓球队互访，成为举世瞩目的重大事件。“乒乓外交” 结束了中美两国20多年来人员交往隔绝的局面，使中美和解随即取得历史性突破。

　　基辛格在中美关系正常化进程中，是一位“前锋”。根据一位专栏作家的叙述，和中国总理周恩来第一次会面时，基 辛格曾开玩笑说，美国的商人总是不停地纠缠他，梦想向中国人出售“10亿套内衣”。

　　哈、哈、哈，这两位战略家坐在那些松软的大椅子里发笑。真是笑话！美国向共产党中国出售东西。更可笑的是，共 产党中国向美国出售东西。真是令人捧腹。

　　但岁月就是这样奇妙，仅仅几十年的光阴，那些昔日的“梦想”已经成为现实，中美之间业已建立起密切而富有建设 性的经济伙伴关系，并双方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