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品稽查人员收注水许可费

　　摊贩交钱后菜场“肥牛横行”

　　本报记者调查揭露省城牛肉市场黑幕注水牛肉市场监管“猫腻”若隐若现

　　阅读提示

　　自从本报揭露注水牛肉问题以来，省城市场上的注水牛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几个月来，牛肉市场难觅注水牛 肉的踪影。但近段时间以来，在省城东湖区的几家集贸市场，经营牛肉摊位的个体商户们之间纷纷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只要 向南昌市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每月交纳280元，注水牛肉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在市场上销售。如果不交纳这笔费用，那么稽查 大队每月都会来检查两三次，查到一次至少罚款500元。

　　据有关商贩反映，在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个别执法人员的“口头通知”中，这280元美其名曰“注水许可费”。由 于不含水分的牛肉要卖12元一斤，而注水牛肉只要8至9元，很多卖注水牛肉的摊贩为了免除“后顾之忧”，遂争相交纳“ 注水许可费”。截至10月30日，南昌市墩子塘菜场内已有多名销售注水牛肉的摊贩交了这笔费用。原本视注水牛肉为“眼 中钉”的肉品稽查大队为何把注水牛肉当作“生财之道”，为注水牛肉泛滥而大开绿灯？“交钱就可卖注水牛肉”这一怪事的 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黑幕？接到知情人士的报料后，记者连续数天对此展开了深入调查。

　　内幕

　　★一场非同寻常的“宣传攻势”

　　一位熟悉内幕的个体摊贩向记者透露，自本报强势刊发《“肥牛”是这样“注”成的》一稿后，可能是考虑到“风声 紧”，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曾对辖区内的注水牛肉市场进行过整顿。但在南昌“创卫”前夕，原本销售注水牛肉的摊贩一颗悬 着的心放了下来，因为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个别执法人员精心炮制的一项“特殊政策”让他们感到“钱途光明”。

　　“那一天我的印象特别深。有个自称‘谢队长’的人对市场内所有摊贩讲，今后想要在市场里卖注水牛肉，必须交纳 280元的‘注水许可费’；不交钱的摊贩一旦被发现卖了注水牛肉，将受到严厉查处。”这名在墩子塘集贸市场经营牛肉的 摊贩说，当时所有卖牛肉的摊贩对此议论纷纷，来人的意思很明确，要卖注水牛肉不是不可以，只要交280元的“注水许可 费”就没人来查。

　　“起初大家都搞不懂，查处注水牛肉是肉品稽查大队的职责，怎么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这位摊贩说。在得到某种“ 暗示”后，有几名摊贩“试探性”地交了钱，结果注水牛肉堂而皇之地摆上了摊位，前来例行检查的肉品稽查人员熟视无睹。 在这种“示范效应”下，东湖区仅墩子塘菜场就有近十家注水牛肉摊贩在短时间内交了280元的“注水许可费”。

　　★一次默许注水的“会议”

　　知情人士说，真正把“注水许可费”征收推向高潮的，源于10月下旬的一天在省城豫章后街“千纸鹤”茶座举行的 一次特殊集会。

　　有摊贩说，事先就有人到集贸市场内跟摊贩们“通气”，加上这次集会有“谢队长”参加，所以七八名牛肉摊贩按照 预定的时间来到了“千纸鹤”茶座。会上，有人以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的名义向到会的牛肉摊贩讲解了“注水许可费”的功效 。在会上，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的人员向各商贩提出要收300元的“注水许可费”，后经商贩们压价才降了20元。“在市 场内卖注水牛肉，先得交280元，交了钱就可以卖，不交钱只能卖没有注水的牛肉，否则，要受严查。”

　　事实上，随着注水牛肉在东湖区各集贸市场的泛滥，卖正规牛肉的摊贩利润空间受到严重挤压。牛肉不注水一斤要卖 12元，注水后的牛肉价格则普遍在8至9元之间。这样看来，“千纸鹤”茶座传出的声音等于是默许销售注水牛肉，到会的 牛肉摊贩们都经不住这种来自稽查大队的“诱惑”，全都交纳了此前他们闻所未闻的“注水许可费”。

　　值得玩味的是，这次在茶座里为注水牛肉进入市场定下基调的会议，含酒水等各种开销在内共花费上千元。这些花销 事先由人垫付，而后在摊贩们交纳的“注水许可费”中扣除。

　　★一个注水牛肉“横行”的菜场

　　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个别执法人员大张旗鼓地收取“牛肉注水费”，导致的一个直接后果是，注水牛肉在该辖区的墩 子塘菜场已呈泛滥之势，“牛肉注水卖”成为墩子塘牛肉摊前公开的秘密。迫于竞争压力，一些之前并不往牛肉里注水的摊贩 ，现在搭上了“注水许可费”的快车，也转而卖起了注水牛肉。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在墩子塘菜场，“一般一斤牛肉要含4两的水分，最少的都要超过1两”。交了280元之后， 摊贩们卖注水牛肉的“底气”更足了。面对市民的质疑和投诉，他们往往甩出一句“我都向肉品稽查大队交了许可费，稽查大 队允许我在这里卖。”

　　10月31日上午7时许，记者在墩子塘菜场看到，靠近大门口摆着两排卖牛肉的摊位，摊贩见到记者过来，很殷勤 地推销自家的牛肉。记者随意在一家摊位前假意购买牛肉。“牛肉多少钱一斤？”记者问。“8元。我这牛肉很新鲜的，没什 么水。”摊贩答道。但记者随手在案板上拿起一块牛肉，不一会儿手上就全是水渍。肉眼看上去，摊贩所说“没什么水”的牛 肉，内含的水最保守估计都有1两。记者通过在这些摊位间走访得知，墩子塘菜场的牛肉价格大多在8至9元。

　　“注了水的牛肉就是这个价钱，不注水的牛肉价格不可能这么低，最少都要十几元钱。”知情人士说，墩子塘的牛肉 摊90%以上都卖注水牛肉，在这里买牛肉，不带走一点“水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精心设计的“圈钱”迷局

　　据了解，在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个别执法人员推出“交了钱牛肉就可注水卖”的特殊政策后，也曾遭到一些摊贩的抵 制。“有些摊贩不同意交钱，要求大家都不要卖注水牛肉，并把价格统一起来，正正经经做生意。”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大家 都认为这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实施变相敲诈，但看到许多人都交了这笔钱后堂而皇之地销售注水牛肉，一些没有交钱的商贩 最后迫不得已也交上了这笔“买路钱”。

　　在调查中记者得知，摊贩们交纳280元后没有拿到任何凭证，“谢队长”并不出面收“注水许可费”，而是委托墩 子塘市场里两个分别姓罗和姓顾的摊贩代为收缴，“这两个摊贩就是卖注水牛肉的，把钱统一交给他们后，他们再交上去，据 说这是‘谢队长’的意思。”

　　调查

　　★对话揭“谢队长”黑幕

　　10月30日下午5时20分许，记者与一名知情人士商议，让这名知情人士通过电话联系“谢队长”，在电话中假 意邀请他出来坐一坐，并透露出给他送礼的想法，从而套出他收取“注水许可费”的实情。记者则在一旁用录音机将双方的整 个通话录了下来。

　　随后，知情人士拨通了“谢队长”的手机：

　　知情人士：是谢队长吗？

　　“谢队长”：嗯！

　　知情人士：我是墩子塘卖肉的小刘(假称)，你在哪，我们一起坐坐好吗？我想买两条烟给你抽，收280块钱太多 了。还有好几家市场上卖肉的都没交这个钱，他们不交，我们为什么还要交这么多钱啊？他们一分钱都不交，却一样灌水。

　　“谢队长”：他们不交。不交就捉他们。

　　知情人士：我们一起坐坐，买两条烟给你抽抽。我们也不是说不交，交个200元钱，少交点，怎么样？

　　“谢队长”：可以嘛，可以嘛，下个月再说吧。是你一个人要跟我坐，还是大家跟我坐？

　　知情人士：就我。如果要大家一起坐也可以。当时不晓得还有人没交这个钱，如果晓得，我也不会交。

　　“谢队长”：你听我说好吗？塘子河的，还有董家窑的，现在也交钱了，钱现在放在别人那里，他们交了后，我还没 去拿。

　　知情人士：现在我们交钱后，工商也会来查。当时你说交了钱后，保证我们没事。现在工商也管，我们又交了钱给你 。以前从来都没人收我们这种钱，就这次开始收我们的钱。

　　“谢队长”：你听我说嘛，人家别的大队也都收了钱。

　　知情人士：有些没交钱的，他们同样也灌水到牛肉里，只是灌得少些，一般看不出来。我们每斤灌三两水的话，他们 只灌一两。他们说你们看不出来的。

　　“谢队长”：我晓得，我晓得。你这样吧，明天我们坐坐。

　　知情人士：明天到哪坐？

　　“谢队长”：明天晚上再定。

　　知情人士：你屋里住哪？

　　“谢队长”：我屋里住哪啊！做“西里”哦！(南昌方言)

　　知情人士：想到你家里坐下子。

　　“谢队长”：家里坐啊，不要嘛不要嘛！

　　知情人士：想买两条烟给你抽，你们就少收点钱，收两百都可以，少收80元钱好吗？

　　“谢队长”：这都不是问题，我可以拍板的。一家两家的话，我都可以帮你。

　　知情人士：如果没有灌水就不用交钱是吗？

　　“谢队长”：没灌水的也要交，本来他们就是私宰的。

　　知情人士：当时开会不是说了，交了钱就默许我们灌水，如果没交钱就不允许我们灌水。

　　“谢队长”：当时说收钱，你知道是收什么钱吧，这是收一次性罚款？

　　知情人士：罚什么款？

　　“谢队长”：罚灌水的钱。

　　知情人士：你们罚了钱，却什么单子都不开，我们都担心你们以后不认账，那就麻烦了。

　　“谢队长”：你听我说嘛，我这只是一个月才罚一次，又不是一个月罚你们两三次，这还不可以啊！

　　知情人士：如果那些不交的呢，是不是抓到他们灌水一次就罚500元？

　　“谢队长”：是这样。

　　知情人士：好，听懂了。明天再说。

　　“谢队长”：我跟你说，很多事情你不要去声张，这是我们兄弟才这么说。

　　知情人士：是嘛！下次少收点钱，好吗？

　　“谢队长”：这没问题。

　　知情人士：好，就这么说，明天见。

　　“谢队长”：好。

　　知情人士与“谢队长”双方通话完毕，整个通话时间约10分钟。

　　★“谢队长”实为普通稽查人员

　　“注水许可费”的征收是“谢队长”的个人行为，还是肉品稽查大队的行政作为？原本偷偷摸摸贩卖注水牛肉的摊贩 ，为何会理直气壮地传出“默许注水”的说法？带着这些疑问，记者于10月31日、11月1日两次找到东湖区肉品稽查大 队核实相关情况，并见到了摊贩们所称的“谢队长”。

　　10月31日下午4时许，记者来到位于省城赣江大桥附近的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但该大队大门紧闭。于是记者通 过电话与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魏大队长联系，他让记者等他执行完任务再说。

　　在记者等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与魏大队长见了面，当他得知记者的采访意图后，魏大队长告诉记者，整个东湖区肉 品稽查大队只有他这么一个队长，大队里有一名叫谢承东的工作人员，但他只是普通的稽查人员，不是什么队长。至于摊贩反 应强烈的“交280元就可卖注水牛肉”的问题，魏大队长表示“绝对不可能”。

　　魏大队长说，监管和打击注水牛肉是肉品稽查大队的职责，“如果收取‘注水许可费’，那不等于变相收保护费了？ ”魏说，肉品稽查大队对注水牛肉进市场的问题，历来都是严查不贷的。当记者问到这会不会是谢承东的个人行为时，魏大队 长说要等他回单位后找谢本人核实。“我要了解情况后，才能给你正式答复。”

　　记者建议魏大队长把谢承东叫过来当面问清楚情况时，魏大队长执意“要等回去找他了解情况”，再给记者回复。由 于几次要求魏大队长打电话给谢承东让其过来当面核实，都被他婉言拒绝，所以记者只好与他另约时间，他也承诺11月1日 上午叫谢承东和记者当面说清楚。

　　晚上8时30分许，记者接到了魏大队长打来的电话。他告诉记者“已经找谢承东了解了情况”，并称谢承东就在他 身边，让记者“出来坐坐”。记者以赶稿为由谢绝了这一“邀请”，仍和他们约定按原计划见面。

　　★否认“交钱就可卖注水牛肉”

　　11月1日上午11时许，记者在东湖区政府对面和魏大队长及谢承东见面。魏大队长见到记者的第一句话就是“我 问了他(指身旁的谢承东)，绝对不存在向摊贩收280元钱的事。”然后他将记者带到东湖区商贸委的一间会议室详谈事情 。魏大队长告诉记者，他平时就在这办公。约摸40来岁、体型稍胖的谢承东说，他从来没有以“队长”的名义在辖区市场上 讲“交钱就可卖注水牛肉”之类的话，“谢队长”的称呼其实是摊贩们开的玩笑话，与他的本意无关。谢说，摊贩们反映他委 托别人收取“注水许可费”，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至于已经有摊贩交了钱，谢承东说这和肉品稽查大队及他本人无关。

　　他同时还称，自己每天都会和同事去辖区内的各个集贸市场，如发现问题猪肉、牛肉，就会作出处理。但事实上，不 管是注水牛肉摊贩的反映，还是记者在墩子塘牛肉摊前的亲眼所见，都可以说明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辖区内的注水牛肉已到了 触目惊心的程度。

　　★关于那次默许注水的“会议”

　　谈到摊贩们所说的“千纸鹤”聚会，谢承东显得很激动。他说那次根本不是在开什么会，自始至终肉品稽查大队都没 有派人出面召集。“当时是墩子塘一个姓贾的摊贩打电话过来，说要协调稽查人员查注水牛肉的事。”据谢承东说，姓贾的摊 贩被墩子塘菜场的其他摊贩公推为“会长”，实际上扮演了摊贩代表的角色。“他找到我，希望稽查大队网开一面。”

　　谢承东告诉记者，当时墩子塘菜场有几个牛肉摊贩叫他去千纸鹤坐坐，他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去的。“当时摊贩提出 交点罚款，让大队以后别管牛肉注水的事，我当时就一口回绝了。”谢称，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查处注水牛肉，所以摊贩交钱让 他别管，这事是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似乎为了印证自己在查处注水牛肉上的“铁腕”作风，谢承东还特别举了一个例子。巧的是，他接下来说的一席话正 撞在记者的“枪口”上。谢说：“前几天，墩子塘卖肉的‘小刘’(实为记者安排的知情人士)，要买两条烟让我‘通融通融 ’，被我直接拒绝了。”这一说法不禁让人啼笑皆非，因为“小刘”打电话的时候记者就在现场，并作了录音。谢承东所说的 情况和录音大相径庭。在录音中，谢承东听到“小刘”说要“送烟”后，语气很温和，并且很江湖义气地说出“我们是兄弟” 之类的话。

　　★“收钱热线”确为“谢队长”所有

　　此前，记者掌握的谢承东的手机号码，是知情人士提供的，并且得到了不少摊贩的证实。为了核实记者与“小刘”所 拨打的“谢队长”的手机号码就是谢承东所有，记者在与他见面前就已作了周密的安排。

　　在商贸委会议室的谈话才进行到一半时，外围的记者就拨打了这个以“139”开头的手机号码，此时坐在记者身旁 的谢承东的手机响起，他出会议室接电话说了几句“打错了”之后又折身返回。

　　后记

　　“针对卖注水牛肉的现象，肉品稽查部门应该从严执法，狠抓违法行为，一经发现注水牛肉马上就收缴，甚至撤销市 场内的摊位，这样摊贩们自然不敢卖。可现在东湖区肉品稽查大队个别执法人员反而在找卖正规牛肉摊贩的麻烦，‘鼓励’摊 贩交许可费卖注水牛肉，这不是‘逼良为娼’吗？”一名摊贩最后这样暗暗告诉记者。文/图金路遥记者吴剑峰杜金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