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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调研中国”复旦大学调研报告节选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10日22:14 南风窗

  2006“调研中国”复旦大学调研报告节选

  书本外的天空 大山里的世界

  ——来自青海化隆卡力岗农村社区的报告

  复旦大学团队:武世刚、王珂珂、张照奕、胡卉、周琳

  张旭、石圆圆、顾晶霞

  指导老师:葛剑雄教授

  一、调查背景与研究目标

  边缘化的中国穆斯林族群是指那些生活在蒙藏等民族地区的回族及蒙古族穆斯林,由于他们人口少,长期与该地区占绝对多数的主体民族生活在一起,他们之间相互通婚,在主体民族强势文化影响下,接受主体民族的语言、服饰及生活方式,但仍保持了伊斯兰教信仰,学术界一般称他们为藏回、蒙古回回、傣回、彝回等。近年来对于农村社区的调研不在少数,然而管见所及,关于广大西部地区多民族散杂居的农村社区的调研几乎没有,“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口号很响亮,我们要把这个声音带到西部去,更要把行动带到西部去。

  青海化隆县早在1986年就被定为国家级贫困县,2001年又被国务院确定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化隆县自然条件恶劣,经济贫穷落后,交通极为不便,有回、藏、汉、撒拉多民族杂居。本项目的调研之所以选择化隆,是因为之前我们曾经先后做过两次关于“边缘化穆斯林族群”的调研,对傣回、蒙回做过深入调查,而青海化隆正是藏回聚居的典型区域,笔者希望通过实地调查、访谈,对该族群有个初步的认识,从经济、婚姻、社会交往等方面透视这个独特的聚居群落,分析人地关系的和谐发展;藏族文化和伊斯兰文化是如何镶嵌的?如何包容的?不同的民族文化如何和谐共处;探讨在现代社会,少数民族生产生活方式的转型,如何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不被市场同化,保持自己的民族特色。希望通过一系列边缘化穆斯林族群(傣回、蒙回、藏回、白回等)的研究,对于民族变迁演进、民族融合、各民族和谐共进的探讨能够更加深入、全面,这不仅具有很好的学术价值,也具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

  笔者在之前进行“傣回”、“蒙回”的考察时,就不仅仅是单纯把调查地作为民族融和的例子,而是把它当作一个社区,一个活的系统来考察的,因此调查时不仅关注民族问题,还要考虑经济市场、宗教信仰、民族习俗、教育文化等因素的互动影响,尤其着重关注教育问题,民族教育是我国整个教育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民族工作的重要内容。民族教育,尤其是民族的基层教育,关系着整个民族地区长远的发展繁荣,对民族教育的重视对于我们这么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社会主义国家来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本项目的特点是 “一个深入”:选取具体调研对象,深入典型地区,便于调研操作;“两个综合”:是对该地民族、宗教、习俗、教育、经济及社区的综合调研,是综合了中文、社会学、历史学、历史地理学、经济学、信息学、新闻学等学科的跨学科调研;“两条线索”:民族,边缘化的穆斯林族群研究;教育,西部农村民族教育问题的调研。民族、教育问题都是当今热点问题,然而我们选取的这两个调研切入点似乎都少有人问津,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二、研究范围

  “卡力岗”是藏语山名,地处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西南,是由尕加山、尕吾山、路曼山、尕加昂山等诸山组成的一个山系,这里分布着德恒隆、沙连堡、阿什努3个行政乡。卡力岗地区居住着一支使用藏语安多方言、生活习俗同于藏族却又虔诚信奉伊斯兰教的的特殊族群,卡力岗人,是多民族地区文化调适、整合的产物,也是文化变迁“正在进行时”的典型个案。卡力岗人所处的地区,是我国西部多民族杂居、多元文化共存、多种宗教信仰共生的民族走廊,这么一个极富特色的区域,却少有人深入调查研究。

  该项目做的是农村社区的调研,而对于一个化隆县来说仍然有很多个农村社区,科学的调查应该是选取尽可能多的对象去考察,但限于种种因素,也为了便于实地调查的具体实施,我们只选取了化隆县德恒隆乡的纳加村、德一村和石合加村,德恒隆乡位于卡力岗山区,是典型的“卡力岗藏回”的聚居地之一,位于县城南部25公里,而具体的三个自然村还各有特色,方便对比研究。德一村为乡政府所在地,也是乡里规模较大的村子,是典型的讲藏语的穆斯林社区,亦即“讲藏话的回族”,该村新建有中心小学和初中部。纳加村是德恒隆乡为数不多的讲汉语的回族村落,村民都是讲汉语的,由于多和藏回接触,也能讲藏话,纳加村是个行政村,规模较小,村里也有一小学。石合加村则完全是一个藏族村,全村都是藏族,讲藏话,信仰当然是他们的藏传佛教。三个各有特色的村落,进行对比研究,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三、调查内容

  西宁市宗教人士、民族学者、社会名流,化隆县宗教局、教育局、化隆一中、德恒隆乡政府,乡文化站,青海、化隆图书馆,收集资料,与相关领导访谈。

  卡力岗藏回农村社区,深入基层老乡家里,实地考察当地人的衣食住行,从语言、习俗、信仰、建筑、服饰、生产、文化教育等诸多视角考察这个民族的独特类型表现,民族文化的异同比较;主要在选取的德一村、纳加村和石合加村进行调查。

  与傣回、蒙回进行比较研究,结合当地资料、相关访谈,从中勾勒当地民族民生的全貌。并且关注西部农村的民族教育问题,希望用我们的眼睛观察一些现象,回答一些问题。

  四、研究方法及步骤

  此次调查设计采用问卷抽样调查和个案深度调查的研究方法,希望把把村子里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不同文化程度的居民的状况反映出来,由于职业、年龄、经历、文化等因素的影响,为了更好地实现我们的调查目的,在设计调查问卷和访谈问题时在保证大部分题目相同的情况下,有些题目会考虑到调查对象类型的不同而进行专门的设计。此外,对于从事民族宗教、地方史志、民族教育等工作的专业人员,不可避免的也是本调查的访谈对象之一,由于他们是相关的专业人员,所以对相关问题肯定有其更专业、更透彻的看法,所以对他们将进行深度的个案访谈,通过访谈的形式来记录下他们的想法。所以本调查的研究对象分为两大类,并且采取各有侧重点的研究方法,争取尽量真实反映当地真实情况。

  报告摘要

  本调查报告正文一共分五个部分,第一部分从地理环境、人文环境以及县志沿革等方面介绍化隆县以及卡力岗藏回的概况,调查之前首先了解该地的历史地理概况极为重要;第二部分则以调研日记的形式介绍了整个项目的执行全纪录;第三部分,卡力岗藏回社区调查的观察、描述部分,重点选了典型的几个片断,各具代表性,希望能对我们调查的这个地方和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有个感性的认识;第四部分,分析归纳部分,整理信息,从经济生活、教育卫生、宗教信仰、服饰、语言、建筑、祖先来源等角度来论述,对于这个社区调研做更深一层次的思考;第五部分,分报告部分,着重从教育、宗教信仰和民族民情三个视角对这个特殊的民族社区作深度分析。其实值得探讨的问题很多,限于自己的学识和水平,只结合这次调查所得的有限资料进行了初步讨论。

  卡力岗藏回农村社区的多视角考察

  近两个礼拜的调研、访谈,走访了很多地方,西宁、化隆、德恒隆乡德一村、纳加村、石合加村、宗教局、教育局、清真寺、学校、图书馆,也接触了很多人,记者、学者、局长、主任、乡长、村长、阿訇、教导主任、学生娃、大学生、文化站长、派出所长、普通村民,此一部分在观察、描述的基础上,从我们的调研初衷出发,作一些粗浅的分析、探讨,可能并不成熟和准确,但还是希望分几个角度阐述如下,请不吝赐教。

  经济生活:该乡有耕地47311亩,其中水浇地2466亩、浅山地43568亩、脑山地1277亩。播种小麦1.22万亩,总产406.7万斤;青棵7800亩,总产245.49万斤;豌豆6500亩,总产203.25万斤;洋芋1500亩,总产51.74万斤,油菜籽7000亩,总产120万斤。产苹果3.32万斤,有林地976亩,草场30.09万亩。有各类大牲畜4737头(匹),绵、山羊17756只,猪280头。拥有各类农业机械总动力0.15万千瓦。年农业总产值347.06万元,人均年纯收人233元。

  德恒隆地处卡力岗山区,位于青海省东部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海拔近三千,属于高原大陆性气候,从图表数据中,我们可以看出,草场在德恒隆的土地构成中占着很高的比例,耕地在历代开发下也有13%,而林地则是微乎其微了。而这样的土地构成也就决定了德恒隆的经济主要以农牧业为主,而由于水资源的严重缺乏,极大限制了农牧业的发展。从作物的种植构成上,看得出主要为小麦、青稞、豌豆、洋芋和油菜,

  目前,德恒隆居住着回、藏、撤拉、汉4个民族,其中回族8787人、藏族1963人、撤拉族157人、汉族17人。虽然回族占着绝大多数,但土地分配却相差很大,一般来讲,藏族村民占有的土地远远多于回族人,而即使同是回族人,不同的村子土地占有量也不一样。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一个是历史上,卡力岗原住民是藏族人,他们一直就占有大量土地,只是后来搬迁走了,迁进来回族人,再加上藏民多营牧业,土地的占有自然要比搞农业种植的回族多。据我们调查的德一村,回族家庭人均占有两亩土地,藏族家庭会有人均十亩土地。再有,即使同是回族村,土地占有量也不一样,再加上人口的数量差别,因此每个村人均占有的土地面积也是差别很大。

  由于严重缺水,只能维持人的饮用,连牲畜饮水都是问题,土地种植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遇到风调雨顺,基本保持温饱,遇到年景不好,只能依靠国家补助,在化隆县,在德恒隆,靠国家补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比如国家的镇村推进扶贫项目,就是每家国家提供五只羊或者一头牛,价值2000余元,再加一个蓄养池,1000余元,这是国家实行的扶贫发展养殖计划。比之以前单纯发放救济粮或补助金,这样的措施更加合理,在“输血”扶助的基础上,加强自身的“造血”功能,除去长期“等、靠、要”的依赖心理,创造条件让百姓们能够自力更生。

  缺水限制了工农业、畜牧业的发展,乡里想搞项目也都无法上马。而交通不便却又限制了旅游的发展,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特色的东西,像德恒隆的油菜花、独特的藏回风情以及附近的坎布拉森林公园、李家峡水电站,也是一条很好的旅游路线,只是缺少硬件设施和经营运作。村里人除了种地、放牧,好多年轻人出去打工,有的在化隆及其附近各县以及西宁,离家近,一边打工赚钱一边还可以照顾家里;还有跑运输、搞商业,开饭馆则多深入内地、沿海各省,或者自己开拉面馆,或者亲戚朋友介绍给饭馆打工,化隆县的拉面确实已经在拉动经济发展上越来越看到成效,家里每每挂着中国地图,当我们家访的时候,老人乐呵呵的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瞧,大儿子儿媳在沈阳开面馆,小儿子在广东,邻居家孩子就在你们上海”。我们在德恒隆调研的时候,随处能感受到拉面经济对于每个家庭的经济影响。据当地媒体称截至2005年底,化隆人在全国51个大中城市开设了4000余家拉面馆,化隆“拉面经济”创收逾1.4亿元,全县长年在省外从事拉面生意的有6300户4.41万人,创收14422万元,占全县劳务总收入的80.5%。但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化隆人当初出去开面馆多是打着”兰州拉面“的牌子,因此可以说,目前“兰州拉面”遍布全国的局面,化隆人起了关键性的作用。然而到现在取得可观经济效益之后,才想到没有树立起自己的品牌,这点也成了化隆“拉面经济”发展壮大的制约因素之一,也逐渐进入了化隆人的议事日程。

  做生意是回族人的传统,也是他们的擅长之处。在以往的采访中,能明显感受到,回族村落的经济是要好于周围非回族村寨。然而在德恒隆,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贫穷,这个笔者认为,是由于语言障碍、文化教育落后制约了他们外出打工的脚步。德恒隆的回族人大多讲藏话,不与外界交流,不会汉语,再加上没受多少教育,更是限制。而我们调研的纳加村就要好很多,据说是德恒隆乡经济条件最好的村子之一,原因就是纳加村是讲汉语的回族村,村里的人外出打工与人交流不存在语言障碍,许多人都出去打工,据村长介绍,平时在村里的常住人口只有不到一半,很多都是拖家带口出去打工,村里家庭的经济收入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外出打工。

  教育、卫生:从整个化隆县到德恒隆乡的各个村里,都能看到醒目的写有“扫盲”、“普九”、“大力普及汉语”的宣传标语,这个县的教育落后情况可见一斑。尤其德恒隆这个国家贫困县的山区贫困乡,教育质量差、群众观念跟不上,环境恶劣,语言隔阂,都极大限制了德恒隆的教育发展。

  在化隆县,我们调查了化隆一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但教育水平还是很低,1996年开始,化隆和辽宁鞍山市已经建立结对帮扶关系达十年之久,除了经济上、物质上的支援,教育上“鞍山化隆班”在化隆县甚至青海省,都是众人皆知的。鞍山市为化隆县扎巴镇拉曲滩村、谢家滩乡朱家湾村和阿什努乡纳哈隆村援建了3所“希望小学”,解决了近600名适龄儿童上学难的问题,并先后给这些“希望小学”捐赠了总价值达1.23万元的图书和电教设备,免费为化隆县培训教师35名,同时代培了七届鞍山“化隆高中班”学生。化隆县每两年在其毕业的初中生中按中考成绩优劣选拔前四十名到鞍山市高中深造,除了生活费其他费用由鞍山市担负,据马晓东讲,他们为节省开支,都会带足米面自己做饭,顾及到饮食习惯,还带有专门的厨师给他们做饭。除了代培高中生,还派自己的大学生过来支教,像接力棒一样,每年都有新的大学生来到这片土地把自己的认识和青春热情奉献给这里的孩子们。我们本想采访一下这些大学生,可惜不凑巧,我们去的时候,学校放假,支教的大学生已经回辽宁了。

  在德恒隆乡,全乡22个村,21所小学,两个初中部,在亚曲村还有一个希望小学。一般的小学规模小,甚至是一个老师一个学校制度,老师负责教授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所有学生的所有科目,教室往往也很有限,不同的年级在同一间教室里分时段上课。现在教育改革之后,民办教师都不干了,上岗的都是师范学校出来的年轻老师,小规模的学校也慢慢撤并,实行寄宿制,零收费,只需要解决自己伙食。

  这样的教育还是问题很多,但我们问到教育的情况和老师、学生的状况时,家长们无不充满忧虑。说以前民办教师还好,都是本地人,教育孩子有责任心,也有教学经验,会藏话,也会安心工作,心无二志。上面调来的年轻老师则多不会讲藏话,只会汉语,孩子们大多听不懂,慢慢的产生厌学情绪。并且年轻人都嫌这里条件艰苦,不好好教书,总想着调出去,对教书没有热心没有责任心。

  德恒隆人们生活贫苦,学校和清真寺往往是村里面最漂亮的建筑,前者是国家援助,后者是宗教信仰。然而漂亮的教室没有发展起很好的教育,除了师资安排上没有考虑到这边的实际情况,还有恐怕就是这边的经济和观念问题了。经济上的贫穷,使得村民们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让其干活、赚钱来补贴家用,虽然现在义务教育不要花钱了,但看着孩子读书不干活吃白饭是不情愿的。再有就是观念问题了,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不如早点出去赚钱,当我们问到“读书读到像我们这样,不觉得很好么”,但对他们来说似乎这个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是顾及眼前为好。德一村马尔沙家经济条件算很好的了,大女儿现在19岁,老早不读书到果洛挖虫草去了,现在小女儿小学刚读完,也不准备让她继续读了,即将到果洛投奔姐姐,加入到挖虫草的大军行列,他们说挖一条可以卖到三四块钱,大一点的还要贵。一天晚上,无意读到小阿娜的一篇作文,不禁让我痛心不已:

  “我多么想了解外面的世界……我想读书……求你们不要叫我去挖虫草……”。

  由于严重缺水,这边的卫生状况也是不容乐观的,不知道这边的孩子多久才会洗一次脸,蓬头垢面洋溢着憨憨的笑容是他们的常态。到了这边,为了不浪费老乡的水,我们连刷牙洗脸都自动缩减为一天一次,水在这边是很宝贵的资源。家里的被褥换洗,恐怕周期更要长,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晒太阳,拍拍灰尘,一年最多洗两次。公共医疗卫生,村里面实施的是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每人按人头缴纳10元参合金,然后按一定比例可以报销部分医疗费用。目前,化隆县已有十多万农民参加了农村合作医疗保险,缴纳现金1165520元,参加率达到了73.15%。

  宗教信仰:村民皆信仰伊斯兰教,村里的清真寺也已经有百年历史,和富有浓郁阿拉伯特征的穹顶、塔楼的清真寺建筑不同,德恒隆这边的清真寺远远看去更像佛教寺庙,也没有绚丽的色彩,一律的土黄色,入到里面才能看得出是清真寺。相比云南省的帕西傣“傣回”,卡力岗藏回的信仰要更虔诚、更纯洁一些。帕西傣的阿訇谈到村民的信仰总是很痛心,村民很少有人很虔诚的每次都来清真寺做礼拜,每次都是推三阻四,找出各种理由,老人也不想来,冬天嫌冷夏天嫌热,在阿訇看来,这种不虔诚,来自于他们对教义的认识不深,导致行动上的敷衍了事;并且大人的态度对孩子有着很深的影响,周末也经常不来清真寺上课。而在德恒隆,只要时间允许,每天都会准时到清真寺来作礼拜,不仅老人也有年轻人。着装上,帕西傣人平时连礼拜帽都不戴了,只在遇有集体活动时才会戴,德恒隆人从大人到小孩都会戴,一看就是回民。每天的礼拜是这里的回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伊斯兰教信仰支撑着他们的精神世界。

  德恒隆的孩子们闲暇时到清真寺学习古兰经的热情也很高,我们调查的时候正是暑假,几乎每个下午都有很多孩子到清真寺学习古兰经,每个人捧着一本,有老师专门指导,朗朗读经。有的孩子很小就来了,问他们经文里讲的是什么意思,都羞羞得摇摇头。我想就和我们汉人以前私塾学古文一样,刚开始也是不懂先背起来的。

  村民在阿訇的主持下学习《古兰经》、《圣训》,一生要修五功:认、礼、斋、课、朝。一天要做五礼,即晨礼、晌礼、哺礼、昏礼、宵礼。每个星期五下午举行聚礼,开斋节和古尔邦节举行会礼,伊斯兰教历9月是斋月,斋月内要把斋。清真寺的高音喇叭每天都响5次,叫人们到寺中祈祷。

  风俗习惯:卡力岗,系藏语音译,意为“高山”、“雪山”。位于县城南部,由尕加山、尕吾山等诸山组成,顶峰海拔3579米。阿什努、沙连堡、德恒隆三乡均在卡力岗山上,故称那里的人为“卡力岗人”。由于历史的原因,这里的大部分群众信奉伊斯兰教,但他们在语言、服饰、生活、饮食习俗等方面,具有鲜明的藏族特色。

  藏语是卡力岗穆斯林的母语,每个人都操一口标准、流畅的安多藏语,他们之间交谈皆用藏语,以前就连阿訇讲经也使用藏语,只是近年来,他们与外界交往频繁,成年男子大都学会说汉话,但内部之间交谈,还是用母语——藏语。而像小孩子、不出门的妇女,都听不大懂汉语,更不用说让他们讲、读、写,因此这个语言障碍,也造成了我们的这次调研的最大问题。这里的人们仍然和傣回一样,拥有三个名字,汉语名、教名和藏名,汉名书面用,学校用,公开场合用,经名清真寺礼拜用,藏语名则主要是乳名,用于口头称呼,因为听不懂,为我们所不大熟悉。这个和傣回还不一样,傣回的傣名是经常用在公众场合的,汉名倒是不大常用。这可能和藏回的有意避免“藏名”有关。

  在服饰上,过去他们一律身着藏服。要不是头戴穆斯林白帽或盖头,定会把他们认成藏民。妇女的打扮更为别致:头梳藏式小辫,其上装饰着藏式银质头饰,然后戴上盖头。他们睡觉不用被子,皮袄解下便是。而现在,除部分成年男子冬天还有穿藏式皮袄者外,多已改着汉服。据德恒隆乡德一村的老人们讲,改着汉服是近50年间的事。相比傣回男士的汉化和妇女的傣式特征明显,卡力岗的藏回服饰则更接近典型的回族装扮,男士头戴白色礼拜帽,喜欢穿无袖坎肩,妇女穿着比较朴素,也少带各种饰品。可能出于自发的抵制,短期内能改变的,他们都尽量改变以达到和藏族的区别。比如这服装,但公允的讲,尤其是女孩子的服饰,藏族的要漂亮很多,不说各种装饰,单衣服的绚丽色彩也让人眼花缭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公众的舆论在联合抵制穿着藏族衣服,晚上看到小阿娜在偷偷的试穿姐姐在果洛给她买的藏族衣服,对镜自赏,开心无比。说是只能到果洛那边才敢穿,这边是不允许的,也让我别告诉妈妈。

  卡力岗穆斯林的住房建筑风格,原来完全保留着藏族村落特征:单扇大门,屋内灶头连着炕。改革开放后,他们生活比过去好多了,每年都有修新房或改造旧房的人家,那种藏式风格的住房建筑越来越少。但从整体看,还是藏式建筑群。因为限于经济实力,新房屋的建造不是一时半会能达成的,因此在一些细部上还是能发现典型的藏式房屋的特征,比如院子中间往往还放着一块石头,这本是藏族院落当中竖立经幡的旗杆石,只不过旗杆没了,石头还在,可能也没有以前的功能了。还有院墙头的四角,往往还堆着白石头,这正是藏族的风俗习惯。卡力岗人居住的房屋与临近农区的藏族的民居结构、布局也很相似,高墙深院,对大门的修造很讲究,大部分有刻画和双层飞头。就连卡力岗人的清真寺也受到了藏式建筑风格的影响。

  劳动分工上,卡力岗穆斯林至今还保留着许多藏族传统。比如背水、拾牛粪、晾晒牛粪等活计都是妇女们的专职,男人们从来不干这类活。背水桶和背水方式,也具藏族风格。近几年来,许多地方已改用毛驴驮水或人担水,但还是由妇女们承担。牛粪是卡力岗穆斯林的燃料之一,每当清晨牛群出圈后,每家的主妇便将圈内牛粪用背篓背到大门外,然后用手拍成饼状贴在墙壁上,待晾晒干后取下,备做燃料。这种晾晒牛粪的方法,同藏族妇女的做法如出一辙。卡力岗穆斯林的婚姻程序、文娱爱好,也保留着许多藏族习俗。以前在婚礼上,要用藏语唱藏族宴席曲,送亲、迎亲等程序,都和藏族一样。“拉依”是藏族人民喜闻乐见的一种情歌,这里的卡力岗穆斯林也爱唱“拉依”,却不唱回族人民喜爱的“花儿”。藏族民间故事、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也在这里流传。而现在,卡力岗的回族极力避免其藏族特征,因此在这些习俗上也改变很大,现在婚礼就很汉化了,当然有其宗教特征。在我们的一再要求下,文化站马站长还是唱起了当年聚会的藏语情歌,很好听。

  藏族和卡力岗讲藏话的回族由于信仰的完全不同,两族的婚姻保持着严格的界线,几乎很少有通婚现象。这个由于历史背景不同,帕西傣是为维持本族生存发展和傣族通婚,而卡力岗藏回迁来这个地方,或者由于藏族原住民的外迁,或者由于部分藏族的同化而成为穆斯林,总之,很快,卡力岗的主体民族已经是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了。当心民族存亡的应该是剩下的藏族才对。由于信仰相同,卡力岗藏回和撒拉族通婚是允许的,其次是没有信仰的汉族,在遵守一系列的宗教禁忌的情况下也是允许通婚的,而信仰不同的藏族、回族通婚,确是很少有的。与外族婚配,却又改变信仰的,会被家族遗弃,视为被叛。

  祖先来源:据有关文献记载,卡力岗地区原为藏族聚居地。明朝时为西宁府中马番族二十五族之一的占咂族部落牧地。清朝时,阿什努乡为喀咱工哇部落居住地,沙连堡乡为安达其哈族和喀咱工哇族居地,德恒隆乡为思那加族和安达其哈族部落居牧。明末清初,回族开始迁入该地垦荒种地,部分藏族迁往附近的海南藏区。清乾隆年间,这里的大部分藏民皈依了伊斯兰教,逐渐形成以回族为主的回藏杂居地。

  从卡力岗地区的地名来看,至今还保留着大量的藏语音译名。如“卡力岗”(高山、雪山)、“阿什努”(宽广地方)、“沙连堡”(潮湿之地)、“德恒隆”(老虎沟)、“曲迈”(红水)、“先群”(大鹏)、“牙曲”(涧水)等等。由此可知这里原先是藏族聚居地。

  卡力岗的藏民原先都笃信藏传佛教。促使这里的藏民改信伊斯兰教的是一位名叫马来迟的大阿訇在这里传播伊斯兰教的结果。马来迟,甘肃临夏人,是中国伊斯兰教虎夫耶教派花寺门宦的创始人。马来迟于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在卡力岗地区传教,使部分藏族群众归信了伊斯兰教。马通先生在其《中国伊斯兰教教派与门宦制度史略》一书中也写道,马来迟在该地传教时有一次要渡黄河,适逢该地藏民迎接活佛求雨,不让他用船渡河,马来迟就骑马渡过了黄河。祈雨群众和活佛见马来迟过河如履平地,非常惊异,便提出10条难题,要马来迟答复,并要他祈雨。马来迟将问题一一解答,并念经祈祷,果然下了一场大雨。于是该地群众对马来迟非常敬佩。马来迟借此向他们不断宣传伊斯兰教,经几年工夫,终于使一部分藏民归信了伊斯兰教。关于马来迟在卡力岗地区传播伊斯兰教一事,当地群众中流传着各种神奇的故事。很多传说是虚构的,但马来迟在卡力岗传播伊斯兰教确是真实的。

  马来迟在卡力岗地区将伊斯兰教传播开,将这里的部分藏民教化为穆斯林,但千百年积淀养成的藏式风俗习惯却一时难以改变,所以,这部分藏民在归信伊斯兰教后的一百多年里,仍然承袭着藏族的一些特征。

  以上是流行的一种说法,在这次调查中,藏族人对于这种话说法颇不以为然,觉得回族人持这种说法目的是为了宣扬伊斯兰教的教义伟大,能使有其他信仰的人皈依真主。他们的说法是,历史上,卡力岗山区一直是藏族的传统聚居地,并且藏族人处于统治阶层,回族人是给藏族人打工的,因此各种习俗也都随藏族。只是到后来,藏族人大量外迁,外地回族人的不断迁入,使得这里的主体民族转变成了回族,而各种习俗仍然保持着藏族特色。

  据我们调查所知,目前卡力岗的居民可以分为四个类型,一是祖先一直聚居于卡力岗地区的藏族,后受马来迟影响改信伊斯兰教,成为带有藏族特征的回族;二是传统居住于卡力岗地区的回族,马来迟以前藏族是主体民族,因此语言、习俗方面深受藏族影响,但信仰一直是伊斯兰教,由此两种构成了今天“讲藏话的回族”,亦即所谓的“藏回”。三是祖居此地的藏族,至今仍是信奉佛教的藏族。四是从外地迁来的回族,这部分回族有的和藏族杂居相处,生活习俗逐渐也带有了藏式特色,由于平日的交流,藏语成了公用语言,而也有外地迁来的回族独立成村,像纳加村,各方面习俗都没有受藏族影响,仍然保持了原来的风貌。由此可见,藏语是卡力岗地区的主要通用语言,讲藏话的回族也构成了这边的主体民族,讲汉话的回族和藏族都是少数族群。

  分报告之教育篇——穷乡僻壤的百年树人之路

  2000年,国家宣布如期实现“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的任务,特别是农村义务教育,2002年更加成果显著,小学和初中入学率分别达到98.6%和90%,全国有2598个县实现了“两基”目标,占总县数的90%。截止2004年底,青海省全省“两基”人口覆盖率上升为 83% ,青壮年非文盲率达到 91.6%。然而,这样令人欣喜的数据背后隐藏的悲哀的事实是“普九成果是低标准的,并且非常脆弱”,中共中央党校经济学部中国农村九年义务教育调查课题组组长潘云良教授如是说。而在西部农村地区的民族教育状况,更加令人担忧。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德恒隆乡是国家贫困县的山区贫困乡,这里的教育现状是西部贫困地区农村民族教育的一个缩影。

  “两免一补”在德恒隆的尴尬

  德恒隆乡共有22个乡行政村,全乡共有学校21所,其中普通中学1所,小学19所,九年一贯制学校1所;完小3所、初小16所,一人一校11所。根据2006年《德恒隆学区教育现状情况汇报》的数据,截至去年,全乡小学生1597名 ,初中生354名。外地借读小学生433名,初中学生234名。本乡就读小学生1164名。初中生120名。其中学龄入学率为83.3%(已入学儿童1316/儿童总数1580);初中阶段入学率为44.9%(初中阶段在校生354/适龄少年总数777);小学在校生辍学率为2.2%(47人),初中在校生辍学率为3.8%(17人)。

  德一村所在是乡政府,小学也最好,有八九个老师,五个年级。教学上分科目但不分年级。也就是说数学老师在一个教室里教所有年级的数学,给高年级讲课时低年级的做题目,这样的情况还算好的,其他规模更小、实力更弱的村子小学则往往只有一个老师,负责全校所有年级的科目。同一个屋檐下,不同年级的学生同处一室,分时段错开上课,各司其事。

  2003年国务院出台了“两免一补”决定,是对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免费提供教科书、免杂费并补助寄宿生生活费的一项政策。2004年,青海省政府出台《青海省农村牧区义务教育阶段家庭经济困难学生“两免一补”暂行办法》,以保证全省农村牧区家庭经济困难学生顺利完成义务教育阶段学业。德恒隆学区的全部学生享受这一政策已经三年,然而德恒隆的入学率依然不容乐观,提高入学率与计划生育、发放救助粮等工作一样,是乡镇干部工作业绩考评的重要因素之一。随处可见的“普九”、“扫盲”标语,这个县的教育凋敝之状可见一斑。

  乡里有两个讲汉话的回族村,纳加村是其中一个,了解到纳加村因为村子小,出外打工的多,经济条件比德一村要好。这里有一所学校,30多个学生,共四个年级,但只有一个老师。这个老师是本地人,本来被调到乡里的中学部,但因为教的好,在村里的要求下又调回村里。纳加村的入学率很高,因为村里人很多打工在外,大量外出务工扩宽了村里人眼界,认识到识字的重要性,不识字的话连最简单的生意都难做。因此相比以前有所进步,大家基本都认可了小学教育的重要性,小学入学率基本达到 90%以上,但眼光短浅,认为只要识字就行不需更高的文化素质培养,所以大量学生五年级或六年级毕业后都不再继续上学,而是随父母外出务工,很少读到初中毕业,使得初中入学率一下降到50% 以下。这其中和伊斯兰教教义男孩12岁、女孩9 岁成年也有一定关系,该地流行早婚,认为女孩无需读太多书,应及早嫁人的落后观念很浓重。

  而在条件更差、观念更落后的地区,连小学入学率都难以保证很高。虽然现在政策这么好,但有的家庭仍然不愿意孩子去读书,觉得读书没有什么用,留在家里还可以帮着干点家务。乡村干部为了完成任务,就是要上门做工作,把辍学孩子从家里“要回”教室去,作为交换条件,要给重回学校的孩子每家一袋面粉。

  公派与民办老师之优劣

  在访谈中,很多老乡反映说现在的教育质量不好,老师们不好好教。他们也知道这与当地条件太过艰苦有关。德恒隆乡交通不便,又是少数民族聚集地,老师们主要是汉族,来这里语言不便,婚姻问题也很难解决,所以大多希望可以调至外地。其二是双方的语言障碍。孩子们从小在藏语和方言中成长,很难一下子接受汉语教育,汉族老师只说普通话,无法融入到当地的文化环境中,势必造成两方面的互相隔阂。他们希望有本地的老师,在当地成长,出外读书后又回来教书。但是这样的老师很少,近两年取消了民办教师,完全让师范毕业的大学生来代替,还是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因为教育质量的好坏会影响到整个乡、村家长和孩子们上学的积极性。以前虽然收取学费,但是老师好,家长也支持孩子上学,学生反而多。而现在虽然不收取学费,但家长和学生们觉得和老师难以交流,上学人数反而不如以前。

  在与乡长交谈中了解到他们另一方面的考虑。新来的外地老师不会藏语,一年级的学生可能在学习上很吃力,但是二年级之后就慢慢适应了汉语。但本地老师虽然一开始与孩子们交流方便,但上了五年级、初中之后,成绩就很容易下降,因为汉语水平不够,理解不了课本。所以为了孩子们从小过汉语关,只能采取这种办法。这里个别的代课老师是本地人,大多是初中毕业后回来代课,工资由国家开一部分转移资金支付,但不是编制内的。这样确实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但是初中毕业的老师,在教育质量上总是让人堪忧。

  就现状而言,家长们对学校缺乏信心,间接导致他们认为孩子读了书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本来大学生已经就业困难,如果是少数民族的学生在这场激烈的竞争中必定更加处于劣势。他们口中的重视教育,实际上是对学习阿拉伯语、古兰经教义而言,因为伊斯兰教徒视麦加朝觐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回族没有自己的语言,所以阿拉伯语是孩子们的必修课。我们考察德一村时值暑假,当地的小学放假,但是清真寺里还是有老师每天教授阿拉伯语课,孩子们坐在狭长的板凳上,面前摊着古兰经,朗朗而读。

  宗教信仰与科学教育

  伊斯兰教中9岁女性即行成人礼,理论上也可以结婚了,成人代表着很多内容,尤其在贫困的穆斯林地区,成人意味着孩子的特权丧失了,而为整个家庭担负的责任增多了,尤其重男轻女的穆斯林社会,本就读书重视不够,女孩子更加不受重视,早点成婚成为共识。这些都造成女孩子失学率居高不下,一般家庭中女孩子到12岁就不上学了,十五六岁便成家。但这一点与我国的婚姻法并不违背,伊斯兰教中自己有确定婚姻的方式,先订婚,到国家法定结婚年龄再去政府领取结婚证。实际上,有很多青少年在“结婚”后仍然上学,这只是民族风俗的问题。而且从老乡口中听说现在不识字的女孩相对起来难嫁。这是个很令人欣慰的消息,大概由于近几年来对知识的普遍重视,但这并不能等于说家庭鼓励女孩子去接受高等教育,在一般家长心目中小学毕业对她们已绰绰有余了。

  在一些封闭贫苦的农村,接受教育的阻力之大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难以让人相信。如果说受教育的困难男生更多受限于经济条件的话,女生则是小环境观念的偏激理解更显示着强有力的舆论导向。家长往往认为外面世界太浑浊,不愿意让孩子们走出去受沾染,再加上村里早婚的环境,对于上学读书的女学生更多偏见,家里出了大学生,不仅没有光耀门楣,反而会使整个家族颜面无存。访谈中接触到一名来自民和县山村的青海民族学院的女大学生,她是家里第三个大学生,他们兄妹三人也是村子里仅有的三个大学生。当初姐姐第一个考上大学生时,村里人都劝她父亲不要让出去读书,她家人甚至还被很多村民看不起。幸而老父亲比较开明,顶住压力坚持鼓励孩子读书,如今三个大学生做到了既坚持信仰真主,又学习掌握了很多科学知识,两者事实上并不冲突,她们用自己的行动改变了村里人的观念。在她们的影响下,很多女孩都重新背起了书包。

  这样的个案并非单一,在化隆昂思多,有个叫马秀兰的女大学生,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并且是女大学生,也是目前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当初连家里都反对她读大学,更加不幸。她说很多村民对于孩子出外读书存在一种恐惧感,认为到社会上孩子们会被污浊的大熔炉所沾染,会降低对真主信仰的虔诚度,甚至淡化信念最终放弃。“我会让你走出无知的世界,不过不希望出现一个有知识的人,而失去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带着这样语重心长的嘱咐,秀兰踏上了大学之路。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请各位不要误解,伊斯兰教义并不与教育相冲突,笔者无意谈论民族宗教问题,这只是地区教育问题。我们所看到的阻力是由于民族地区的贫苦封闭,信仰虔诚的村民对于教育长期形成的一种偏见。我们欣喜的看到,这种情况正在慢慢好转,观念的转变不是朝夕之事,村里出现的大学生们正是星星之火,只要因势利导,定成燎原之势,相信不久的将来,受教育定会被村人接受和注重。

  经济之于教育

  德恒隆乡自然条件恶劣,交通不便,土地贫瘠又缺少水源,落后的经济限制了教育的发展。贫困的家庭让孩子早早辍学,年龄小些的帮工在家,稍微大些的打工在外,12岁的孩子足以远离家乡,到大城市面馆打工,撑起家庭的部分重担。政府对童工的严格限制,对辍学家庭的罚款,还有国家的“两免一补”政策、慈善组织的捐助、先进地区的帮扶等,这种种条件都使得家长觉得,让孩子们上学是最省心省力的事情了。但回族一直以来的经商传统,上小学是要学到看书识字、加减乘除最基本的最生意的本领,孩子们一到可以打工的年龄,便不再读书了,小学教育在他们看来更像是做生意的职业培训所。而这正是家庭的贫穷,短期的经济刺激蒙蔽了双眼,适龄儿童早早走上了打工赚钱的道路。另外,在他们的观念中,即便上到初高中,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中也很难找到好工作,国家取消了分配制度,有很多大专院校的学生都找不到工作,这极大地打击了家长们支持孩子上学的积极性,还不如早做准备,在经商大潮中接受教育。这是经济压力对于教育的影响,这种短期的经济效益也注定不可能对于促进本地经济的发展起到根本作用,并且从长远来看,正如家长们看到的,大专院校的毕业生都就业困难,而过不了几年,发展本地经济的责任落到他们后辈身上,一群只有不完整小学教育的人们,结果可想而知,延续了不知几代的恶性循环只能悲哀依旧。

  经济对于教育的影响是如此之大,紧邻化隆的乐都县正是另一幅景象。从化隆到乐都的路上,明显能感受到地方经济差别的变化。乐都县地处湟水中下游,是一个以山区为主的农业县,是青海省主要粮食和蔬菜生产基地,并素有“文化县”之称,全县有完全中学7所,中等专业学校1所,农业中学1所,职业中学1所,1991年被授予全国扫盲先进县, 1993年被国家体委授予全国体育先进县,1994年被评为全国农村教育综合改革和特殊教育先进县,1995年被命名为全省科技工作先进县。瞿坛镇位于县境南部,距县府驻地21公里。 人口1万, 以汉族为主,还有藏族。 面积182.1平方公里, 辖16个村委会。产业以运输、商贸、加工为主。农业以小麦、青稞、油菜种植为主。通县乡公路,交通便利,近年来大力发展畜牧业,已成为当地脱贫致富的支柱产业。

  曲昙镇中心小学的保万孝校长,谈起乐都的教育状况,一脸自信和兴奋,得知我们是要与化隆作对比,更显得骄傲。曲昙镇小学有近900人,学校的学生百分之九十是汉族,还有藏族和少数土家族。少数民族学生提前一年招入,进行一年的语言培训。现在的政策是两三个自然村(2、3公里之内)办一个小学,行政上归中心小学管理,教学上则独立。乐都是文化县,整体入学率很高,家长非常重视教育,“两免一补”的政策在这边更有显著的效果。县里有很多希望小学,港台和全国各地的赞助都有,共计20多所。希望小学一般基础设施较好,这些小学都是通过省里批准,老师则由乐都县统一分配,基本为汉族老师。但谈到支教,校长说不够理想,来这里支教的学生很少,近两年情况稍稍好转,县里也会分配一些大学生志愿者。乐都经济比较好,在教育上经常组织老师外出考察,保校长去年还去过松江大学城,他感慨青海教育的落后,觉得与上海有五十年的差距。而聊到德恒隆乡时,保校长很自豪的说乐都比那里的发展先进好多年,就像上海比之青海一样。问及原因时,保校长说主要还是这边经济好很多,再一个就是乐都有着尊师重教的传统,民族成分相对单一,主要是汉族,这些因素都为开展教育工作提供了便利,而经济尤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寄宿制和支教

  在德恒隆,乡镇干部们对寄宿制教育寄予厚望,寄宿制学校是在他们看来,是解决本地教育问题的行之有效的办法。

  首先,乡里教育教师紧缺。一般规定20个学生配一个老师,如果学生分散,人数不够多,老师就派不下来,学生们就无法上课,势必影响到教育质量和升学率。而把路途遥遥、交通不便、住居分散的学生集中起来,建立寄宿制学校解决了学生们的后顾之忧。

  其次,寄宿制学校将财力物力和师资力量集中起来,又有社会各方面的资助,学校的设施相对较好,学生们可以利用更多的资源学习。正在兴建的寄宿制中心学校,共计花费约200多万,是国家的直接拨款,还建有电脑室和语音室,远程教育系统。德恒隆乡目前的规定是一二年级可以在村里上,三年级开始上寄宿学校,也有些地区是五年级开始上寄宿。

  学生集中后就可分配足够的老师,分成不同年级不同班级来上课,大大的提高了教学质量。而且新教学楼设备好,条件不错,不但提高了教师的工作环境,而且很多教师在一起工作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分散在一个个封闭的村落,这样有助于老师之间的交流,促进教学。马乡长还戏称,年轻老师接触多也方便了谈情说爱,有助于解决老师婚姻大事的后顾之忧,这样就能吸引优秀的老师安心的留校任教,对学生认真负责。统一的规划,正规的管理,科学的教导,把分散的教学资源集中起来,才能提高教学质量,必定对于升学率的提高大有裨益,升学率的提高也将给众多家长以信心,从而提高入学率。

  正如德恒隆乡党委书记所说,真正的问题都出在基层。基层的支教情况最差,德恒隆处在群山突兀、沟壑纵横的山沟里,十里同村又缺乏水资源,经济落后,而支教,必然要考虑到支教学生的吃住和交通问题,所以仍大多安排在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交通沿线,如县城等地,那里的支教情况反馈也较好。基层学校很希望有外来大学生支教,他们希望这种力量能多少提高些当地的教育质量,更希望能带来些新鲜观念,改变当地老百姓的看法,让他们对学校对教育对孩子的前途再多些信心和期盼。

  我们欣喜地看到,由青海省回族撒拉族救助会组织的大学生支教队伍已经利用假期数次深入基层农村,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支教大学生多为穆斯林,号称“带着纱巾”的支教队伍,他们带去的不仅是先进的文化知识,更关键的是思想观念的冲击,用他们自身的实际言传身教,穆斯林上了大学仍然可以是虔诚的穆斯林。并且由于他们和当地人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习俗,共同的信仰,较容易和当地人沟通和交流,他们说的话也比较容易被当地人接受。他们的行动和语言应该比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来的教师所发挥的作用更大。这对国家支教的政策也有所启示,对于少数民族地区和宗教地区的支教,应该尽量派从当地走出来的有同样文化背景的大学生来开展,这样才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民族教育是我国整个教育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民族工作的重要内容。民族教育,尤其是民族的基层教育,关系着整个民族地区长远的发展繁荣,对民族教育的重视对于我们这么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社会主义国家来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搞好凋敝的西部农村民族教育,必须积极探索,拓展教育形式,转变教育观念,改善教育条件,摸索出一条符合地方实际情况的务实有效的教育发展之路,使教育成为推动当地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

  分报告之宗教篇——卡力岗大山里的宗教世界

  当初计划着去有被誉为青海三万多回族人历史发源地的卡力岗地区的时候,并无法勾勒那是怎样一个地方。汽车沿着盘山土路颠簸挪移,等候我们的是大片大片纯粹的油菜花田,一望无际的山坳和青绿色。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山林里隐藏着的热烈怒放的色彩,如世外桃源般的豁然开朗,又如远离喧嚣般的纯粹原始。随着山路越来越陡峻,色彩也愈加消失,大片的土黄初露端倪,迎接我们的,是青海东部干旱区的村落,降雨奇少,物资极度匮乏。

  浴身启德——“水”的宗教意义

  在回族聚居地区,穆斯林虔诚地做礼拜是我们最常见到的一大景象。伊斯兰教的礼拜在规定的时间进行,一天有五礼,晨礼、晌礼、晡礼、昏礼、宵礼。礼拜前必须按规定沐浴,礼拜者的身体、衣服,礼拜场所必须清洁。礼拜者以衣遮体,朝向麦加克尔白。

  卡力岗山陡峭险峻,德恒隆乡地处卡力岗山区北部,只有一条沙土路与外界相连。海拔3000多米的高峰阻隔了外界信息,也阻隔了卡力岗人与黄河支流的血脉相连。古代行政区划中地处湟河郡的德恒隆乡,由于地势和地理位置等等原因,缺水却是一个无奈的现实。作为青藏高原的东部干旱区,我们所看到的卡力岗德恒隆乡,土路、土房子,黄土遍地,烈日灼烧,田地荒芜。

  入住德一村,也是全德恒隆乡唯一一个招待所,是当地的一户村民家开的。主人的女儿很懂事地替我们拎来两桶水,水质黄混,当下还不敢拿来洗漱。次日我们亲眼看见了村里妇女到唯一的水源处——集雨蓄水池用牲口驮水,才明白我们得到的已是至上的贵客待遇。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水本就是极其珍贵的资源,而在这个穆斯林聚居的地区更加被赋予了宗教的非凡意义。在刚来的几天,一天洗一次脸刷一次牙还是能保证的,但最终有些难以忍受,也曾一度觊觎清真寺里的洗浴房来解决洗澡问题,但从阿訇的尴尬表情和支吾语气,终于完全意识到我们那些非分之想的奢侈和不应该。

  连饮用水都紧缺的地方,水却还要作为每日宗教仪式的洁净物。笔者观察到,德恒隆乡的村民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水缸,以勺取水,限量使用,然而每日清洗礼拜必不可少。净礼是穆斯林履行拜功的先决条件,净礼按照教法规定的“污秽”程度又分为“大净”、“小净”和“权宜之净”等三种净礼。“权宜之净”即是在没有水或者因故不能用水的情况下所实施的原则性洁净法。伊斯兰教法规定,穆斯林礼拜必须先浴而后拜,可以说,清洁是穆斯林所崇尚的基本礼仪。伊斯兰教将清洁作为拜功先决条件的目的,除促使穆斯林自身清净、洁身自好外,更要求自我时刻保持精神的清洁,祛除尘思、去掉杂念、洁净心灵,达到一心向主,这样的拜功才能有效。

  在藏传佛教信仰地区,高原缺水使得藏民有一生洗三次澡的传说。在穆斯林缺水地区,水作为礼拜过程中的净身物,穆斯林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取。当水被赋予宗教意义的时候,信仰的力量顿时突显强大。宗教作为某种信仰和实践的体系,必然有其不断实践强化的一系列仪式。对于穆斯林来说,清洗仪式视若生命,只有身体的干净才象征着道德的纯洁,在做礼拜之时,真主之前,每一个穆斯林在道德上必须是纯洁的。在这里,清洗仪式不仅仅变成有宗教含义的事件,水对于穆斯林的意义,也顿时神圣起来。

  信仰与群体认同

  藏回的意思是讲藏语的回族。卡力岗地区的藏回有两种说法:其一是该地区原先居住的是藏族,由于改信伊斯兰教,但是语言没有改变,慢慢形成现在的状况。其二是该地区原先是入住藏区的回族先民,语言等被逐渐同化,但是信仰没有改变,就成了讲藏话的回族。卡力岗藏回的身份问题直至今天依然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在这里笔者并不是想讨论哪一种说法更具确凿依据,而是要思考为什么要有这个身份问题的争论焦点。藏回到底是由藏变回还是藏化回族,其意义在于信仰的变异是否对民族属性的改变有直接影响。

  在我们访问的过程中,德恒隆乡的人普遍的说法是第一种,由于马来迟的传教,使得藏族慢慢改信伊斯兰教,因此藏回的祖先是藏族。但是也有几个藏族同胞告诉我们,其实应该是第二种说法,藏回的祖先本身就是回族先民,并且当时卡力岗地区主体民族是藏族,少数的回族原住民深受藏族影响而在保持伊斯兰信仰的同事生活习俗方面明显藏化,尤其语言也被同化,只是后来藏族外迁,逐渐回族成为这个地区的主体民族,这个演变过程中并不存在宗教改信问题。于是有了化隆县宗教局的工作人员在我们动身调查之前的再三提醒,访问过程中千万不能称呼当地村民为藏回,他们会很不高兴自己的祖先被讲成不是回族人,藏回的确切含义应该是讲藏语的回族。

  这里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民族和宗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宗教作为强烈的个人体验,通过教义和仪式把人和人联系在一起,形成共同的群体归属感和群体价值观,从而产生群体认同。尤其在民族融合地区,如果把同一宗教信仰生发的群体认同和不同民族的族别混淆在一起的话,只会引发冲突和混乱。

  信仰所产生的群体认同使得成员内部紧密团结,并为每一个人提供强有力的情感支持和行动理由。在卡力岗地区有一段为当地人传颂赞誉的美谈,就是东家村全村人步行二十公里迎接麦加朝觐归来的村民哈吉。去麦加朝觐是每一位穆斯林心底最神圣的愿望,很多人穷尽一生也没有办法达到,只能用恭迎身边还愿之人的方式来表达对信仰的虔诚。这一点,对于我们缺乏信仰的汉族人来说也许难以理解,当一种行为方式已经融入人们所有的生活并且人们是为它而活着的时候,一切与其有关的行动都是理所应当。

  本项目之前调查的云南帕西傣人,已经在勐海和周围的傣族人共同生活了二百多年,水乳交融,生活习俗也都深受影响,如何在强势的傣族文化中确立自己身份和社区的认同,保持本民族的特色,帕西傣是通过对祖先的追溯、信仰的坚持以及习俗的自成特色,达到了这种自我意识的重新塑造,来构建自己的身份认同。身份认同,无论对于外族的角度,还是内在的阐述,对于本族都是一个生死存亡的关键,在一个社会群体中显得至关重要。除了外来从种族的、地域的、经济的、文化的、审美的或语言的等方面将社会群体区分开来,群体的特性还应具有其实质上的主观性,即群体的社会归属感、对血统的追溯和对共同来源的信仰。 卡力岗人与帕西傣的处境不同,他们处于强势民族的地位,在这里藏族是少数民族,现在除了使用的语言还是共同的藏语之外,两者无论在宗教信仰还是生活习俗方面都已经渐行渐远。尤其在卡力岗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讲藏话的回族极力通过宗教仪式的坚持、大力的移风易俗来使自身不断向回族靠拢,回避谈祖先问题,不断改易生活习俗中的藏族特征,以此来塑造自己是回族的主体民族形象,为自己赢得一个比较宽松的生存环境。

  不一样的家庭生活

  如果说伊斯兰教是穆斯林的整个精神世界,那么,当你问及德恒隆乡的村民平时的空余时间,娱乐生活是什么的时候,他们会很认真的告诉你,做礼拜、学习经文、看阿拉伯台有关朝觐的新闻。他们不打麻将不打牌,也不去娱乐场所,因为教义不允许,他们很大一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是放在对于宗教仪式的虔诚执行中的。

  他们很早婚,普遍的现象是女孩子一般十三、四岁,男孩子十七、八岁就结婚,甚至还要早,伊斯兰教义提倡早婚,也不反对离婚和再婚。可是奇怪的是,他们的家庭一般都很稳定,即便卡力岗有大量年轻人婚后外出打工,也没听说有出现多少家庭问题。在一个家庭里面,小辈都尊敬长辈,孝敬老人,媳妇听从婆婆。一般我们城市家庭里面颇为头痛的婆媳关系,对穆斯林家庭来说都很少出现。宗教教义在协调家庭关系和稳固家庭结构等方面有着意想不到地的功效,是不得不令人特别关注的。它的协调基础首先就定义在了信仰层面上,已经远远高出我们平常所说的生活层面,一定的教义使得家庭成员各司其职,和谐共处,并且使人更隐忍和约束。也许生活比较艰辛,也许家人难常相聚,即使外界太多诱惑,即使社会很多不平,朴素的教义总是引导虔诚的人们一心向善,人性在真主指引的轨道上合理运行。

  穆斯林的日常生活中,一天五次礼拜;斋戒月份期间禁食;最高理想是一生之中到麦加朝觐一次;阿訇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贫穷如卡力岗地区,天课制度照样实施顺利(天课是穆斯林教的天命功课,是敬拜真主的一种行为,用来维持清真寺的正常运作,帮助贫穷的兄弟姐妹渡过难关),每个穆斯林按照人头每人抽取其个人年收入的2.5%完纳天课,维护教门。伊斯兰教已经占据了穆斯林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且其他的一切,也是以教义为轴心生发出来的。

  对穆斯林来说,伊斯兰教远非仅仅是一种宗教,而是对整个生活方式的规定。伊斯兰教贯穿生命始终,涵盖生活全部,引导着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都在一个安拉规定的轨道上运行。

  伊斯兰教作为文化传承机制

  卡力岗地区的教育往往是以9年制义务教育作为终点的。前面的教育报告中已经详述了该地区的教育情况。这里要特别提出的是宗教在卡力岗孩子的生活里面扮演了远远比义务教育更为重要的角色。

  在德恒隆清真大寺旁边,有一间玻璃复墙的瓦房(玻璃复墙借助温室效应在冬天起到保暖的作用)。里面的一排长条木凳子上,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男女分坐一边,有四五岁,也有十多岁。每个人手中握着一块经版,上面密密麻麻刻满阿拉伯文字,有一位阿訇在教小孩,原来他们在学习《古兰经》。据了解,村里的孩子每天都要来学习诵经。在当地,孩子念完了经板,有经读了,被称为抱经,这就表示学习有了一定成果,上了一个高一点的级别。家长会很重视孩子的这个级别,孩子们自己也会感到自豪。小瓦房里的诵经声此起彼伏,孩子们有时候会好奇地偷看我们一眼,但又害羞地迅速缩回目光。

  德恒隆的清真寺在讲经学习方面还算比较简陋。真正让我们开眼的是西宁富强巷的清真寺。阿訇金镖从埃及艾资哈尔大学学成归来,学识渊博,思路新颖,把主持的清真寺发展成社区文化交流中心。寺里有学校,图书馆,体育活动场所,大大拓展了清真寺的功能。阿訇还在暑期举办了青少年的诵经学习班。一位初中的孩子就很有感触地说,寺里的生活和学校很不一样,平时没有办法体会到,但是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原本对伊斯兰教义都不大了解,现在在阿拉伯语言方面也进步很大。此时的清真寺,既是宗教场所,又是文化交流的聚集地。

  在交流中,阿訇也痛心于现在年轻人信仰淡化的事实,现在社会物欲横流,诱惑太多,而年轻人对于宗教的认识太浅,更多关注物化社会的现实享受。事实上,信仰淡化甚至出现危机,在全球都已经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佛教的戒律松弛,佛心退堕,鼎盛的香火更多的是升官发财的世俗祈求,难见普度众生,济世为怀,不多的寺庙成为旅游景区的点缀,虔诚礼佛成为娱乐儿戏。在西方,固定做礼拜的人越来越少,教堂里寥寥数人,神父更多的面对的是满面愁容的忏悔者。金镖阿訇对于清真寺功能拓展的改革试验,无疑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清真寺不仅仅是进行宗教仪式的场所,更希望能通过功能拓展使其成为信徒们的文化交流中心和精神中心。这样的改革,可能对于日渐冷清的寺庙和教堂,有着很好的借鉴意义。

  在调查结束的总结座谈会上,一位下乡支教的青海民族学院的女生告诉我们,她是村里唯一一位女大学生。老一辈穆斯林并不怎么赞成孩子读很多书尤其是女生,他们担心外面的世界太浑浊,年轻人入大学接受教育后会丢弃了伊斯兰教的教义,变得对信仰不虔诚。这位女大学生的父亲对她说过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我会让你走出无知的世界,不过不希望出现一个有知识的人,而失去一个虔诚的穆斯林”。

  当宗教信仰同时又承担着文化传承的全部重任的时候,意义就格外重大起来。一种文化和另一种文化相遇,即便不是替代和被替代,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文化碰撞之时,没有一种文化能够顽强到保持原有的面貌丝毫没有改变。也许老一辈穆斯林对于后辈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保持信仰的纯洁度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阻隔与其相异的元素。这一点,在卡力岗穆斯林的心里尤为看重。藏回,讲藏语的穆斯林,是语言的同化也好,宗教的改变也好,我们会认为,都是两种文化交融产生的结果。其实未必要争出是哪种文化驾御了另一种,毕竟,从人类学者文化相对主义的角度来看,没有孰优孰劣,孰强孰弱,融合会比冲突是一个更好的趋势。

  分报告之民族篇——强势文化冲击下的民族变迁和民族生存

  在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卡力岗山区的沙连堡、阿什努、德恒隆等三个乡,聚居着这样一个特殊的穆斯林族群——讲藏语的穆斯林。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个与众不同、充满神秘色彩的穆斯林族群,有的人习惯称他们为“藏回”。可能这样的称法还有待商榷,但至少从某种含义上为我们揭露了这群特殊族群复杂而丰富的身份,在他们身上到底存在什么特殊的原因让他们变的如此特殊,他们是藏族还是回族,他们有什么样独特的民风民俗?这所有的疑问带着我们走进卡力岗。

  卡力岗,是藏语音译,意意思是“高山、雪山”。位于化隆县城西南部,由尕加山、尕吾山等诸山组成,阿什努、沙连堡、德恒隆三乡均在卡力岗山上,故也称那里的本地居民为“卡力岗人”。这里的大部分群众信奉伊斯兰教,但他们在日常生活的很多方面,却带着藏族特色。最为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藏语是这里的通用语言。可以说藏语是卡力岗穆斯林的母语,每个人都会讲非常流畅、标准的藏语,他们之间交谈皆用藏语,前些年就连阿訇给满拉讲经都使用藏语。近年来,这里与外界交往加强,成年男子大都学会说简单的汉话,但内部之间交谈,还是基本用藏语。在穿着服饰上,从当地一些老人的回忆来看,过去他们都会穿着藏服。要不是头戴穆斯林白帽或头巾,定会把他们认成藏民。妇女的打扮更为别致:头梳藏式小辫,其上装饰着藏式银质头饰,然后戴上纱巾。

  不过现在我们基本上看不见村里有人穿藏服,大部分已经改着汉服。另据德恒隆乡德一村文化站的马站长讲,改着汉服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外界的影响正随着经济交流活动的加深而变得越来越有力,德恒隆也无一例外的参与到这种影响变化之中。从德恒隆乡德一村的民居建筑风格来看,有的还保留着一些藏族建筑的特征:单扇大门,有的主人房间灶头连着炕,我们所走访的几家村民家都完整的保留了这一特点,并且在后来我们考察石合加藏族村的时候,发现这种风格在藏族村寨是非常通行的,可以说,这是藏族民居的一大特色。在劳动分工上,卡力岗穆斯林至今也还保留着许多藏族传统。

  史载这里明朝时为西宁府中马番族二十五族之一的占咂族部落牧地。明末清初,回族开始迁入该地垦荒种地,部分藏族迁往附近的海南藏区。清乾隆年间,这里的大部分藏民皈依了伊斯兰教,逐渐形成以回族为主的回藏杂居地。现在,卡力岗穆斯林都承认这里原先是藏民居住的地方,也承认他们的先民是藏族。从卡力岗地区的地名来看,至今还保留着大量的藏语音译名。如“卡力岗”(高山、雪山)、“阿什努”(宽广地方)、“沙连堡”(潮湿之地)、“德恒隆”(老虎沟)、“曲迈”(红水)、“先群”(大鹏)、“牙曲”(涧水)等等。由此可知这里原先是藏族聚居地。

  从藏族走向回族民族与宗教,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一个民族的宗教信仰改变,并不意味着其民族的改变。历史上的维吾尔族,曾经信仰过萨满教、摩尼教、景教、祆教和佛教,后来全民归信了伊斯兰教,但它并没有加入到信仰这些宗教的其他民族中去。当一个民族或其一部分丧失了本民族特征,则会加入到另一个民族中去。中国历史上的匈奴、鲜卑等民族现今已不存在,他们受汉族或其他民族的影响,丧失了本民族特征,成为汉族或其他民族的一员。卡力岗信仰伊斯兰教的藏族演化为回族,是有其主观上和客观上的原因的。

  主观上是他们民族的共同心理素质发生了变化。民族共同的心理素质,即民族性格,是指这个民族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凝结起来的表现在民族文化特点上的心理状态。它是通过民族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特点表现出来的,如建筑的艺术风格、住宅的布局、语言、文字、音乐、舞蹈、饮食、服饰的特点,以及社会风尚、节日和民族传统等,都表现出一个民族的性格、情操和爱好。别林斯基曾经指出的:“一切这些习俗……构成一个民族的面貌,没有了他们,这个民族就好比是一个没有脸的人物。”卡力岗穆斯林的先民是藏族,他们的共同心理素质当然具有藏族特点。后来,他们的心理素质深受伊斯兰文化影响,和与他们共同生活的回族靠拢。在与回族长达一百年的共同生活中,某些藏族特点逐渐淡化和消失,如饮食上,他们一改以酥油、糌粑为主食的藏族饮食习惯,逐步演变为与回族相同的以面食为主的饮食习惯;服饰上,从身着纯藏服,逐渐演变为半藏半回的装饰,最后和回族一样;建筑的艺术风格、住宅的布局,也逐步和回族接近或相同。越来越多的藏族特点在逐步消失,越来越多的回族特点在逐步形成,到后来他们逐渐意识到他们的民族成分应属于回族。从清代同治年间开始,他们即自称“回回”,从此,成为回族中的一员。这种民族自我意识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是他们改信伊斯兰教后产生的。由于他们的民族演变历史短,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民族共同心理素质还保留着一些藏族特点,具有一定的双重性,难怪有人称他们为“藏回”。客观上,卡力岗地区当时藏族上层势力给群众造成的沉重负担,也为马来迟在这里传播伊斯兰教创造了有利条件。

  从对德一村及周边藏族纳加村的调查了解到,“卡力岗”地区的藏语穆斯林和当地的藏族群众和睦相处。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的生活中,他们之间总体上保持着融洽的合作关系。他们相互尊重,关系亲密,历史上从未发生过民族或宗教纠纷,谱写了一个宗教信仰自由、回藏和睦的美好篇章。“卡力岗”穆斯林文化的产生、形成是特殊民族地区历史发展的产物, 在他们的生活中伊斯兰文化、藏族文化和汉族文化形成了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密切关系。“卡力岗”地区特殊文化现象的存在正是我国多民族多杂居,多姿多彩的多元文化社会的一个缩影。在这种大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卡力岗”的穆斯林仍保持自己文化个性的基础上,吸收和融合多种文化,其结果是和谐、愉快的。由此生发的一个问题就是,一个民族面对其他民族文化的冲击时,如何应对,这将直接导致整个民族的发展。

  民族的多样化,民族文化的异彩纷呈,自成特色,是一个民族之所以存在的的根本原因。随着时代的变迁,民族的转变在所难免,但是哪些改变是正常的新老更替,哪些改变又是悲哀遗憾?在市场经济,文化趋同的“现代化”大潮中,弱势族群如何应对强势民族的影响,非主流文化在面对主流文化的冲击时如何容颜不改,这是每一个别有风情的弱小族群都必须要面对的生死抉择,这是对行将消失的民族文化的深虑和对所谓现代文明的叩问。发展经济,保留传统,科技先进,文化多样,只有积极寻求对策,才能让更多濒临灭绝的文明得以保留。

  这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人们的价值判断,这个观念问题直接影响他看问题的对错好坏,也指导着他行为处事的方式。我去年调查的云南“帕西傣”人,坦言不仅信仰伊斯兰教,生活习俗也颇具傣族特色,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族属问题,他们不仅认同这种历史造成的现状,还借此大搞特色旅游,有意识的保护这种特色文明,维护了文化价值,还挖掘了潜在的经济价值。卡力岗的藏回则不一样,他们接受采访时,更多的是回避这个问题,更多的是强调现在的纯粹回族特征,重提历史是他们不愿意面对的,并且在现实生活中也一直致力于“移风易俗”,似乎这会影响他们的信仰虔诚,更不必说像帕西傣那样借题发挥发展经济了。

  每一个民族的文化与习俗,都会在其发展过程中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物资世界的饥荒和精神世界的饥荒同样让人难以忍受,千城一面的新城改造和同质主义的文化趋同,都使得现代文明中凸显一个民族的文化气质尤为重要。从马背毡房走向平地屋舍,从耕地放牧到城市经商,这是物资生活的一种变迁,而在发展物质经济的同时保持优良的民族传统、民族文明,这是无论时代发生了怎样的根本性的变化,而一个民族却能永远跻身于世界的根本之所在。

  (本节选未经原作者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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