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黄世仁”要给“杨白劳”赔笑脸

　　本报记者 姜宏君

　　曾经有句经典的台词“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当年的笑谈变成了今天的现实———一些非法集资的受害者，他们怀揣着几十万元的借条，每天却不敢错花一分钱；欠债的人欠他们巨款，可是他们要天天对欠债的人陪笑脸；别人欠自己巨额债务，可是自己病重也没钱去医院。而且因为参与非法集资，他们有的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两口离婚了

；有的人和自己的亲生儿女断了关系；有的人占用了给儿女买新房的钱……

　　“活，活不起，死，死不起”是这些非法集资受害者的共同感受！“非法集资害死人”，是他们用自身经历得出的警世之言。

　　老两口9万养老金泡汤了

　　7日，一对李姓老夫妇相互搀扶着来到报社，情绪非常激动，向记者述说自己参加非法集资的遭遇：2004年春天，这对老夫妇通过熟人许女士介绍参加了哈尔滨威力达药业公司搞的集资活动，通过许研（化名）女士担保借给该药业公司9万元。当初这家药业公司的承诺是：投入的资金按月利4分给息，也就是说，投入1万元，本年后给返本，月月给利息，半年的利息就是2400元。如此丰厚的回报，还有熟人担保，老夫妇立即同意了，拿出了攒下的9万元养老费投资入股。但半年后并没有返本，一年后，这家公司的老总就因为非法集资被批捕，虽然后来该老总被判缓刑“出来”了，可是欠款始终不退还。

　　就在前不久，老人的儿子得了白血病，儿子急需要钱救命，可是那家药业公司就是不还钱，他们老两口也多次找许女士要钱，但许女士也无力偿还。眼看着儿子生命不保，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找到报社寻求帮助。老夫妇手里拿着两张欠条，一张是4万元的，一张是5万元的，都签着李慧勇的名字，担保人是许女士，老人说，李慧勇是该公司老总。

　　随后，记者联系到了担保人许女士，可是没想到，许女士手中的欠条竟然比那对老夫妇的还多———竟然达到了80万元。这些欠条，有的是写在试卷的背面，有的就写在废纸上，非常不正规。“我也不想赖账，我也是受害者，可是公司不肯还钱，我自己的钱也都投进去了，我实在没有能力偿还这笔债务。而且，我自己东挪西借的几十万资金投进去了，到现在也要不回来。”许女士边哭边说，原来，许女士也是非法集资的受害者。“为了这笔钱，我过的都不是人的生活！”

　　我们糊涂，极力“保”老总

　　女儿回家，我不敢开门

　　据许女士说，她在2003年的时候，经过别人介绍，知道了哈尔滨威力达药业公司因为有一个项目要上马，公开向社会集资，给的利息很高，前两个月达到了月利10分，也就是说，每投入1万元，两个月后就能得到2000元利息，而且“点费”（也叫代理费）也很高，达到“部长”级别可以得到15%的“点费”（后来许女士得知，其实“部长”级的“点费”是20%），也就是说，当别人通过“部长”缴纳1万元的资金时，“部长”就可以得到1500元的代理费（实际上是2000元）。而且当时返还2个月的利息。拿1万元为例，“部长”当时可以得到20%的“点费”，即2000元，返还给交款者两个月的利息2000元，公司实得只有6000元。“部长”以下级别的人，可以通过“部长”授权获得相应的“点费”。后来，集资的利息下降为月利7分，再后来又降为4分。

　　因为有利可图，许多人争着投资，有的人把孩子结婚买楼房的钱投进来，有的人卖了房子入股，有的人把为孩子安排工作的钱偷偷拿出来，还有的人花高利贷借钱投资，甚至有个别人占用公款投资。投资者中年龄最大的81岁，最小的25岁。许女士也把自己积攒的将近10万元全部投入。后来她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亲戚朋友，因为有她担保，亲戚朋友纷纷投资，经过许女士之手的资金就达到了80万元。

　　经过两年的运作，这家公司的项目也没有上马，而许女士和许多投资者一样，所得的利润又以现金的形式重新投入到该公司。两年来，除了公司给她打的欠条在增多外，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滚滚回报。

　　因为两年没有回报，而且公司也不肯偿还投资者的投资，投资者中有一小部分人开始上告。

　　“我们怕一旦公安局把老总抓起来，我们的钱更没处要了，就极力反对上告。我们两派争斗得非常激烈，互相指责对方坏了好事。我们反对上告的人大约有200多人，一起到有关部门请求对老总宽大处理。同时也做上告者的工作，让他们放弃起诉。同时老总也安排人和我们对话，许诺老总出来后每个月向我们投资者汇报一次项目的进展情况，好让我们投资者心里有数。后来老总被判三缓五。老总‘出来’的那一天，我们很高兴，甚至想给他接风洗尘。可是我们错了。老总出来后不但没有重振企业，反而消失了，每月见一次我们的承诺也不兑现。因为投资者找不到老总，就一起找我要钱。我家天天有一群人堵在门口，有时候还砸我家门，因为开始的时候我是背着老伴儿投资的，后来钱拿不回来，债主又堵门要钱，老伴知道后至今不理我。儿女们也很怨恨我，不愿意和我来往。这都是非法集资造的孽！”年近60岁的许女士边说边哭。

　　生活彻底变样的远不止许女士一家。另一位朱琦（化名）大爷是退休干部，本来生活衣食无忧，三个孩子两个已经成家，小女儿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南京，处了个男朋友。老人手中近20万元的积蓄本来是留给小女儿结婚买房子的。但是这些钱买房子还不够，正巧这时有人向他游说集资。他想，投入一年连本带利可以得到将近30万元，够给孩子买楼了，省得孩子以后还银行的按揭。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正当的事，就没和儿女们商量。投资前，他特意到那家公司现场察看，看到公司规模不小也就相信了。

　　他为了挣“点费”，还向朋友们推荐，自己担保，又集资几十万。可是，他没想到，半年后，公司的承诺无法兑现。亲戚朋友们天天向他催债，十几年的老朋友也翻了脸。

　　“为了躲债，我每天4点就起床出去，太早了没地方去，我就去公园里锻炼。夏天还好说，可是冬天大清早冻得受不了，我就跑步，可是不敢快跑，我是老寒腿，一跑就疼，但不跑还冷。到了大家都上班的时候，我就去亲属家串门，可是不能天天去一家，就换着家去。要不就去商场，还怕遇见债主，在商场里也不踏实。晚上直到22时多，一般人家都睡了，我才敢回家睡觉。早晨下楼，我怕把声控灯弄亮了别人知道，就特意买了一双软底鞋，像猫一样一点一点往楼下走。一次，下楼的时候突然蹿出一个耗子，吓得我一哆嗦，一脚踩空滚到了楼梯下，疼得我直冒汗，又不敢叫，又不敢久待，扶着楼梯一点一点蹭到楼下。以前我是机关干部，受别人尊敬，可是现在，我看见谁都自卑啊！关键是我不敢见朋友，自己心里一大堆的话没人说，憋屈啊。”

　　“别人敲门我不敢开，打电话我不敢接，我家的电话线只有要打的时候才接上，平时都拔下来。不怕你笑话，有一次半夜，我家有人敲门，我没敢开，也没敢看猫眼，我怕人家看见我家有灯光。那人一直敲了很久，我就是不开。第二天一早，我刚把电话线接上，电话就进来了，我小女儿哭着冲我喊：‘爸，你昨晚干啥去了，我回家你咋不开门呢？我在楼下等了大半夜。这些天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你快吓死我了！我在咱家附近的宾馆里，要是今天还找不到你，我就准备报警了。’女儿定的明年‘五一’结婚，可是房子还没买呢，虽然她没向我要钱，可是我心里不好受啊。到时候这钱要是还还不上，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可是我死了，都没办法给孩子一个理由。”说到这儿，朱大爷老泪纵横。

　　为了还债，她和爱人离婚

　　“为了这笔集资款，两口子离婚的都不算新闻了，据我所知，至少有3个人和爱人离婚了，其中包括一位‘部长’。一个老李头，81岁了，投了3万，现在得了小脑萎缩，连吃药的钱都没有；一对老两口，把侄子的钱投了6万，侄子得了重病，临死也没用上自己的钱……这非法集资可是害了很多人。”朱大爷说，有一位40多岁的女子宋某，背着丈夫借了12万元投资，把家里的房子抵押给对方。后来因为还不上借款，对方把她告上法庭，要求倒房子。宋某的丈夫才知道这件事，一气之下，和她离婚了，7年的缘分就这样断了。借钱给她的人要求她每个月必须还款6000元，差一个月不还就要房子。宋某只好到南方打工挣钱，每月按时寄回6000元。

　　“我们是债权人，可是我们连三孙子都不如。我们给老总打电话，希望他能和大家解释解释，我们这些中间人也好过一些。可是他有时候心情好了就接一次，心情不好连接都不接。为了让他接电话，我们想尽了办法，每次打电话总是用陌生电话打，有时候还提前给他发短信恭维他。通话的时候，我们也处处小心，陪着笑脸，说他爱听的话，生怕惹恼了他，他高兴了我们才敢提钱的事。有时候他不高兴了，训我们我们也得听着。我们算是看透了，对这样的人不能心太软，我们当初也不应该保他，应该相信法律的公正，只有通过法律途径才能维护我们的权益！”朱大爷说。

　　记者多次拨打许女士提供的该公司法人李慧勇的电话，可是无人接听，随后，记者给该号码发去短信，希望了解事情经过。大约半个小时后，一个自称李章威的人给记者打来电话，李说自己是哈尔滨威力达药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助理兼总经理，他承认李慧勇曾经因为非法集资罪被判三缓五，但涉及的集资数额不清楚。许女士的确作为担保人给企业投过资金，具体数额他也不是很清楚，而且她投资和担保也是为了赚钱，也是有责任的。李慧勇签字的欠条，应该是个人借贷，“有利息也是正常的”。对于公司对集资者回报的高额利息，他一开始说没有那么高，后来承认给过月利10分。至于有的投资者因为无法收回投资而离婚的情况，李说自己的爱人就因为他拿自己的17万元钱给工人开支而和他离婚了。李章威说，公司正在积极筹措资金，目前已经恢复了水电工程。

　　非法集资“利息”

　　属于非法所得

　　省律师协会国际贸易委员会副主任刘洪朴律师说，民间借贷法院最高可以保护“4分利”，但非法集资不属于民间借贷，组织非法集资是犯罪行为，是受到法律严厉打击的行为。非法集资的受害者可以向法院提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要求非法集资组织者返还本金。因为“利息”属于非法所得，不受法律保护，所以法庭不会支持“利息”的诉讼主张，但本金可以受法律保护。刘律师告诫广大读者，在他代理的很多非法集资诉讼案件中，很多受害人都受到了很大的经济损失，不但得不到期待中的高额利息，反而可能连本金都不保，有的人甚至生病了都无钱治疗。所以忠告市民，不要轻易相信非法集资组织者的花言巧语，不要参加非法集资活动，否则人财两空都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