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试验：京城与闽乡样本之一

　　编者按：本文作者是福建省建阳市徐市镇人民政府民政办工作人员，在基层工作了二十多年，见证了基层选举法律法 规逐步完善、村委换届工作从不规范到规范的过程，也目睹了村民自治、基层民主实施过程中的种种“令人担忧”的现象。但 是，这里所披露的现象，绝对不是中国基层民主进程中最严重的问题。

　　一个乡村民政助理的选举八记

　　-文/江长灿

　　2006年8月10日 晴

　　大田村：没有竞选对手，违规等额选举

　　徐市镇第九届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工作从今天开始，16个村在12个选举日内完成。

　　这次换届选举，镇政府抽调大批人员，组成两组，每组21人，下村协助及指导村选举委员会各项工作。

　　我所在的二组负责今天的大田村选举。按要求，我们6：40在食堂用餐，7：00坐车到大田村。

　　大田村的主任正式候选人只有一人，是现任村主任。没人竞选，实行等额选举，所以不那么热闹。

　　关于等额选举村主任，按省选举办法的规定，是不允许的。虽为等额选举村主任，主任候选人还是不够放心，也派了 自已的观察员。

　　到10点钟，主动来投票站投票的选民还不到半数。工作人员及候选人只得冒着高温，带上票箱挨家进行。11点半 还差几分钟时，我们回到投票点，等时间到把票箱用统一的封条封好，到村部开箱记票。

　　开箱时间定在12点整。一阵忙乱的分选，结果很快出来了。等额选举的村主任候选人高票当选，两名委员也产生了 。

　　选举的结果村镇都满意。但是，从选举日的投票过程来看，还是有违规的。下午两点钟，我们才回到镇政府食堂吃饭 ，虽已饥肠辘辘，但仍然无味。

　　2006年8月11日 晴

　　条岭村：推荐人自动退出，选民意愿难实现

　　条岭村现任村主任张高泉已是连任三届的老主任了。今年换届，他以年龄大(其实刚五十出头)请求退出。

　　本届主任候选人算不上是杰出人物，曾经犯过刑事。另一正式候选人是他的亲表娘舅。选举未始，事实已经定局了。

　　条岭村参加投票的选民每人可以领3元工钱，这笔钱由候选人出，主任正式候选人每人出1500元，委员候选人每 人出900元，选举结果出来后，当选者承担选民的工资，落选候选人退还预交的钱。投一张票有3元的工钱，引发选民较高 的投票积极性。

　　我在后宅投票站，大约七点半开始投票，在生产组长家写票。

　　投票进程过半时，张高泉来了。得知许多选民还要凭空将他写上推出，他又逐个投票站去做工作，劝选民不要选他。 计票结果他还有211张票，占总参选取票的近三分之一。

　　条岭村原是个落后村，自张高泉任村主任后，村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按核算中心的说法，条岭村的财务帐目是十六个 村中最明了的。村民也认为村主任办事公道，无论是结婚登记或是小孩上户口，他都领着人去办。无奈他自愿退出，选民意愿 无法实现。

　　2006年8月16日 晴

　　范墩村：一张票100元，轻松战败正式候选人

　　范墩村的选举程序十分规范。由于竞选人数多，其正式候选人的产生采取了全体选民预选的方式，严格地按照一人一 票，秘密划票的要求进行，从五位主任初步候选人都有实力，他们的得票数分别为156、133、122、86、89。预 算产生了两位正式候选人。

　　预选时，选民积极性非常高，场面热闹而投票秩序井然，不少外出选民也都赶回家参加选举。就近的外出选民，有初 步候选人包车专程接送来参加投票。

　　如果说预选是一场排练，今天的正式选举就算是正式演出。时间过得很快，不到十点钟，在家的选民基本上都参加了 投票。

　　没到封箱时间，在场的人已经不多了。这时，村选举委员会的人告诉我，他们担心村主任候选人今天的票很难过半。 主任候选人也开始发牢骚，说什么“钱没人多没有办法”、“来不过人家”等。

　　计票结果出来了，预选产生的两位主任候选人的票还没有预选时多，而凭空另选出来的人得票375张，超过半数当 选。

　　我纳闷：当选人在预选时落下，而现在又凭空产生出来，这是选民的真实意愿吗？

　　去吃午饭的路上，知情人告诉我，当选者从昨天下午开始做工作，以每张票100元的价格收买选票，一口气买了3 00多张票，连同预选时买的票，总共花了4万多元，获得今天当选(未经证实)。

　　2006年8月17日

　　圳头村：抓阄代替选举，未中者倒卖选票

　　圳头村的换届选举工作从开始就显得十分激烈。推荐初步候选人时，该村总共产生了12位主任候选人，23位委员 初步候选人。

　　圳头村选举委员会通过村民代表预选的方式产生正式候选人。圳头自然村两个村民小组经过两次村民大会才产生村民 代表。

　　要进入正式候选人竞争从村民代表这票开始。有人说，代表这一票，竞选者已经将其竞标到每张1000元。人大多 数主任初步候选早已自愿退出，最后预选时仅三位候选人竞争正式候选人。

　　预选之前，圳头村东历自然村出现了拉票海报，扬言村民代表每票300元，选民每票30元。镇换届选举工作指导 组介入调查，但因海报落款为“届时有人来联系”，也查不出到底是谁所为。

　　但是，今天圳头村的选举却显得异常平静。据说两位正式候选人已经协商好了：用抓阄的方式决定谁做村主任，并给 退出方承担所有的竞选开支及10000元补偿。退出方将所有支持者及收购到的选票转给中阄者。因此，未到选举日，大家 都已经知道谁是村主任了。

　　我被分配在东历自然村投票站。选民投票异常踊跃，上午十点半就结束了投票，是几天来最早的一天。

　　总算是可以在午餐的时间吃午饭了。

　　2006年8有18日

　　壕墩村：高价贿选，血本无归

　　到目前为止，壕墩村是流传中村主任竞选花钱最多的村。被选民推荐上来的四位初步候选人，一位已经当过半届村主 任；一位是外出办厂多年，挣钱回来，家族势力大；再一位是勤劳致富，承包果园，年收入不下八万元的能人。另外一位，恐 怕是选民开玩笑推荐上来的。

　　前三位各有一股支持的力量，都曾扬言不惜一切代价竞选，无论十万八万都出得起。不过后来，扬言要用一年的柑桔 收成竞选的最先退出了竞选。

　　按农村人的选举习惯，他们都会选同村的候选人。剩下来的两位候选人，分别来自长布和壕墩自然村。长布略比壕墩 多几十号选民，但是据说壕墩候选人早以15000元买断荷元选票，两边的实力相差无几。

　　剩下的后塘自然村的200多选民成了两位候选人的必争之地。壕墩候选人下手比较快，他拿下荷元后，马上以每人 50元的价格去收买后塘选民。长布村候选人动作慢了些，但也不含糊，直接以每票100元的价格出手。买选票的都是在地 下进行的，有的选民是两人的钱都收，最后选谁还是选民的权力。

　　我被分到后塘投票站。选民一开始就争先恐后投票。有些选民要公开写票，以示收了你的钱我选你了，工作人员不允 许这样做，争执了一下还是无法平息，最后在另一位候选人的强烈反对秘密划票。

　　结果？

　　2006年8月19日

　　溪尾村：婚外生育者当选，奈我何？

　　溪尾村的两位主任正式候选人都具有较强的

　　溪尾村预选结果报上来，经计划生育办审查，发现有一位主任候选人于2004年1月份婚外生育一男孩。按《村民 委员会组织法》第十一条规定，违反计划生育法律法规其村委会成员职务自行终止，候选人在五年内不能有违反计划生育法律 法规，否则即使是当选了，其职务也得被终止。

　　我将这一情况报告镇指导组组长及常务副组长。结果计划生育办主任挨批评了，经挂点村领导也是计划生育专职副书 记进一步核查，2004年婚外生育变成了2000年婚外生育。党委书记直截了当骂计划生育办主任是没事找事，小孩又没 上户口，你管什么。同时也叫我不要说话，知道了就是。

　　婚外生育者当选了村主任。这个明知自已有违法纪行为在身仍敢公开竞选、东窗事发也能摆平的村主任，显然是农村 的“能人”。

　　2006年8月20日

　　黄坑村：冒名顶替，破坏选举

　　黄坑村的选举从程序上还是按规程操作的。但是委员候选人中有一人因刑事责任判一缓一还在刑期内，不符合候选人 的资格要求。镇指导选举工作小组建议更换委员正式候选人，村选举委员会不采纳。

　　我被安排到洋下自然村投票站，这个自然村是一位主任正式候选人所在居住地。在家的选民基本都来了，有些外出的 选民也陆续回来投票。这时来了一位自称是某某的，引起观察员的怀疑。原来这是一位外村的，被叫出来冒名顶替的。

　　后来，工作人员清点余下的票，发现发出的选票比选民名册登记的多了两张。

　　由于出现冒名顶替的事情，回到中心投票站，对方不同意开箱计票。我和派出所的民警，把小组长叫到一边进行询问 ，他承认了事实。经多方协商，终以一方放弃两张票，对方才同意开箱计票，并承认选举结果，双方在协议上签名同意。

　　我知道，这只是解决问题的土办法，若是双方的得票相差上下一二张，落选的一方肯定反悔，要是面对法律，选举就 得重来。

　　计票结果很快出来了，双方得票数相差上百张，一方选上了，对方也没有再闹的意义。

　　2006年8月22日

　　徐市村：这样的选举有效吗？

　　徐市村是镇政府所在地的村，也是最大的一个村，这个村的行为往往会影响到其他村，所以把它安排在最后一个选举 日。

　　徐市村预选时已违反操作程序，今天很难回到合法程序上来，镇指导组已有思想准备。

　　昨天，徐市村一位市

　　镇选举工作指导组没有象往日那样派出强大的阵容，而是象征性地派几位工作人员下去，所有的领导都不到现场。

　　选举投票开始了，秩序很乱，不管谁来，只要是沾亲带故的，要选票都给，很多人直接把选票带出投票站。选票公开 进行买卖，镇指导组知道后，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撤了回去。

　　镇财政办门前，我看到一老太婆手持三四张票，一路下来一路问，主任候选人在哪里，目的是要找到候选人，让候选 人自已写票并给钱。

　　今天的选举由村选举委员会自由自在地进行，据说当选的主任候选人花了大几万块钱，村委委员每人也花了一万多块 钱买票。村委也得花钱竞选，这在我镇还是头一次听说。

　　徐市村总选民数为2475人，其中有外出选民582人。选举结果报告显示，本届选举参加投票人数为2377人 ，也就是说有482位外出务工选民回来投票，该村的参选率高，是已经结束的14个村都有没有达到的。

　　(本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