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奸犯”苦寻“受害人”30年洗罪

　　代昌模1947年出生于四川安岳，先后在当地公社农机站、供销社从事过计分员、出纳等工作。由于勤奋好学，1966年10月被派到东北鞍钢接受大型厂操作工培训，5年后分配到四川攀钢轨梁厂工作。1976年5月29日，代昌模被同事蒋爱群揭发他于半个月前强奸了她12

岁的妹妹蒋方萍。代昌模因此获刑10年。

　　【回放】

　　睡梦中成了强奸犯

　　1976年5月29日，一个晴朗的星期六。根据代昌模的回忆，当天上午8时，刚忙完一个通宵的他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窝棚宿舍。朦胧中，几个工厂保卫科的“群专”队员突然走了进来。他们摇醒了代昌模，叫他到工厂去一趟。

　　“群专”队员们直接把他带至保卫科，在一阵“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口号声中，代昌模被告知，工友蒋爱群向保卫科揭发，说他于同年5月14日上午强奸了她12岁的妹妹蒋方萍。代昌模随即大喊冤枉，但还是被转交给厂里的民兵小分队看管。

　　此后，蒋爱群和蒋方萍分别写了多封控告信寄往攀钢多个部门，舆论很快倾向蒋家一方，很多证词也对代昌模不利。1977年9月15日，渡口市(现攀枝花市)东区人民法院下了判决书，依法从严判处代昌模有期徒刑10年(刑期从1976年6月14日起至1986年6月13日止)。”代昌模当时拒签了此份判决书。

　　1979年10月，第一次上诉被驳回让代昌模的心情跌落至谷底。代昌模的妻子对丈夫的怨恨没有消除。其妻子回忆说，在1982年的一次法院重审中，她作了假证，她称“代昌模就像是做过那种事的，他就是流氓”，将代昌模翻案的希望击得粉碎。

　　寻找蒋方萍，这个愿望在代昌模心里开始异常强烈起来。

　　【苦寻】

　　找到受害人却换来更痛苦的煎熬

　　不知去向的受害人

　　由于表现良好，代昌模于1985年减刑一年提前出狱。代昌模来到9年前窝棚宿舍所在的地方，这里已经建起了新楼，昔日的邻居也已不知去向。代昌模凭着仅存的一点路标，逐家逐户打听蒋方萍一家的下落，然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摇着头。

　　9年来，代昌模一双儿女因为父亲的罪名而背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草草读完初中后便走上社会。尤其是儿子，至今不愿意和父亲说一句话。

　　在邻居刘大兴的帮助下，代昌模在一家集体企业当起了建筑工人。1990年9月28日，心神恍惚的代昌模从厂房顶棚一脚踏空，摔坏了一节盆骨，他的腰部被植入一个钢抓钉，失去部分劳动能力。

　　寻找蒋方萍的行动后来因为反复发作的伤势而断断续续了十多年，直至2004年7月，一名资深律师托关系从法院里复印出当年代昌模案的所有询问笔录和证据，才让他重燃起希望。从笔录上看到蒋方萍的籍贯是南充蓬安县后，他开始在攀枝花和蓬安两地往返寻找，只打听到蒋方萍已经嫁人，但不知道去了哪里。

　　线人出现

　　就这样找了两年多，今年10月14日。代昌模在蓬安县被告知，蒋方萍目前已随丈夫关小东到了上海。此外，关小东还有一名同宗长辈关运生在上海。代昌模花了45元从一名村民那里“买”到了关运生的手机号，第二天就给关运生打电话，从关运生的口中，代昌模了解到，蒋方萍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生活安定。

　　10月21日早上，代昌模与代理律师赶到上海。

　　痛苦的约见

　　当天晚上8点30分，蒋方萍答应关运生出来见面。

　　“你知道他是谁吗？”律师指着代昌模问蒋方萍。蒋方萍摇了摇头。

　　“他是代昌模，坐了9年牢，你还记得他吗？”这三个字犹如闪电般地击中了蒋方萍，她露出惊恐的眼神。

　　代昌模走到蒋方萍夫妇俩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蒋方萍，我求求你了，只有你才能帮我洗清罪名啊，求你了……”

　　蒋方萍将头转向另一方。“你侮辱了我，还好意思来找我？好不容易长好的伤疤，又被你抠出血来了。”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过来了，走！”一旁的关小东愤然起身，拉起妻子就往外走，甩下身后呆若木鸡的代昌模。

　　第二天，关运生在电话中告诉代昌模，关小东夫妇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

　　要找到死那天

　　当年的小女孩蒋方萍找到了，也见上了，但30年的寻觅却换来两个家庭更痛苦的煎熬———蒋方萍丈夫知道了这个埋藏了近20年的秘密后，喊着要离婚；而饱受亲人奚落和反对的代昌模，也离开在攀枝花的家，沦落为成都街头的一名拾荒者。

　　上海之行让代昌模灰心到极点。偶尔在半夜，他还会疯狂地想念年仅2岁的小孙女。“这个罪名影响了我们家整整三代人，我不希望悲剧继续延续下去，我还会继续寻找他们的，直到我死的那天。”

　　11月6日是代昌模既幸运又失望的一天，成都市迪泰律师事务所律师刑连超告诉他愿意免费接这个案子。刑连超对代昌模说，初步判断这个案子当初确实存在证据不足的问题，但由于年代久远，原来很多真实的证据都难以再取，申请立案再审的难度很大。

　　“在那个道德至上和法制不健全的时代，冤假错案在所难免。”刑连超说，“如果通过各种努力，代昌模的案件最终还是无法得到司法平反的话，这只能说是特殊时代背景下个人的一种不幸了。”(文中蒋方萍、蒋爱群、关运生、关小东均为化名)据《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