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阻碍是资金

　　一个剧团即使对艺术抱有再大的热忱，对戏剧投诸再多的精力，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源，最后都难逃解散的命运

　　新世纪：表演工作坊走过21年，走过了

　　一条怎样的路？

　　赖声川：我很幸运。“表坊”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不确定，没有人告诉我们应该怎么走，该如何去发展自己的剧团 ，全靠自己的摸索。在没有找到观众之前，像我们这样的民间私人剧团都是在战战兢兢地做自己的戏，有着很多满怀抱负的“ 有志青年”因为缺乏资金和资源而被社会洪流无情地吞没，但表演工作坊从《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暗恋桃花源》、《这 一夜，谁来说相声》，再到今天重排《暗恋桃花源》，我们一路坚持下来，并找到了自己的观众，真的很幸运。

　　新世纪：这些年，遇到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赖声川：当然是资金。在整个剧团的营运过程中，资金是相当重要的环节。一个剧团即使对艺术抱有再大的热忱，对 戏剧投诸再多的精力，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源，最后都难逃解散的命运。刚开始时微薄的票房收入和时紧时宽的政府文建会 补助，简直就是生活指标，决定我们下个月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吃哪个牌子的泡面。当然，我们是能吃苦的，早在决定走这 条路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怕的只是剧场演出会受影响。为此，我们曾经尝试过另寻财路，印制衣服、帽子、销售纪 念品等，但投资也需要成本，没有成本，根本不能谈投资。

　　新世纪：你怀疑过自己选择的道路吗？又从什么时候开始解决这个问题的？

　　赖声川：有过瓶颈的时候。《这一夜，谁来说相声》上演之前，经历了很多波折，但最后终于顺利完成演出。当时付 出的资金不但是全部收回，还赚了不少钱，再加上发行录音带，又会有版权的收入。这一次的成功对我来说相当有意义，相声 系列如此受到观众的欢迎，就像雪中送炭，让我重新找到信心，肯定自己的能力，也确定了走下去的决心。

　　新世纪：必须用商业上的成功来维持艺术的继续发展，是否觉得矛盾？

　　赖声川：我不觉得商业与艺术有什么矛盾，按照自己喜欢的、提炼出来的各种方法去做作品，在制作的时候，制作团 队会考虑预算的限制，有时候反过来对我提一些要求，比如某个布景预算太大、某种材质的东西成本太高，我就在他们的要求 之下做些合适的妥协和调整。行销的事同样也有团队去负责，他们只会用他们的方式去推广和销售，只要作品好，就不用担心 商业上的失败。作品不够好的，才会把“艺术”拿来作替罪羊。

　　新世纪：这样说来，那钱是最重要的？

　　赖声川：当然不是，商业也是要有积累的，表演工作坊有今天的成就，是因为20多年的积累和口碑，这当中，客户 资源的积累、信任和美誉度的积累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靠花钱打广告能解决的。就像种地一样，花了足够多的力气 和工夫，除了老天爷特别不作美的情况，收成总是有保障的。而且老天爷不作美，也不会专门针对你一人，那是市场共性的损 失。就像SARS期间，台北的观众带着口罩在剧场中坚持看戏，这种坚持是需要很多年培养的。如果没有长期的培养，表面 繁华的市场内部都很脆弱。

　　新世纪：当年“北剧场”在北京发展不下去，你认为是商业上的失败，还是艺术上出了问题？

　　赖声川：其实都不算，没有失败，是政策方面的原因。袁鸿接着继续经营后，在没有任何政府资助和企业赞助的情况 下做了好几年，而且年年都有很不错的剧码上演，这个成绩在全世界都是稀有的。当然“北剧场”的例子基本上是个特例，和 做的“人”有太大的关系，剧场其实就像一种专门的商店，这商店不好，除了看位置地点和服务之外，卖什么样的商品其实是 最重要的。其实据我所知北京的小剧场也不少，但真正非常良性地在运行且持续性有好剧码上演的剧场并不多。这背后就有戏 码的问题，戏码的问题又涉及到剧团或其他演出者的问题，有没有那么多的人在做这件事？做得够不够好？如果没有好戏，是 不可能培养出稳定的观众群的。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当年我们想在内地做剧场，还是因为我们有足够多的作品，并且对这些 作品和后续的持续创作充满信心。当然，现在的情况和那时不一样，现在更加适合做“北剧场”。

　　新世纪：台湾和内地的观众对戏剧的要求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赖声川：台湾的观众被养得很“娇气”，他们会比较喜欢看本土原创性的剧码，喜欢口味很重、冲击力很强的作品。 如果你演莎士比亚的戏给他看，那一定要玩出许多新花样来吸引他，不然他很难买账。他们可能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东西，虽 然感性和深邃也会打动他们，但如果不热闹，他们就会比较失望。内地的观众却能够耐得住寂寞，他们愿意在沉闷和淡泊中寻 找趣味与思想，这一点让我很喜欢。

　　新世纪：两岸文化有许多差异，最近台湾人对内地也有一些批评的言辞，反响很大。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赖声川：还是不太了解内地。但不得不说台湾人的文化根基比内地更深厚。很多传统的习俗、节日，台湾人还在坚持 着，传统的建筑，台湾也都保持着原貌。但在北京，人们已经失去传统太久。新城改造，把传统的东西改得面目全非。北京这 个城市本来是有很厚重的历史根源的，现在看上去却和任何一个城市没有区别，没有自己的特色。文化才是一个城市的根，经 济发展在长远看来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内地的确在发展，但文化却搭不上这班车。从剧场文化来讲，在台湾，戏剧的票价都不 高，虽然要考虑商业，可钱不是第一重要的，在内地钱更重要，票价总是很高。戏剧艺术要发展，需要资金，但更需要观众。 没有观众，何谈发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