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五年回眸系列 ·① --"洋官司"的酸甜苦辣

　　策划人语

　　五年前的2001年的11月11日，在卡塔尔多哈举行的世界贸易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以全体协商一致的方式审议并通过了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决定。按照既定程序，一个月后的12月11日，中国正式成为WTO中的一员。

　　五年时间转瞬而过，随着日前我国按承诺对外资银行打开开放的大门，同时也宣告了入世保护期时代的终结。

　　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五周年这个国人关注的特定时刻，反观入世之初一片"狼来了"的呼声，我们发现，我们用前行的步伐代替了先前的担忧；仔细梳理走过的道路，从碰撞与交锋中更多的企业学会了如何生存。

　　过去的五年，河北在对外经济贸易"洋官司"的历练中学会了规则；河北产业在全球化浪潮经历的风风雨雨中长大；百姓生活中更多消费带来的快乐也翩翩而至。

　　回顾过去是为了更好地前行。

　　在刚刚结束的省第七次党代会上，我省确定了建设沿海经济社会发展强省的奋斗目标，从此强省之梦与蔚蓝色密不可分。通过仔细审视并认真思考入世后我省经济和百姓生活发生的种种变化，我们希望在总结经验教训中走得更快更好。

　　本报从今日起陆续在新闻纵深版刊出有关入世五年回顾的相关报道，敬请读者关注。

　　加入WTO五年来，反倾销、反垄断等诉讼案例一再出现，仿佛让人们以为加入世贸组织就是要打官司。虽然这种基于表层的认识看起来有些偏颇，但毋庸置疑，在世贸规则下，我省对外经济贸易变化最直观的恐怕非一个个"洋官司"莫属了。

　　通过这一对外经济贸易往来中并不少见的层面，或许我们更能看清我省对外经济贸易在过去五年来的发展历程，切实了解WTO对我省行业、企业等各方面产生的深刻影响。

　　1、"一场败诉的反倾销官司让我学到了如何争取更多利益"

　　“刚刚听说被人告了的时候，真是懵了。当时全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反倾销是怎么回事儿。那还是大学上国际贸易课时学过，也不过是一两页书，简单的概念而已。”回忆第一次面对反倾销诉讼的情形，徐水县建中玛钢厂总经理范东飞眼前又浮现出那窘迫的一幕。

　　1999年4月，一直在欧盟市场上高枕无忧的徐水县建中玛钢厂，遭到当头一棒。欧盟对中国玛钢产品提出反倾销诉讼，建中玛钢厂是“黑名单”上的头一名。

　　在中国出口欧盟的玛钢产品中，建中玛钢厂“XU”牌占了40%还要多。拿着欧盟寄来的纯英文的受理通知书，范东飞决定应诉。作为全国仅有的两家应诉企业之一，范东飞觉得自己像是与大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10天限期内应对欧盟也是西方国家积近代数百年市场经济经验所形成的规则，在这场“一个人的战争”开始时范东飞有着太多的无奈。

　　1999年7月的7、8、9日三天，在提交了第一套应诉问卷后，范东飞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次高考”———欧盟反倾销委员会派人来厂核查。范东飞陪着一个比利时人和一个荷兰人，心里不断地敲着小鼓。厂里很多可能出纰漏的地方他都事先协调、布置过，但有一处他无能为力———1996年，为及时把握国际市场脉搏，民营企业建中玛钢厂办了一个“集体企业”的执照，以取得自营出口权。果然，两个“对中国政策门儿清的老外”对范东飞的布置毫不理会，一下子就揪出了这个问题，“你们不是民营企业吗？1996年中国的民营企业还不允许自营出口的；怎么，你们还有集体企业的身份，那政府是不是给了你们补贴，不然你们的产品为什么可以卖得那么便宜？”

　　就因为这一点，建中玛钢厂被认定为“非市场经济地位”，加之财务上使用了早已落后于国际通行财务制度的年限折旧法，范东飞甚至没能收到第三套应诉问卷。

　　官司最终以失败告终。从2000年1月21日起，建中玛钢厂的“XU”牌产品被欧盟课以49.4%的倾销税率，造成直接经济损失两千万元。

　　2001年底，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范东飞的生活里反倾销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2003年，美国就相同的问题再次提起反倾销，山东的一家企业在应诉中争取到了只有5%的分别税率，相当于最惠国待遇。对比当年自己的失败，山东企业的胜诉让范东飞一下子明白，反倾销并不可怕，这是外贸的家常便饭。利用规则争取利益，是企业最好的选择。范东飞认为，当时如果在应诉中把目标放低，不抱着为整个行业打官司的想法，成功的机会将很大。

　　经历过那次失败后，范东飞开始恶补WTO知识，北京等地关于WTO反倾销的讲座，他凡知道的必参加。现在，他的产品市场已经转向中东等其他地区。这一事件，让他懂得了更多世贸解决争议的规则和方法。

　　“如果再碰到反倾销的官司诉讼，我不会像过去那么紧张，而是找一个合适的律师，积极应诉，针对争取一项待遇把官司坚决打下来。”对“不平常官司”的失败，范东飞已经释然，有了一颗平常心。

　　“对企业来讲，我国加入WTO之后，形成了相当大的外部压力，逼着我们企业走国际化道路，逼着我们企业增强竞争力。我认为企业和人一样，有外来的压力，才能逼出竞争力，我省的企业没有来自外来的压力，竞争力不可能真正形成。没有这种压力和挑战，企业家要从小草长成大树也是不可能的。”参与了众多反倾销事件调查的省商务厅进出口公平贸易和产业损害调查局局长张建国回首入世五年感慨颇深。

　　张建国分析，入世把我国更多的企业推向国际市场，要在残酷的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学会打“洋官司”是必修的一课。同时，政府要尽快建立国际贸易争端预警与咨询服务系统，帮助企业学打“洋官司”。

　　“一些败诉或者不敢打‘洋官司’的企业，他们其实是因为不会打，而实质上就是不了解国际规则，缺乏相应的法律知识。比如在应对反倾销调查时，不知道如何出具有利于自己的价格、成本等证据，甚至不了解反倾销的基本程序，这是一件很让人忧虑的事情。”张建国提醒，企业遇到“洋官司”，可以向专业政府部门进行申请，他们会给企业提供帮助。

　　2、打赢了官司，引来了合作伙伴

　　5年来，在频繁的摩擦与碰撞中，我们承受了很多、损失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这是加入WTO后我省第一起企业积极应诉，并在各方的配合下取得胜利的反倾销案件。

　　2002年1月下旬，河北井陉天石特种水泥有限公司突然接到韩国贸易委员会的《倾销受理公告》。

　　该《公告》称，韩国联合水泥公司向本国政府投诉天石公司等3家中国公司销往韩国的建材产品出口价格低于该产品正常价值或市场价格，属于倾销行为，并给韩国国内产业带来了损害。根据韩国联合水泥公司的起诉，韩国贸易委员会决定对这3家中国公司进行反倾销调查，并根据调查结果决定是否对这3家公司出口韩国的产品征收高额惩罚性关税。

　　在企业与有关方面特别是与诚和通商律师事务所的齐心协力下，2002年11月，河北井陉天石特种水泥有限公司成功地反驳了来自韩国企业与政府的指控，取得了完全胜诉。

　　此案的胜诉，不仅使天石公司在应诉企业中获得了最低的出口税率，而且企业因为“洋官司”受益匪浅。企业的知名度在韩国得到提升，出口量由应诉前的不足3万吨达到现在的33000吨。而且还引来了韩国的投资者，2003年与韩国双雄株式会社成立了合资公司。

　　“反倾销诉讼，谁应诉谁受益。”帮天石打赢官司的河北百盛律师事务所律师高晓光近年来受理了多起反倾销官司。他最深的体会就是面对“洋官司”，企业只有勇敢地运用世贸规则，保护自己，才可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在某种意义上，反倾销不仅仅是挑战，更是对出口企业的重新洗牌，是对出口市场蛋糕的重新瓜分。

　　抓住这个机遇，一家默默无闻的小企业也可能一跃成为出口的龙头老大—————“在我们以往的案例中，不乏拿到低税率的企业一举占领市场的例子；而放弃这个机遇，等于把市场拱手让人。”高晓光说。

　　企业打赢“洋官司”的例子不胜枚举，高晓光介绍，国内铸件企业反倾销诉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我们代理的丰泰(邯郸)合金铸造有限公司积极应诉，和省外3家企业获得了市场经济地位，并得到零税率。另外，全国还有5家企业获得了18.6%至37.9%的分别税率，我省3家企业—————泊头市白佛堂铸造有限公司、河北顺达铸造有限公司和河北易县长安铸造有限公司分别获得了28.6%、28.6%、31.8%的分别税率。而我省其余的涉案企业，由于应诉失败，被裁定统一征收高达47.8%的反倾销税率。”

　　但面对“洋官司”企业消极逃避的案例也依然存在。据了解，上个月，欧盟宣布对我国出口冷冻草莓征反倾销税，此案涉及我省企业达18家，但应诉的只有3家。全国一共只有5家企业应诉，形不成合力。而我省是全国冷冻草莓出口欧盟最多的省份，保定满城县是全国有名的草莓种植生产基地，也是省内大多草莓出口企业的主要货源地。为此，张建国提醒说，面对维护对外贸易秩序和公平竞争的“大考”，企业谁也不能再隔岸观火。只有与各方联手，运用法律武器解决国际贸易争端，才是最佳出路。

　　3、我们也要敢于告国外企业，不然自己没活路

　　“对手”其实就是最好的老师，挨打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如何躲避甚至反击。在不间断地贸易摩擦应对中，不少民族企业也开始更多地举起法律武器、运用贸易救济措施维护国内产业安全和企业合法权益。

　　沧州大化董事长平海军至今难忘那一刻。

　　2003年11月22日，国家商务部发布公告，公布沧州大化TDI反倾销终裁获胜。11月24日，沧州大化股票以涨停报收。

　　沧州大化2万吨TDI项目自1996年开工建设，1999年底试车一次成功。然而，正当沧州大化信心百倍努力使TDI达标达产、形成批量生产时，TDI市场非正常发展也随之而来。

　　2001年初，TDI市场价格以平均每月每吨降低1000元的速度一路下滑，直到跌至2001年9月份的17000元/吨。2001年，企业亏损达到2300多万元。

　　大化人发现这一切都是国外产品搞倾销惹的祸。2002年4月17日，沧州大化代表国内TDI产业向原国家外经贸部提出了对原产于美国、日本、韩国的进口产品甲苯二异氰酸酯(TDI)(型号为TDI80/20)进行反倾销调查的申请，原外经贸部于2002年5月22日公告立案。立案当天美、日、韩三国10家跨国企业申请参加应诉。

　　2003年6月10日，国家商务部公布初裁公告，市场价格稳步回升到19000元的正常价，沧州大化2003年7月份实现了自2001年以来的首次赢利。2003年11月22日国家商务部的终裁公告，沧州大化大获全胜。

　　同样对这一“提气”的案例感慨颇多的是张建国。

　　据介绍，“入世”初期，我省部分行业和企业由于受国外同类进口产品低价倾销的影响，导致产品价格大幅下滑，市场占有率降低，企业开工不足，经济效益明显下降，甚至出现严重亏损并致使企业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

　　如石家庄化纤有限责任公司生产的己内酰胺，由于受国外同类产品低价倾销的影响，生产线建成之日即成为亏损之时。石家庄化纤有限责任公司等3家国内企业诉原产于日本、比利时、德国、荷兰、俄罗斯的己内酰胺倾销案经国家有关部门1年多的反倾销调查，终于以胜诉而告结。

　　沧州大化TDI案例之所以典型，它意味着从最初面对反倾销指控茫然不知所措，到主动拿起反倾销这面盾牌来寻求“正当防卫”，国内企业已经开始觉醒，一改被动局面，以积极的姿态来应对贸易纠纷。世贸框架下，我省企业除了积极应诉反倾销外，面对严峻的形势，学会了拿起反倾销的法律武器，对国外产品低价倾销、不正当竞争予以还击。

　　高晓光律师近年来代理了五六起反倾销的官司。他称，首先要抛开顾虑，敢于通过反倾销维权。虽然很多省内企业被倾销推向绝境，但企业心中仍有一些顾虑。申请反倾销就意味着与世界上的一些“巨无霸”叫板，有些省内企业担心日后遭到报复。其实，自强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只有企业发展了，增强了竞争力，才能彻底摆脱仰人鼻息的命运。

　　从我省一些应诉反倾销及提出反倾销的成功案例中，我们可以清晰感受到企业对世贸规则由陌生到熟悉的变化。“谁应诉，谁受益”是反倾销的重要原则，同样，谁更懂得规则，谁的利益就会受到保护。

　　□本报记者 张书泽 张许峰

　　访谈

　　省商务厅厅长崔江水： 熟悉世贸规则 加快融入世界

　　新闻纵深：加入世贸组织五年了，人们有一个强烈的感受，那就是对外贸易中的摩擦比以前更多了，中美、中欧纺织品特保事件、欧盟鞋反倾销事件、欧盟ROHS和WEEE环保指令、EUP用能产品生态设计指令、日本肯定列表制度等不断发生。那么我省遇到的贸易摩擦事件呈现怎样一种走势？

　　崔江水：从我省的具体情况看，这几年反倾销事件数量不断增多，出口遇到的技术壁垒花样不断翻新。仅今年1-10月份我省共遭遇反倾销案件27起，涉案金额5328万美元，涉案企业88家。可以说，我省对外贸易所面临的整体形势和全国一样，贸易摩擦数量不断增多，程度不断加深，摩擦方式不断翻新。而且随着我国加入世贸五年过渡期全面结束，在后过渡期贸易摩擦还将进一步加剧。

　　新闻纵深：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这种摩擦增多的总体趋势？

　　崔江水：其实，随着对外贸易的大量增加，摩擦事件增多是必然的。

　　首先，这表明我们的贸易规模在扩大。经济交往多了，产生摩擦机会也就多了。大家可以试想一下，改革开放以前，我们贸易摩擦肯定少，但我们的经济发展也受影响。现在的贸易摩擦增多，是我们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和国际分工过程中的正常现象。

　　其次，这表明我们的产品具有较强的竞争力。上世纪90年代，国际产业加快向我国转移，中国的加工制造能力得到迅速提升，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加快发展，不仅纺织、轻工、家电等具有比较优势的传统产业出口竞争力增强，汽车、大型成套装备等出口竞争力也不断提升。国外的竞争对手为维护自己的“饭碗”而挑起贸易摩擦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第三，发达国家不断增加的贸易壁垒对我们一些产品和产业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企业要么多生产节能、环保、有利于人身心健康的产品，要么被挤出市场。企业要想生存，只能选择前者，因此，从整体上看有利于长远发展。

　　第四，千方百计减少贸易摩擦。产生摩擦毕竟影响双边贸易，影响经济发展。我们应该熟悉世贸规则，遵守世贸规则，用好世贸规则。

　　总之，我们应该以一种平常心看待贸易摩擦。我们不能反对反倾销，只能反对反倾销的滥用和歧视性使用。一味指责反倾销并不合理，反倾销并不等于贸易保护主义。因为在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里，反倾销是被允许的、合法保护国内产业的一个手段，中国对其他国家的产品，也在进行反倾销。

　　新闻纵深：在这种形势下，从政府到企业应该采取什么对策？

　　崔江水：其实一句话可以概括，那就是更加熟悉地运用世贸规则，加速融入世界，利用法律和争端解决机制维护产业安全和企业合法权益。

　　从企业来讲，就是要实施经营管理战略创新和转型。一是实施品牌管理，以品牌构建全球性生产和销售体系，以品牌在全球范围内控制和配置资源，以品牌占领国内、国际两个市场制高点。二是实施标准管理，企业要不断由卖产品向卖服务、卖品牌、卖标准深化，不断适应标准、在更大程度上参与标准制定。三是实施预警管理，建立企业预警防范和从容应对各类贸易摩擦、产业损害、司法纷争以及其他突发性事件的长效工作机制。

　　今年以来，在商务厅的指导帮助下，我省多数企业都能积极应诉，并取得较好效果。备受关注的美国金钢石锯片反倾销案，我省博深、冀凯集团最终以无损害结果而获胜。同时，我们还加强了产业预警工作，逐步在钢铁、医药等行业建立和完善产业损害预警监测系统。

　　这里我想特别提醒企业的是，有了摩擦要积极应对。不应诉就意味着放弃市场份额，只有应诉才能巩固市场。国家的政策是谁应诉，谁受益，鼓励企业积极应诉。

　　采访/本报记者 张许峰 张书泽

　　五年进程

　　■银行业

　　加入WTO后，立即取消在上海、深圳、天津、大连等城市的限制；1年内，取消在广州、青岛、南京、武汉的限制；2年内，取消在济南、福州、成都、重庆的限制；3年内，取消在北京、珠海、厦门、昆明的限制；4年内，取消在西安、沈阳、宁波、汕头的限制，5年内，取消全部的地域限制。

　　■商业服务业

　　零售服务在入世后，合资企业允许在5个经济特区，以及北京、上海、天津、广州、大连、青岛、郑州、武汉成立；在北京及上海，允许设立4家合资零售企业，在其他地方，可最多成立2家合资企业；北京的2家合资企业可在市内开设分店；在2003年1月前，取消所有地域、数量、外资持股比例的限制；2万平方米以上的百货商店、分店在30家以上的连锁店，仍允许外资持有50%以下股权的合资企业经营。

　　■旅游业

　　旅行社在入世3年内允许外资在合资旅行社中占有多数股权，6年内允许外国设立独资旅行社，并取消地域限制和对成立分支机构的限制；饭店业入世后，外资可以占有合资酒店的多数股权，4年内准入不再受限制，且可由外资独资。

　　■电信服务业

　　入世1年内，初步开放网络服务(主要是ISP)；第2年，逐步放开增值服务的地域限制；第3年，有线网及光缆开始放开、全面取消增值服务地域限制。取消半导体、计算机、计算机设备、电信设备和其他高技术产品的关税限制；第4年，允许外资在基础电信中持股比例由放开初期的25%逐步提高到49%；在寻呼业务、数据压缩转发等电信增值服务领域，外资持股比例由放开初期的30%逐步提高到50%以内；第5年，逐步取消外资在寻呼机、移动电话进口，以及国内固定网络电话服务等领域的地域限制。完成开放网络服务；第6年，有线网及光缆完成全面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