狷狂黄健翔:从足球解说员到娱乐圈明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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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23日10:35 南方新闻网 (来源:南方周末) | |||||||||
□本报特约撰稿 吴月花 □本报记者 师 欣 11月16日,黄健翔辞职。在过去的一周里,这似乎是新闻界、体育界和娱乐圈最热闹的事。
辞职前的头天夜里11点,他对10天内两次约访的本报记者说:“我这样的人能在体制内活到今天,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而这个引发无数争议的男人,在他的职业生涯里,制造了足够多的噱头。 11月6日和15日夜里,黄健翔两次接受本报专访,重新审视“中卡风波”、“解说门事件”,他的个性、他的专业、他的爱好、他的理想;本报记者也大量采访了他的朋友、同事和同行,试图为读者展现黄健翔真实的内心世界。 进入央视与“中卡风波” “中卡之战”后,黄健翔就变了,他的热情不在了,在解说中他可以容许自己有三五分钟不说话 “我们这辈人,基本上没吃什么苦,和大跃进年代的那些人不一样的——像余华的《兄弟》里写的。”回溯历史,黄健翔进入央视,成为体育解说员,可谓是一帆风顺。 “大学毕业后做了三年导游。那时刚毕业,找一个收入高点的工作,带外国团,先解决生存问题,导游收入很好的——那个旅行社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他乐于提及的是,1993年11月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他的事业的起点,令他兴奋之极,“被录用的那天下午,在雪地里走了5公里,从我们台一直走到了西单……” 黄健翔在1996年解说欧锦赛时突然走红。他的一名同事说,“之所以被大家捧红,被大家传颂,是因为他第一次能够声嘶力竭地喊出比尔·霍夫,喊出那些人的名字,能够表现出作为一个中国解说员的热情。”令人激赏的当然还有他的非科班出身,却以专业的知识,过人的激情大获球迷青睐。 《足球》报资深记者李承鹏的赞誉也许有着某种夸张:“和黄健翔同时代说球是悲哀的。”而同为朋友,足球评论员董路的评判则相对保守些:“只是因为央视在特定的时期,没有一个人比他强。” “我就是行业标准。”这是广为人知的、黄健翔用于自诩的话。自信、自我,正如他的新书所展示的,一张占据了整个封面的大脸庞,“像男人那样去战斗”,“战斗”两个字是经过放大处理的,挑畔,惹眼。 作为名人他尽量友好。他几次提醒本报记者去看他的书。是的,他尽量真诚了,尽量坦诚了,他走进了某网站办的校园行……这时候他谈笑风生。在著名的清华大学里,他以一个央视主持人的风范,微笑着,提及马约翰先生,提及民族和体育的精神,给莘莘学子们留下亲切、美好的印象。 “他有亲和力,那种邻家大哥的形象……”董路说。 他更是这样的一个人:过度敏感,过度自信,过度防卫。作为一个“名人”,他过度地“表现激情”,面对公众,面对敌意,他不知道如何承担这些口诛笔伐。公众对于有表演欲的男人,往往不留情面。早在2001年,黄健翔就栽过一个大跟头。在“中卡之战”的解说中,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一时之愤,当众抨击当时的国家队主教练米卢,激怒了他的衣食父母——广大的球迷,“一夜间,黄健翔成了‘过街老鼠’。”李承鹏不无调侃地说。 辞职前夜,黄健翔对本报记者这样评价那次风波中的自己:活该! 时过境迁,董路认为,“从那一件事来讲,他多半是个失败者。这种失败和成功不是纯粹对与错,而是建立在米卢最终率领中国队出线的情况下。40多年,米卢是惟一带着中国队冲进世界杯的人。” 黄健翔的一位同事说,“从中卡之战后,黄健翔就变了,他的热情就不在了。而在这之前他会非常认真地想每一句话怎么说,怎么拆分资料。我认为,他是伤了心嘛,球迷伤了他的心。他过去非常成功,就是因为把自己想说的,把自己的热情说出来。但结果,所有的人都在骂他,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说得不好。他后来就在怀疑,究竟还应不应该这样说,球迷到底想不想看他说的球。他对待足球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解说中他可以容许自己有三五分钟不说话,他可以允许自己犯一些错误,可以允许自己记不住球员的名字了。” 重提“解说门” “让黄健翔承认错误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他是个活得很自我的人” 不曾想5年之后,他遭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凭什么我掏钱买的电视机,我付费的电视信号,要成为你黄健翔个人情绪的发泄场所?……身为体育解说员如此严重偏向一支非本国的球队,这不叫激情,而是叫职业素养不及格。”知名网民和菜头愤然写道。 在今年夏天的世界杯“解说门”事件中,黄健翔的激情解说,引起轩然大波。 一位资深球迷在自己博客上不无讥讽地说,这种发飙事件跟激情关系不大,跟表演天赋倒是关联紧密——他这是“表演过度”。 11月15日的夜晚,北京东城区一家咖啡厅里,他斜靠着身后的红色沙发。我们终于再次谈及那个令他不愉快的、已经有无数媒体问过的相同问题。 “是的,我承认那次解说,是一次‘技术性失误’。” “还有70%的原因,是事后和张斌做的电话连线,我做了辩解,画蛇添足地说了许多话,如果当时我什么也不说,也许就不会给人添了许多口实,引起那么多人的歪曲……” “我宁肯是,把名字叫错了,或者把情况看错了。但我犯了一个高级错误。我宁肯只是些口误——这样还能够得到原谅。” ——对澳大利亚队有没有一种不尊重? ——完全没有。你以为我平时说话都像疯狗一样吗?你应该去问一问我的同事,言谈举止,行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当时,极度疲惫,极度亢奋,往返奔波十几个小时,几百公里的高速公路,严重地疲劳和透支。体育解说需要高度地集中精神,其实耗能挺大。有时出现类似强迫症的状态,生怕自己忘记了什么。神经兮兮地问,我的手机呢?其实手机就在手里。” “第一句声音出来,一下子就劈了——疲劳对声音有致命的伤害——你又停不下来。” ——那时候的状态,是否和破裂的婚姻有关? ——我没有想过,也许有关系。那是3月份了吧。很失落。可能一个人的离异,丧偶,或者是父母离世,都会让心情有些负担…… 关于“意大利的那些伟大的左后卫们”,对大部分看了十几年球的人来说只是一种常识,其实无须解释。记者说。 这时候,专业人士黄健翔的自我辩解,听起来诚恳并且合乎情理:“足球也带给我痛苦。”董路事后惊讶地说:让黄健翔承认错误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他是个活得很自我的人。 事实证明,董路对朋友的判断相当准确,黄健翔还是没有掩饰自己的骄傲,他补充了一句令人莞尔的话: “一个天才做的事,一万个蠢才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蠢才提的问题,一万个天才也想不出答案。” “你可以把他看成范冰冰” 新晋单身男子,在体制内存活,夹着尾巴做人,又张扬个性,当然矛盾重重 经过2001年的“中卡风波”,以及2006年夏天的“意大利激情解说”之后,狷狂的、自我的黄健翔在和公众的交流和对接中,出现了障碍。 正如一些体育记者不喜欢黄健翔一样,黄健翔同样对记者们充满戒心。 在辞职信里他写道:“一些缺乏善意的、以恶搞和滥炒为目的的媒体,始终没有放过我,故意在我身上不断制造各种假新闻,还在我的正常的解说工作里断章取义歪曲捏造,刻意杜撰骇人听闻的所谓独家消息,给我造成极大压力和痛苦。” 黄健翔刚刚和一个记者不欢而散,如果谈及他是否参与赌球,他会认为那个记者“找抽”。他说,有一次,我差点和一个女记者打起来…… 作为一个“名人”,黄健翔有他的委屈和逻辑:“你看看章子怡、赵薇、冯小刚、张艺谋,总有人对他们泼脏水。你再看看窦唯所承担的。”他认为,这是媒体在欺负“名人”,拿这些人“开涮”,而“抵抗欺负是天经地义的”。 他已经把自己等同于这些明星,而远不止一个“体育评论员”、一个媒体工作者。在他心里,有着一个无穷大的“自我”,在面对外界压力的时候充满警觉。“如果你不理解他,你可以把他看成是范冰冰。”他的朋友董路说。 这是一个男人的内心世界,骄傲而自我。当成年男人表现“失当”,必然会产生冒犯和对峙。当世界失去耐心,媒体和公众形成了共谋,疏离和敌意产生。过去是体制异化了人,现在还包括媒体。 用朋友的话来说,黄健翔“年少得志,一步登天”。他实际上在这样的一个照本宣科的、要求近于苛刻的体制里面是一个“异数”:不够收敛,过于敏感和骄傲,导致伤害产生和过度防卫。新晋单身男子,在体制内存活,夹着尾巴做人,又张扬个性,当然矛盾重重。“我什么都不怕!”犹如少年疾呼,高声呐喊。有时,他会用别人发给他的短信来宽慰自己:很多人对你表示厌恶,仅仅是因为有更多的人喜欢你。 “解说门”事件之前,他在自己的新书里写道:“在过去几个月,我的生活分崩离析一片混乱,感受到人性的种种复杂与不堪,同时又突然要面对很多的琐碎家常,内心世界与现实生活都充满了痛苦的挣扎,因而一直十分压抑悲观,甚至有些厌世。” 11月11日,这个光棍的节日,他在博客上,沾沾自喜地宣布,自己和刘德华、金城武等人名列“金牌王老五”,“鼓励下自己”,有些炫耀,有些自嘲。 当亲人也开始反目,因为财产问题对簿公堂,黄健翔未必处在常态之中。他在中央台的辞职信中表示自己接近了“崩溃”,也许只是强调这样的情势以表明自己离去的决心。而实际上,在辞职头天的夜里,他面带微笑,心情愉悦。 辞职后,他给朋友发短信,欣喜地表示:我自由了。 从此纵身娱乐圈? 在几年前,他就认为体育解说应该是一种娱乐和表演,而现在,他要摆脱这个给他带来极大声誉的行当 黄健翔“自由”后的第二天,网上公布了所谓央视内部的匿名“检举信”以及黄健翔的“回应信”。 媒体的爆炒使得央视和黄健翔事先默契的“低调处理”成为泡影。黄健翔给本报记者发短信说:“第一波爆炒都是假消息,没有真声音。” 一名资深的足球记者说,“如果说今年的世界杯之前,黄健翔只是一个体育人物的话,世界杯之后,他就注定成为一个娱乐人物。这是他个人名气急剧增大的转折点。从一名中产阶级向娱乐明星转化,他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把这些名声转化为财富和地位。” 网易新闻频道的编辑们在制作黄健翔专题时,也在为把此专题放在体育版块还是娱乐版块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黄健翔在接受采访时说,娱乐化不是我的主动选择,不是我的个人愿望所决定的,是世界杯之后媒体的恶炒放大造成的后遗症,我是被动的,身不由己。 某些朋友认为黄健翔是一个血性、单纯、直率的人,而董路认为,“黄健翔虽然在解说中是一个冲动和感性的人,但他在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却很有谱,很细腻。在辞职这个事情上,他肯定是经过认真盘算的,他并不是一个浑不吝的人。他的决定也不会是一时冲动。” 黄健翔说,我们解说的工作,无论干多干少,拿的都是那么多的钱。央视会说,你已经这么有名了,还在乎这点钱吗?可是,当你想在外面挣点钱的时候,他们又要来管你了。 董路说,“他是矛盾的,在体制内小心翼翼地生存。辞职后他再也不必想:我是去解说呢,还是去参加一个活动呢?以后参加公众的活动,是不是还要注意自己央视主持人的形象呢?他也是苦闷了挺久。” “在‘解说门’事件之后,黄健翔苦闷中也曾经想到过辞职,但央视相对宽容的态度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令他心存感激。但是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娱乐界的新宠!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也令他兴奋不已。他过去,有着一些演艺圈的朋友,如华谊兄弟的老板,如孙楠、那英、景冈山,但实际上他并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的。他曾经说过,‘一个足球解说员再出名,充其量只是一个小众范围内的所谓名人。’可是现在机会来了。在娱乐派对上,在赞助商和大众的眼里,他俨然已经是一个明星了。”董路说。 实际上,前几个月黄健翔刚刚经过了一次娱乐圈的热身。 2006年8月开始,黄健翔参加《时尚》杂志“时尚先生”的评选活动并出席相关仪式;2006年10月,黄健翔参加TOM网站的“校园系列活动”;2006年10月29日,黄健翔出席第15届金鸡百花电影节并担任主持人。 “他可能觉得自己还算游刃有余,就打算脱离这个已经开始束缚他的体制和解说工作,正式投身娱乐圈。他辞职只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发展空间和去处。如果用婚姻来比喻,就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强作欢颜。现在‘离婚’了,又没有财产和孩子的事情,应该是皆大欢喜的。这和过去程前、曹颖、赵琳、方宏进、刘仪伟、文清等主持人的离开是一样的。” “你知道他的工资单上是多少吗?3500元。但是你知道他以后出席一个娱乐活动的出场费是多少吗?可能是十几万!” 董路说。 11月16日中午辞职完毕,黄健翔说,我先去睡一觉,晚上要参加《墨攻》的首发,要光彩照人。 在几年前,他就认为体育解说应该是一种娱乐和表演,而现在,他要摆脱这个给他带来极大声誉的行当,义无反顾地奔向能给他带来更大利益的娱乐行业了——那绝不是一个体育解说员所能得到的。 “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他投向更适合其发展的娱乐圈的怀抱呢?他都想明白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来干扰他的自由了。”董路说,“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辞职这事也很简单,而黄健翔其实也并不复杂。” 要么喜欢他,要么厌弃他 他是电视时代的产物,依赖足球在这个国度的无上权重,以个人才华一步登天 “解说门”事件之后,黄健翔和董路、徐德亮一起说相声,“为着好玩”。自己出钱置装,成功地把足球、把自己开涮了一把。在获得笑声和掌声的同时,也无意中解决了自己的部分公关危机。 “我的辞职和离婚没什么关系,和央视是和平分手。目前我的心情很平静。”黄健翔说,“我的生活很普通。我原来的家已经不在了。早晨起来送女儿去幼儿园,然后看看书上上网,有事出去会朋友,踢球,吃饭;下午接女儿放学,跟她玩;晚上等她入睡了,自己再看看电视;或者有些应酬,也有些外面的活动,比如前一段时间排练相声,周末看球,更新博客……” 他骨子里有着天真、传统、温柔的一面。在讲述女儿的事情时,眼睛闪着光。那天杨晨婚礼,他开玩笑说,哪天我闺女出嫁,真想打女婿一顿。女儿是心头的一块肉呀,怎能横刀夺爱?他每天7点半开车送女儿去幼儿园。每次和朋友打电话,结束语都是,我得睡了,明天早晨还要开车送女儿呢。 这是他的一面,另一面,他从不掩饰一个男人的自负和虚荣。 ——你最喜欢的解说员是谁? ——我自己。 ——你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 ——看不同的心情。 ——你觉得自己业务水平蛮高的? ——不对,是最高的,惟一的。 ——好多人会认为你恃才傲物。 ——恃才傲物有什么不好吗? 作了更多的了解,你会发现,对这个人的评价,毁誉参半。“他把职业上的成功带进了生活,而无视旁人是否接受。”他的一位同事说:“他比较孤傲,不愿意主动跟别人进行交流。你一见他,就会觉得,呃,这人怎么不爱搭理人呢?” “他的缺点,我也很痛恨。”他另一位同事说,“他有很多的弱点、缺点,非常多,而且很明显,他自己克服不了。如果你要攻击他的话,就很明显,因为就摆在眼前。但是他又能够创造奇迹,在某个时刻,他能够让你记住,能够吸引眼球。就像他的偶像马拉多纳一样,在球场上是无敌的,他能够打败很多对手。要么你就喜欢他,要么你就厌弃他。他不是一个中间派。” 当然关于黄健翔——从不少人的嘴里可以得知,他自负,偏执,完全以自我为中心,斤斤计较,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很难和周遭人相处良好。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有谁不以自我为中心呢?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在意的是:我是一个艺人,曾经是解说行业的巅峰,我有艺术家的敏感气质,不害人,自食其力,孝顺父母,喜欢音乐,崇拜搞音乐的人,对电影、音乐、时尚,都有着自己的品位。他同时认为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难道是因为出过两本书的缘故吗?) 这是黄健翔,38岁,正当壮年,刚离异,有女四岁。不抽烟,不喝酒,仪表堂堂。大部分时候,他是坚强的,外向的,乐观的,审时度势的,趋利避害的。日前,他是一个成功摆脱体制,全面向娱乐化转型的尖锋人物。本质上,黄健翔是电视时代的产物。他依赖足球在这个国度的无上权重,以个人才华一步登天,这与时代欣欣向荣的娱乐产业一脉相承;他作出的选择,和过往大多数脱离央视,脱离体制,彻底娱乐化的主持人,并无二致。 辞职前的那个晚上,他偶然翻开了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第202页:“如果一个民族分心于繁杂琐事,如果文化生活被重新定义为娱乐的周而复始,如果严肃的公众对话变成了幼稚的婴儿语言,如果人民蜕化为被动的受众……”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个,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