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还想当售票员

　　凌晨3时，崔仕宏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摸黑儿穿衣服。忽然，他用手拍了拍脑门儿:唉，退休了，还起这么早干嘛？

　　刚退休两个多月的崔仕宏以前是113路公交车售票员，他在三尺票台前度过了42个春

秋，是北京公交系统工龄最长的售票员。一路走来，风雨兼程，崔仕宏心中留下的是一段段对公交难以割舍的情愫。

　　乘客眼中的“乐呵人”

　　1964年，18岁的崔仕宏从北京市电车公司职业学校毕业，被分配到105路车队当售票员。

　　那时候，北京的公交线路没几条，每趟车都很挤。崔仕宏穿梭在人群中，一边收钱、撕票，一边用老北京腔儿提醒乘客:“收好了您呐……”“拐弯哩，您扶好……”那感觉，就像隔壁家的邻居和自己打招呼，既亲切又随和。

　　小街附近有个聋哑学校，每天，都有几个聋哑孩子从白家庄站等车去上学。家长们不放心，请崔仕宏帮忙照应照应，崔仕宏爽快答应了。每次快到小街站时，他就拍拍孩子们的肩膀，示意他们下车。

　　“崔师傅总是乐呵呵的，看上去很亲切，让人信任。”113路车队现任服务队队长陈言回忆起自己上高中时坐车的经历，这样评价。

　　早先，公交车开关门由司机负责，可是车上人多，光靠后视镜看不清楚，很容易夹到乘客，那滋味儿不好受。所以，崔仕宏特别在意，每次车到站，他会站在第一个容易夹到的位置，先用两脚卡在踏板上，再用胳膊撑开门，让乘客陆续下车。等站台上的乘客都上了车，车门也快关不上了，这时，崔仕宏又会站在最后，一边往车上推乘客，一边缩着身子，嘴里还喊:“抬抬脚，往里走一步，上班都不用迟到喽……”车厢里传来笑声，车门很快关上了。

　　后来，开关车门改为由售票员操作，无论是在前门还是在后门，崔仕宏从不敢走神儿。有人为他粗略地统计了一下，这些年来，开关车门1049万次，他从没夹过一位乘客，更没有被乘客投诉过。相反，因为服务周到，很多陌生的乘客都成了他“半熟脸儿”朋友。

　　有对住在工人体育馆附近的老夫妇，10多年来，一直坐首班车到北海公园晨练。崔仕宏每次见到他们，都会热情地打招呼，上车时搀一把，人多时给张罗个座……时间长了，老两口和他成了朋友。这两天听说崔仕宏退休的消息，他俩舍不得，都哭了。

　　同事眼中的"普通人"

　　1971年，崔仕宏调到113路车队，至今已有35年。提起这位车队里年龄最大的售票员，同事祥淑珍形容:"普通人一个，连先进都没得过。"

　　身材矮胖，皮肤黝黑，要不是因为头发稀疏，崔仕宏站在人堆儿里，很难被注意到。不过，老实本分的他对售票员工作的执著在车队里是出了名的。

　　众所周知，当售票员辛苦，走首班车的售票员因为要起大早儿更辛苦。很多年轻人不愿意接这个差事，特别是男售票员，干上一两年后就会去学开车当司机，毕竟，司机的工资能比售票员高出不少。可崔仕宏不愿意，他说，自己胆小，还是卖票更适合自己。

　　这么多年，崔仕宏也有过换工种的机会:上个世纪80年代，因为工作认真，车队队长曾想让崔仕宏去票务或检查组，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当票务员怕数错钱，去检查组拉不下脸；退休头两年，车队队长看他岁数大了太辛苦，希望他做点轻省的后勤工作，又被崔仕宏回绝了。他说，舍不得那三尺票台，还有那背了几十年的"票兜子"。

　　看看同龄人，退休的退休，改行的改行，只有崔仕宏始终如一。退休前一个月，祥淑珍和他开玩笑:"老崔，下月该退休了吧，还干呢？"崔仕宏的眼圈立马红了:"别叫我老崔，我还不老呢，干了几十年，有感情了，真不想退啊……"

　　而今，车队里的司售人员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新来的姑娘、小伙儿比崔仕宏的女儿年纪还小。他们说，最愿意和经验丰富的老崔师傅"搭班儿"，因为他从不迟到早退，从没请过病假或事假，而且眼里有活儿，进站、出站时能跟司机和站台服务人员默契配合，不会发生安全事故。

　　家人眼中的"平凡人"

　　这两天，崔仕宏在家呆得有点闷，想学着种几盆花。买花的路上，不知怎么的就绕到了国贸桥下的113路总站。他怕影响同事们工作，没进去，就远远地望着一趟趟车往外出。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记得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家住北新桥的崔仕宏每天凌晨3时准时起床，然后去故宫赶班车，这样才能保证4时50分首班车发车之前到岗。因为家里穷，没有闹钟，崔仕宏就靠看月亮和点蜡烛来计算时间:晴天时，月亮到了窗户中间就该起床了；阴天时，睡前点上一根蜡烛，觉得没亮了起来再换一根。一根蜡烛能烧一小时，5根以后时间就差不多了……

　　退休一个多月，崔仕宏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生物钟，凌晨三四时常常惊醒，打算起床去上班。爱人吕秀清十分理解:"这40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好改，连我都会跟着醒呢。"

　　一晃几十年，当年的小伙儿已步入老年。在家人眼中，崔仕宏很平凡，只是要求自己上班时做好本职工作，回家后尽到一个做儿子、丈夫、父亲的义务。

　　崔仕宏很顾家。父亲去世早，剩下年迈的老母亲需要照顾，特别是母亲过了90岁以后，身体经常有不适。崔仕宏每天从首班车接车，跑完三四圈就中午了。回家后，他给母亲做午饭，之后小睡一会儿，再给全家做晚饭。如果有时间，下午6时左右还会到雍和宫地铁站门口接从清华大学下班的爱人。

　　崔仕宏很简朴。这些年来，他几乎没置办什么衣服，衣柜里搁的全是单位发的服。"一天到晚上班，没机会穿别的。再说，穿制服穿习惯了，换其它的衣服总觉得别扭。"

　　崔仕宏很知足。退休后，他每月可以拿到1500元退休费，在他看来，不用起早贪黑地上班还能拿这么多钱相当不错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有来世，下辈子还想当售票员。"RJ066

　　图为:崔仕宏师傅热心为乘客服务。本报记者方非摄RJ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