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一次国际马拉松赛中，他们跑出不错的成绩

　　清晨4点，四周仍然一片漆黑。金华少体校操场的跑道上，已经开始有粗重的喘息声。

　　面孔各异的中年人互相打着招呼，口唇间呼出一团团白气。在微弱的光线中，他们

的脸显得遥远而缺少轮廓，甚至只能通过他们头发的花白和稀少程度来判断年龄。唯一相仿的是，在短小的运动短裤下，他们的大腿都露出健壮的肌肉。

　　在这个城市还没醒来之前，跑步者每一次的跨越确实能使铺满了煤渣的跑道微微颤动。如果站得足够近，甚至能感受到他们掠过带起的微风。太阳从东方升起时，可以看到他们胸前的汗衫上，有被汗水浸润出的一个深色的V字。

　　如同围绕鸽舍飞翔的信鸽一样，金华城东街道长跑队的队员们单调重复着一个椭圆形，每一次经过起点线，意味着又多跑了一个四百米。

　　这支在训练结束后，各自回去做医生、职员、保安、教师、工人的业余长跑队，在几天前结束的上海国际马拉松赛中跑出了惊人成绩——8名队员平均用时3.5小时，接近国家三级运动员标准。

　　金华市体育总会副主席缪龙生说：“长跑是一项挑战自身极限的运动，尤其是对于业余选手来说，没有热爱，我无法想象他们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下岗那一年他才发现

　　生活中有比朝九晚五更重要的内容

　　今年53岁的陶竹林毕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成为一名专业的运动员。这个精瘦、双眼有神的下岗工人，是城东街道长跑队的发起者，他说自己喜欢风掠过耳朵的声音、喜欢脚踝感知到地面反作用力时的紧张、喜欢心脏剧烈跳动时轻微的耳鸣，当然，他更喜欢超越前一位时胸前突然加剧的气流。

　　“我一天当中最兴奋的时候就是早上那两个多小时，”他说，这种情绪的铺垫，足以让他应付一整天的烦心事。

　　陶竹林的跑龄和他下岗的时间一样长，十一年。他不太愿意多说下岗的事情，但就在那一年，他发现生活中有比朝九晚五更重要的内容。

　　他家楼下就是金华少体校的400米跑道，刚开始，这个中学5000米纪录的保持者试图用消耗精力的方式来打发自己赋闲的时光。年轻时，陶竹林可以在单杠上做大回环，到现在仍然可以不费力地连续做30多个引体向上，但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一个人连续跑上一万米的感觉。

　　“那是一种诱惑。”他说，于是，他开始奔跑。

　　这是一个小圈子，在金华，几乎所有热爱跑步的人们总会来到对外开放的少体校操场，当然，像迁徙的鸟一样，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新面孔，同样，每隔几天就会有一些面孔消失，再不出现。

　　“因为跑步就是两只脚一前一后，”陶竹林说：“觉得腻味的人很难坚持下去。”

　　这个曾经腰围两尺九的胖子

　　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和马拉松搭上边

　　坚持下来的人开始互相问候，天黑的时候，他们用脱下来的长衣长裤摆出一条终点线，比赛谁先跑到。“我一个人跑的时候很难提起气，”陶竹林突然摆臂：“如果身边有个对手，肌肉马上就兴奋了。”

　　比陶竹林大一岁的朱寿田医生就是他的对手，这个曾经腰围两尺九的胖子站在跑道上就像一个教练，刚开始，他气喘吁吁地跑了1000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和马拉松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个严谨的医务工作者，他给自己量了血压脉搏和心电图、做了全身检查。一叠化验报告显示，他处在“三高”、亚健康状态。他知道古希腊人镌刻在奥林匹亚阿尔菲斯河岸岩壁上的名言：“如果你想强壮，跑步吧！如果你想健美，跑步吧！如果你想聪明，跑步吧!”

　　他开始跑。开始，他跟在陶竹林身后。后来，他和陶竹林并排。到现在，他可以轻易甩掉那些试图跟在他身后、那些新来的长跑爱好者。

　　“我喜欢比赛。”他说：“甩掉别人的感觉，很好。”

　　缺乏经验的业余长跑队

　　这精神其实已经够专业

　　城东街道长跑队也是因为比赛而成立的。陶竹林曾经报名参加一些国际性的马拉松比赛，但是被告知不能以个人名义参赛，必须要有支队伍。去年，他找到了金华城东街道负责人，提出了这个要求，出乎他的意料，在填写了一张简单的表格之后，他就成了金华城东街道长跑队的队长。

　　促成此事的金华体育总会副主席缪龙生说：“体育的目的就是全民健身，在发达国家，经常可以看到参加各种马拉松赛事的中老年人。我希望陶竹林他们能够带个头，跑出好成绩，证明我们中国的中老年人同样是身强体健。”

　　当陶竹林和他的队员站在上海国际马拉松比赛的起跑线上，挤在老少杂陈、男女各异的人群中时，大家的心跳加快、肌肉紧张起来，各种颜色的瞳孔微微放大，42公里之外的终点似乎触手可及。

　　朱寿田，这个和蔼的、对病人永远微笑的大夫，用手肘挤开对手，为自己腾出一条路来，他无法容忍比他年纪大的、女性的选手超过自己。很快他就忘记了自己的节奏，10公里之后，他开始感到疲劳，他看到别人在供水站喝水，他也拿了一杯。尽管作为医生知道太多的水会给心脏造成负担，但是他说：“还有半杯，我觉得不喝怪可惜的……”

　　为了参加大赛，陶竹林特意花15元买了一双新的回力球鞋。新鞋除了带给他面子之外，还带来了一脚水泡。在一路上，他的双眼牢牢盯住前方，甚至没有看到5公里一处的供水站，以至于到30公里处，他大腿肌肉开始了缺水性抽搐，导致了最后的抽筋。

　　队员吕志和在比赛前被告知刚开始不要太快，可是他说，一跑起来，就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欲望，想要快，更快。直到10公里后，拉在他身后的专业队员一个个地超了上来……

　　这些颇为有趣的细节，显示了这支平均年龄50岁的长跑队缺乏和年龄相称的经验。不过，与年龄最大的参赛者、76岁的黄志和相比，他们还有20多年的时间来慢慢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