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79个艾滋病监测哨点监控隐蔽艾滋病者

    本报记者　周益

　　【周末报报道】“堕落者”的一次求诊，引出一张神秘的调查问卷；在这张神秘问卷的背后，又隐藏着一个暗中操作的神秘机构。当“堕落者”交出自己可疑的血样，当神秘机构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每一个数据时，他们各自面临怎样的问题与尴尬？

　　2006年12月1日，第19个“世界艾滋病日”，今年的宣传主题依然是“遏制艾滋，履行承诺”。

　　卫生部发布的最新通报显示，截至2006年10月31日，全国历年累计报告艾滋病183733例，其中艾滋病病人40667例；死亡12464例。而江苏省今年由性传播引起的艾滋病感染已经占到49.3%。

　　随着这些数据的公布，一个名曰“艾滋病监测哨点”的神秘机构逐渐浮出水面。

　　在这个“世界艾滋病日”前夕，27岁的商人“小D”敲开《周末》编辑部的大门。在这个自称“堕落者”的娓娓讲述下，有关艾滋病监测哨点——这个平素极少有人关注的事物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一份神秘的问卷

　　2006年8月上旬，南京的最高气温在35摄氏度左右徘徊。

　　这天上午，小D安排完公司业务后，只身驾车来到距离南京市区20多公里的江北某医院，停好车，直奔门诊二楼皮肤科。

　　看到医生，小D开门见山：“我下身瘙痒，是不是染上性病了？”

　　听说小D专门从市区赶来，就是为了检查是否患有性病时，那名医生急忙关上房门，“他一脸严肃地问我，是否要做一个有关艾滋病的检测，并且告诉我是免费的，同时还为我保守秘密。”小D虽然对医生的举动很诧异，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答应了，“于是，他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份表格，他念，我填。”

　　医生念问题时的语气非常平静，让小D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一份小D从未见过的调查问卷。

　　医生问：“你自己想知道(这次的)检测结果吗？”他抬头看了小D一眼，补充了一句：“不用告诉我检测结果。”声音依然平静。

　　当小D看到接下来的问题时，“心里咯噔一下。”他告诉记者，他在填写的时候几乎不敢抬头看医生的眼睛。

　　……“最近3个月，你与商业性伴发生过性关系吗？”

　　小D迟疑了一下，想问医生“商业性伴”是指什么人？不过，很快他就明白：“应该是问我找‘小姐’的事。”小D表示，虽然有点难堪，但医生平静的声音使他在回答时没有撒谎。

　　医生继续问：“最近3个月，你与多少个商业性伴发生过性关系？”

　　“你最近一次与商业性伴发生性关系时使用安全套了吗？”

　　“最近3个月，你与商业性伴发生性关系时使用安全套的频率如何？”

　　“最近3个月，你与临时性伴发生过性关系吗？”(小D向记者解释说：“这是在问我一夜情的事。”)

　　“最近3个月，你与多少个临时性伴发生过性关系？”

　　“你最近一次与临时性伴发生性关系时使用安全套了吗？”

　　“最近3个月，你与临时性伴发生性关系时使用安全套的频率如何？”

　　“你吸毒吗？”“你最近6个月注射过毒品吗？”“最近6个月注射毒品时，你与别人共用注射器的频率如何？”

　　……小D说：“当时感觉浑身发冷，冷得胃痉挛。”

　　小D的风流故事

　　面对这样一份神秘的调查问卷，小D说，感觉不是医生在问我，而是良心在拷问自己！

　　今年27岁的小D大学毕业后，依靠家里的资助在南京做生意，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对记者说，两年不到，除了把家里给的启动资金连本带利还清之外，自己银行账户上还有了7位数的存款。

　　就在小D闯荡商海时，他发现了生意场上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一些客户在跟我谈业务时，会明确提出请他们‘玩’女人的要求。”小D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显得很迷茫，“我当时满脑子都是钱，帮他们找‘小姐’的钱，跟利润几十万的业务比简直九牛一毛，我当然不可能拒绝。”

　　可是，那些客户还要求小D陪了一起“玩”。小D说：“生意人的警惕性很高，怕你以此作为把柄来要挟，只有把你拉下水，他们才玩得心安理得。”因为一直单身，招待几批客户后，小D竟然也迷上了这样的生活。

　　不过，小D向记者保证，除了谈生意，平时绝对不会去主动找“小姐”，因为“不划算”。为了“过把瘾”，他开始上网聊天，目的就是为了搞“一夜情”。一段时间后，小D将“一夜情”的套路练得烂熟，开始不断跟网友见面，上床，乐此不疲。

　　一开始他还注意用安全套，随着“一夜情”次数的增多，渐渐就不用了。

　　可是，今年7月发生的一件事让小D惊出一身冷汗。当时小D在网上新结识一个女孩，“很漂亮，我忍不住跟她发生了几次关系。”小D说，“有一次我注意到她的手臂上几个针眼，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感冒挂水挂的。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要挂那么多瓶水。”

　　后来，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小D了解到那女孩竟然是个“粉子”(吸毒者)，那些针孔是她用注射器吸毒留下的。

　　“那次在那家医院，当我在调查问卷上看到‘吸毒’、‘注射毒品’这几个字眼时，握笔的手不停地发抖，几个钩都打歪了。”小D说。

　　“8月的南京酷热难当，而我却像是掉进了冰窖。“小D的声音在发抖，“我在学校里学过艾滋病的三大传播途径，也知道吸毒人群是艾滋病的高发人群。更关键的是，我跟她发生关系时没有用安全套！”

　　小D想找那女孩问问情况，让他沮丧的是，那女孩手机停机，QQ号停用，从此鸿飞冥冥。

　　更让小D感到崩溃的是，就在那几天，他觉得下身开始瘙痒，奇痒无比。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决定悄悄地找一个正规医院的性病门诊检查一下。为了避免被熟人碰到，他选择了距离市区20多公里的南京江北某医院。

　　石城暗哨

　　当时小D并不知道，自己填写的正是艾滋病监测哨点专用调查问卷，而南京江北某医院，同时也是一个外界并不知晓的艾滋病监测哨点。

　　11月27日，记者坐车来到江北某医院。

　　冬雨霏霏，医院的门楼有些灰暗。门上挂有一个并不起眼的铜牌——“艾滋病检测初筛实验室”。

　　皮肤科在门诊大楼的二楼，检验科则在门诊大楼后面的平房里。

　　在检验科，负责人杨莉听说记者是来采访艾滋病监测哨点的事，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哨点’的？”

　　记者是在江苏省疾控中心了解到这一信息的。

　　据省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防制科副主任医师贾成梅介绍，江苏省于1986年开始进行艾滋病监测工作，1991年发现首例感染者，到2006年全省哨点总数达79个。

　　医院并不公开自己设有监测哨点的事。

　　一个业内专家说，如果把防治艾滋病比作一场“球赛”，监测哨点就是有着神秘面目的前锋。

　　“开展艾滋病毒免费检测是监测哨点的一项基本工作，被检测者首先要答应提供真实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杨莉说。

　　小D回忆说，在填调查问卷时，医生曾拿出一张表格，让他在上面填写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我挂号就用了假名，医生要我出示身份证进行核对，我撒谎说没带。”小D说，“但手机号码是真的。”

　　填完后，医生把那张表格收回抽屉，锁好。

　　杨莉说，他们会将被检测者提供的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专门存档，由医院皮肤科、泌尿科、妇产科和感染科的主要负责人来共同保管，本科室的其他医生都看不到这些东西。

　　按照医生的嘱咐，小D带着之前填写的调查问卷和登记表到检验科抽血。

　　检验科的医生拿过登记表后看了看，然后放到一边。小D说：“医生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我能感觉他们一直盯着我看。”

　　杨莉向记者透露，其实在那个调查问卷和登记表上有特定的编号，检验科的医生看到这样的“记号”，就知道是做艾滋病毒检测的：“按规定，(做艾滋病毒检测)抽3毫升血。”

　　抽完血，小D问医生什么时候有结果。医生告诉他，如果检测结果呈阳性的话会通知他，如果是阴性的话就不通知了。

　　从那天开始，小D的手机始终保持24小时开机状态，他至今还没有收到通知。(经过医生的初步检查，小D下身瘙痒的原因是内分泌失调。)

　　杨莉向记者解释说，这些血样首先会被放入零下30摄氏度的低温冰箱里封存，待南京市疾控中心提供试剂后统一测试；然后，把阳性或者疑似阳性的血样送到南京市疾控中心进一步测试；最后，由江苏省疾控中心进行确认。“我们这个哨点的职能是初筛，省疾控中心才有确认的权力。”

　　不过，有的情况下，检测结果很快就能出来。“平时我们医院也提供HIV检测服务，收费40元，结果呈阴性的话，3天后对方就能收到通知。”杨莉说。

　　据悉，12月1日—7日，任何人都可以到相关医疗机构进行自愿免费的艾滋病病毒检测。

　　最怕隐瞒和无所谓

　　“我们最怕的就是被检测者不留真名和真实联系方式，不光自己得不到及时治疗，还存在着引发更大面积传染的危险。”杨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脸上流露出担忧之色。

　　事实上，江北某医院前不久就出现过这样的险情。

　　那天，医院接诊了病人小A，初步判断他得了肺炎。可无论怎么用抗生素，小A的炎症依旧不见好转。

　　在医生的一再询问下，小A的妻子终于说了实话：小A以前跟一个坐台女有过性关系，3个月前，那名坐台女因患艾滋病不治死去。

　　小A的妻子吞吞吐吐地说，小A以前来江北某医院做过艾滋病毒检测，结果是阳性。可是，他当时留给医院的姓名和电话都是假的。

　　在场的医生惊出一身冷汗——要知道，艾滋病人在发病期，病毒的传染性极强，而所有人此前全都蒙在鼓里。

　　他们急忙调出前几个月的档案，这才发现小A确实不止一次来做过检测，每次都换了不同的名字。但因为联系方式都是错的，哨点一直跟他联系不上。当真相大白后，医院连忙按照有关规定，把小A转到了专门治疗传染病的南京市第二人民医院。

　　对于小A的情况，江北某医院感染科负责人表示不能透露太多。她对记者说，《江苏省艾滋病检测工作管理办法》规定，“……不得泄露艾滋病人或感染者的姓名、住址、检测结果等有关情况。”

　　“幸亏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小A隐瞒病情让医院很被动，但我们依然尊重他的意见，只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所允许的极少数的亲戚。”该负责人神情黯然，“已经出现肺炎症状，看来小A凶多吉少。”

　　不过，最让杨莉等医生无奈的还是小C这样的艾滋病人：“小C是个吸毒者，当他知道自己得上这种病后，主动与医院联系，配合治疗。”可是，小C似乎并不清楚艾滋病的危害，甚至“无所谓”地跟杨莉说：“(吸毒)圈子里的人都有(艾滋病)，没见有人死。”

　　说到此处，杨莉喟叹了一声。(文中小D、小A、小C皆为化名。)

　　相关名词

　　艾滋病监测哨点：在固定地点、固定时间内连续收集特定人群中艾滋病流行状况及相关信息，以获得该地艾滋病流行趋势，并为艾滋病预防与控制及其效果评估等提供依据。

　　性伴：指与其发生过性交行为(阴道交、肛交、口交)的人。

　　固定性伴：指有婚姻关系的配偶或是

　　商业性伴：指以金钱或物品进行过性交易的性伴。

　　临时性伴：上述两种以外的异性性伴，即偶尔有非商业性性关系的异性性伴，如一夜情。

　　同性性伴：指与其发生过性交行为的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