狷狂书生的有限空间

　　黄艾禾／文

　　央视体育节目主持人黄健翔辞职，引得某报记者采访，以《狷狂黄健翔》为题发表，这两天演变成了双方的口水战， 也让“狷狂”一词成了流行语。

　　印象中，狷狂者，多是书生所为。在旧时代，有这样一路人，恃才傲物，有本事，但不服管。比如李白，可算是狷狂 者的典型，“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这份狂傲，支撑着一代又一代文人或曰知识分子、小知识分子的内心，每 遇“怀才不遇”之境地，便可以“老子还不伺候你呢”来自我安慰。

　　中国古代也确实有过不少明君慧眼识才，容忍这些头上长角者各种非分要求的故事。战国时孟尝君的一个门客冯谖， 先抱怨没鱼吃，后抱怨没车坐、没地方住，孟尝君都满足了他，果然后来冯谖为他立了大功。能遇上这种“明主”，应是旧时 知识分子的一种梦想。然而这种狷狂者的空间大小，完全取决于“主人”的肚量大小。

　　然而今天的社会，这种模式已经没了土壤。市场经济以后，单位领导或公司老板修理一些刺头，已成为得心应手的事 。当然或许有些单位到今天，还是一种不能允许“出头鸟”的体制。这也就是为什么黄健翔辞职后的第一波反应，网民们都把 矛头指向央视，认为央视压制人才个性的原因。

　　问题是，此事件引发的第二波反应，却让人大跌眼镜：黄健翔态度激烈得出人意料！他对采访他的记者的指责，接近 痛骂，我相信，这愤怒完全发自他内心。

　　黄健翔与记者的争执，有很多是具体纠纷，比如，黄说那记者“不懂体育”，甚至不知道某著名运动员的名字，而且 答应补充采访后再发表却没有再来；而记者那方说，补充采访的要求始终得不到回应，而采访中用到的每句话，都是有录音为 证的。但是该记者有一句题外话耐人寻味：黄在接受采访时对记者说，全国上万名记者都在羡慕你，你却在问蠢问题。也就是 说，此时的黄健翔，已经完全把自己摆在了万众瞩目的明星的位置上。

　　黄健翔确实已成为明星，但成为明星的缘由，并非仅仅是因为他个性张扬，“反体制”，所谓“我这样的人能在体制 内活到今天，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反体制”的人很多，但黄健翔的出名，恰恰是因为借助这个“体制”，借助这个在中国 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

　　像央视这样具有垄断地位的地方，除了可能会压制人的个性外，也会放大人的成就，这往往是体制内的人，特别是那 些反叛这个体制的人，不容易意识到的。我们在批评某主持人认为自己代表了国家最高水平时，应该知道，这是体制对他的摧 残；但是当一个人认为自己的成就全部来自自己的才能时，他其实也已经受害了。

　　我曾经接触过不少属于体制内的不安分的人，他们大都才华横溢，也或多或少已干出了名，提起体制内的压抑，怨气 冲天。但以我一个从体制内出来的人来看，他们有时对上级的反抗其实真的已经有点离谱。如果你是在“走市场”的单位，事 情就简单，老板的话，你或是服从，或是干脆辞职不干。但在体制内，你却可以公然叫板，而不被炒鱿鱼。这恐怕才是黄健翔 这次脾气大得出乎意料的原因。

　　其实，如果黄健翔真的是一个纯粹商业化的明星，问题也简单：他必须受这个气。他要想当公众人物，就得在享受公 众人物好处的同时，忍受公众人物付出的代价：失去私人生活，被人在道德上苛求，还要哪怕是虚伪地表示接受……如果不能 做到这些，他的经纪人或他的包装公司也会要求他做到这些。我们常看到港台的明星们似乎在各种场合上都表现得很有礼貌， 就是这样训练的结果。

　　所以说，在古时，狷狂书生的空间取决于“主人”的肚量；在现在，体制内的狷狂书生有一套纪律和规则管束，而体 制外的狷狂书生，也要受商业规则的约束——想像自己是天下奇才，有一个像刘备一样的人三顾茅庐一遍遍地请自己出山，终 于成就大业——这情形今天基本只能停留在电视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