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补白大文章

　　郑先生素爱梅，常以梅自况，而古代咏梅诗中，颇多涉及纸帐和铜瓶———铜瓶是插梅用的，纸帐是围于梅花四周的饰物，他便把“纸帐铜瓶室”作为书斋的名称。郑逸梅活了近百岁，写作八十多年，码字二千多万，成书七八十本，《纸帐铜瓶》所选，不过是百分之一，却基本代表了郑先生的创作风貌。

　　我最喜欢该书第三和第六辑：“纸帐铜瓶”与“花果疏影”。前者是郑逸梅记自己

的书斋清玩：壁间书法画幅，架上笺纸尺牍扇面，案头砚石竹刻印拓，诸种文玩，拥挤在“纸帐铜瓶室”，琳琅满目，让人大开眼界。郑先生曾经是报人，是教师，同时又是收藏大家，这类文章既述藏品来历，又写友朋交谊，既写鉴赏鉴定知识，又兼抒文人性情，读来温醇劲道，如饮老酒。

　　“花果疏影”一辑，记的是文人雅好：梅、兰、竹、菊，桂花、水仙、杨梅、枇杷，郑先生以小品文记之，诗词掌故随手拈来，层层叠加，却毫不累赘，且字里行间富含价值判断，真可谓小补白大文章。

　　郑先生让人叹服的正是这一点，一生补白，终成大家，这大概是现代报业史和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迹。《纸帐铜瓶》所收录的，无论小品、笔记还是掌故，无论记人、叙事还是状物，均有情有识有趣，契合着现代学者散文的精髓；他的文章，有文言的雅俊，白话的自然，文白出入自如，炼句精彩，不由得让我们这些当代读者由衷感叹：那个年代报人的底子啊。

　　对于像我这样干过报纸又办过副刊的读者来说，郑逸梅的启示还在于以他和他的“纸帐铜瓶室”为中心，千丝万缕地联接起了文学界、报界、出版界、史学界、医学界、坤伶界、园艺界、收藏界、书画篆刻界，各界名流交游风流，好古为欢，赏珍奇、析疑问，你唱我和，樽酒谈笑间，形成了一个自晚清、民国及至新中国的文化生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