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洗耳恭听

　　老同学组织聚会，我再次旧地重游了小镇茶馆，感慨良多。

　　以前多次想着回去，便能坐在朋友中间，就着一壶酽茶，或一杯薄酒，于烟雾中，将别后这些年的奔波忙碌、悲苦愁闷，畅所欲言地讲给他们听──在我内心深处，早将那儿，当成了一只温情的耳朵，以为它能盛得下满怀的倾诉。

　　却不料，重聚的那个下午，朋友们虽然身在茶馆，却依旧一副日理万机的模样。或不停拨打手机，或多方徘徊张望，或来去匆匆，终究没能发现愿意听我诉说的人。最后留下来的人，他们的眼神和心思，都集中在面前的纸牌或麻将上，口中念念有词，全心全意地关注得失输赢。

　　朋友中的何君也曾极热情地召集了一次聚会，在星级酒家。只是，感觉全变了。不知道改变了的，是我的心情，还是我们自身。人参差地到齐后，酒菜摆了一桌子。大家在咀嚼吞咽之余，左边三言，右边两语，散漫而无际。各人脸上始终有笑，那笑却让人感觉硬硬的，敲一下子，大概会“咣咣”响，没了当年的意趣和激情。

　　我正想好好释放一下心中酝酿的话语，朋友们腰间的手机却响起来了，于是大家纷纷离座接听。待再坐拢来，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交谈情绪，已淡漠得如同轻烟，无可捕捉，只有心怀惆怅地各自离去。

　　这才明白，往事距离我们，已是太远太远，就像影子，我们行到光明之处，它却躲闪于黑暗之中。无论如何，过去与现在，都已有了太多的不同。

　　就像正在消失着的倾诉与聆听。

　　一位同学也颇多感怀。他说：“在这城里，人们都不愿细说自己的内心，更不愿为他人洗耳恭听。你的酸甜苦辣，你的烦恼失意、痛苦悲怆，都是没人要听的。我听你干什么呢？一样的生活，我不也有着一本难念的经？”

　　也许是因为那次失败的聚会，这位感叹没人肯借出耳朵的同学，执意邀请我到他的寓所一聚。寓所距城中心很远，严格来说，只是在城郊。在寓所里，有一个小小的园子。在那仅有的几株翠竹、一泓清水旁，我们终于有机会尽情地畅谈。

　　当杯中茶水淡得近乎透明时，我蓦地想起了当年在小镇茶馆的情形。那时的我和他，也曾是多么地“投机”啊。温温软软的感动，顿时细细密密地溢满胸怀。

　　只有我俩知道，这是多么地难得和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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