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珍惜中日战略互惠的时机

　　环球在线消息：

　　如何从战略和全局高度把握和保持中日关系发展的正确方向，继续保持两国关系发展的良好势头，开创中日两国之间“全方位、宽领域、多层次互利合作新格局”是一个重要课题

　　中日之间相互正确战略定位，意味着要承认对方的正当政治诉求与合法权益，不挑战对方的核心国家利益，不干涉对方内政，在双边和多边合作机制中共同努力争取“双赢”

　　中国绝不是让现在的日本年轻人代替他们的祖辈“服刑”，更没有利用日本的历史问题抢占“道义高地”，谋求“额外利益”的战略意图

　　·日本军方为何显得如此热情

　　近日笔者率领一个由中国人民解放军中高级军官、重要研究机构学者、教授和友好团体官员组成的代表团访问了日本，受到了日方热情欢迎和高规格的接待。日本防务厅长官久间章生、日本自卫队联合参谋长斋藤隆海军上将、日本海上自卫队佐世保（日本重要军港）地方总监香田洋二海军中将等政府部门和军事领导人先后会见，并就有关中日关系等重要问题交换了看法。此外，还与日本政府部门、自卫队将领与有关学者进行了闭门研讨，日方还安排代表团在佐世保参观了日本海上自卫队“泽风”号导弹驱逐舰。

　　日方为何对我们这样一个非政府代表团显得如此热情呢？一方面是因为近两年来，中日两国没有进行高级别的军事交往，而这次由笔者这样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现役将军担任团长，代表团中还有多名中高级军官，因此受到日方的高度重视。

　　更重要的是中日两国关系的大气候发生了变化。在整个访日期间，我们对中日关系的气候发生的积极的、微妙的变化感受得很深。在我们抵达的当晚下着小雨，第二天细雨绵绵，第三天天空晴朗，日方官员多次提到，中日关系雨过天晴，过了秋天、冬天就要迎来春天，表现出了比较强烈的改善两国关系的期待。

　　在与日本政府和军队高层领导人会谈当中，日方对开展交流，促进中日关系态度都比较积极，但谈话开始时却比较拘谨。比如日本防卫厅长官久间章生会见时，开场白只讲了些客套话，当我们提了一个问题：“您在1997年就担任过日本防卫厅长官，时隔十年再次担任此职，有何感想？”一下子就使得气氛活跃了不少。日本首任自卫队联合参谋长斋藤隆海军上将在会谈开始，就对日本把原来仅承担协调职责的自卫队幕僚长统合主席一职改为直接指挥陆海空自卫队军事力量行动的最高军事指挥员，做了说明，希望中方理解。斋藤隆海军上将说话神情比较严肃，我们问到：“你的责任加重了，工资增长了多少？”这本是活跃气氛的幽默话，斋藤隆海军上将却非常认真地做了回答。

　　相比之下，在整个官方会见和会谈中，我们却显得从容、自信和开放。日本外务省亚洲和大洋洲局副局长梅田邦夫说，没有想到，中国人民解放军中也有如此“温柔”的将军和高级军官！在闭门研讨会中，双方就共同关注的诸多重要问题展开讨论，气氛是坦诚的，有时也很激烈。由于双方有保密协议，所以不便透露。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说的，那就是在原则问题上绝不含糊。双方经过坦诚地交换意见，促进了相互了解，既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也更加理解对方的关切。

　　在日本政府领导人新老交替之际，中国政府在坚持根本原则的基础上，积极推进两国摆脱政治僵局，中日关系大气候得以改善是主要原因。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两国领导人举行了两次会晤，体现了中日双方改善和发展两国关系的共同意愿，标志着两国关系出现了新的局面。如何从战略和全局高度把握和保持中日关系发展的正确方向，继续保持两国关系发展的良好势头，开创中日两国之间“全方位、宽领域、多层次互利合作新格局”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中日关系的重要性远远超出了双边范畴，具有地区甚至具有全球意义。如何进一步促进中日关系的稳定、健康地发展呢？笔者有如下的个人看法。

　　·新的战略视角思考中日关系

　　一是共同的挑战，共同的责任

　　亚洲，特别是东北亚与世界其他地区相比，不但面临各类非传统安全威胁，同时还面临严重的传统安全威胁，比如，台湾分裂势力的冒险可能导致的台海地区动荡甚至军事冲突，朝鲜核计划引发的地区紧张存在可能失控的危险。中日之间尽管存在各种分歧和矛盾，但是在维护台海地区和平、稳定与朝鲜半岛无核化方面等重大问题上有着共同利益。更不用说，作为东亚经济区的主要支撑力量，中日两国相互依存的经济关系对各自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性。

　　二是正视分歧，寻求合作

　　中日两国政治制度不同，两国之间还存在着钓鱼岛等领土争议、日本政府如何正确对待历史等问题。这些问题有些是历史遗留的，有些是在中日两个国家力量发展过程中新涌现的，不容易在短时间内完全解决。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本着求同存异的精神，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寻求合作而不是进行对抗，中日两国可以争取双赢而不是恶性竞争、两败俱伤。

　　·促进中日建立战略互惠关系需要把握的几个重要问题

　　第一、把握中日两国的相互战略定位

　　日本在二战结束后，坚持和平宪法，走以经济发展为主的道路，避免重蹈军国主义老路，在地区和世界事务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冷战结束后，特别是近些年来，日本在争做“正常国家”的旗帜下，渴望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和享有相应的地位。

　　中国自从改革开放以来，经济持续发展，综合国力不断增强，中国在地区和世界事务中影响和作用越来越重要。中国的快速发展给地区和世界各国带来机遇，如何应对中国的崛起，避免负面冲击同时争取最大的利益，已经成为日本的重大战略课题。

　　中日两国之间相互正确战略定位，意味着要承认对方的正当政治诉求与合法权益，不挑战对方的核心国家利益，不干涉对方内政，在双边和多边合作机制中共同努力争取“双赢”。

　　第二、摆脱历史阴影聚焦未来

　　中日两国在长达数千年的交往历史上，友好合作是主流。在上个世纪那场让中日两国人民都饱尝痛苦的战争中，犯罪的是少数日本军国主义分子，而不是广大的日本人民。如何正确对待日本军国主义在二战期间的战争罪行，绝不是日本的内政问题，而是关乎如何对待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性质，关乎日本是否永远坚持走和平道路，关乎日本能否完全取得亚洲和世界各国人民信任的问题。问题的实质不是针对日本人民。日本的政治家需要以广阔的胸怀和战略责任，“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而不是经常“自揭疮疤”，更不要“在伤疤上撒盐”。“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才能彻底割掉“毒瘤”，防止“癌细胞转移扩散”。中国绝不是让现在的日本年轻人代替他们的祖辈“服刑”，更没有利用日本的历史问题抢占“道义高地”，谋求“额外利益”的战略意图。“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就是把历史作为照亮前进道路的灯塔，而不是迎面开车，影响驾驶安全的刺眼的远光灯。

　　第三、中国的富国强兵与和平发展

　　中国走和平发展道路与中国倡导和推动建设“和谐世界”，这是中国内政与外交政策在战略思维和哲学层面上的“和谐统一”。中国正在快速发展，中国与世界联系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密，世界对中国的影响和中国对世界的影响都在增大。中国已经把和平发展作为国策确定下来，并且正在认真地履行自己的政治诺言。在和平发展的道路上，中国的国家安全利益面临两大矛盾：第一是国家利益日益拓展，但维护国家利益的手段严重不足；第二个是增强维护国家利益手段日显迫切，而外部制约因素却在不断加大。中国的发展给世界和地区的发展带来机遇，同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疑虑，在形形色色的“中国威胁论”中，“中国军事威胁论”最为突出。中国是一个大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理应对国际社会和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因而需要建设一支与国际地位相称的强大的军事力量，这既是维护国家安全与国家发展利益的需要，也是维护世界和平与促进共同发展的需要。

　　富国不意味着称霸，强兵不等同黩武。一个国家军事力量的强弱并不能成为它构成威胁与否的标准，关键是拥有什么样的战略意图，奉行什么样的政策，如何使用军事力量。中国在加快军事现代化的步伐，努力把军队建设成与国家地位相称，能够为世界的和平、稳定和繁荣做贡献的和平保障力量，同时，也永远坚持防御性的军事战略。日本承认中国的合理权利，不利用中国的军事力量问题炒作“中国威胁论”，中日两国关系的改善就会创造良好的氛围。

　　第四、避免中日战略竞争的“困局”

　　日本自从明治维新以来一直是东亚甚至是亚洲的领头雁，在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各个方面都保持着明显的优势。中国近年来经济的发展以及国际地位和影响的增强，使日本产生了危机感。随着中国的崛起，日本感到自己的战略空间受到挤压，在东北亚地区的主导权受到了威胁。

　　实事求是地说，在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快速发展中，日本在各个方面的援助是功不可没的。反过来，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也给日本的经济复苏提供了机遇，应该说中日在经济方面是互补性双赢的关系，在政治上也不存在必然对立的理由。两国摆脱传统的地缘政治战略理念，摆脱“一山不容二虎”的惯性思维，在推动地区合作中，成为促进东北亚腾飞的“双引擎”，而不应该成为争夺地区霸主“零和”式拼杀的对手。

　　第五、开展多层次的交流

　　在中日两国领导人的推动下，日本新任首相安倍晋三就任后首次出国就访问了中国，会见了中国领导人，为中日关系的改善打开了一扇机遇之窗。在越南举行的APEC会议期间，胡锦涛主席11月18日与安倍首相再次举行了会晤。胡主席提出了“明确两国关系的发展方向，构筑战略互惠关系；增进两国国民的友好感情，营造良好的舆论环境，培育两国人民的亲近感；扎实推进互利合作；共同促进亚洲和平以及妥善处理敏感问题”等五条建议，为中日关系的健康发展指明了方向。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采取积极进取，良性互动的姿态，保持在高层交往中良好势头，同时展开各个领域内的对话与磋商，中日关系的稳定步伐将加快并得以改善。

　　发展中日关系不仅需要两国领导人的推动，也需要两国人民的支持。无须讳言，多年来中日两国人民中都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理智，有一些民族主义情绪。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对中日两国改善和发展关系是非常有害的。因此，站在发展中日两国关系大局的战略高度，两国之间各个层次上的互动交往也会得以推动。除了开展中日两国元首、政府首脑和业务部门的交流外，研究机构、学术、青年等方面的交流也需要加强。另外，在两国政治关系不断改善的同时，两国危机管理机制的建立，军事力量交往的加强，特别是促进军事互信机制，增加相互了解，降低疑虑，将有利于确保两国整体关系稳定发展。（作者是中国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所长、海军少将）（来源：环球时报 编辑：陈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