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非常非常偶然的死亡事件是怎样一环扣一环的

　　记 者 全悦敏

　　(上接第1版）

　　20：35

　　一男一女在大街上吵架

　　先讲那对男女。

　　男人44岁，湖南人，女人31岁，四川人。两人半年前在桐乡认识，感情很好，于是一起来到滨江区，开了家小火锅店，五六张桌子。男人说自己年轻时在杭州的大饭店做过，一直当到厨师长，但还是想自己创业，好歹也是个老板。女人17岁就嫁到了桐乡，有个儿子现在读初二了，但是她和丈夫感情不和，很早分开了。她现在的男人也是第二次婚姻，他觉得两个人都不年轻了，就想好好过日子。

　　两个人一起搭档开店，男人说日子过得平淡还算幸福，三天两头拌个嘴，也是平常事。

　　12月7日晚饭后，两个人又吵架了。原因是火锅店12月以来生意很清淡，营业额一下子从五六百元滑到一两百元。女人心里着急，男人心情也不好，之前已经为此吵过几次。女人惦记着，已经答应元旦前给儿子买个学习机的。那天晚上吵着吵着，女人突然说，要回桐乡看儿子，说罢起身就要走。

　　男人劝，这么晚了，不要去了，实在要去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女人不肯，一定要走，说自己可以回去，到了桐乡后她会用公用电话打给男人，让他好放心，男人还是不肯。

　　女人就出了店门，男人推出电动车跟在后面。到了江南大道上，女人拦了辆出租车，说要去桐乡，男人急了，随手捡起一块砖头，举着，对司机喊：你敢拉她走，我把车都给你砸了！出租车司机看看这架势，跑了。

　　女人更生气，说“我今天一定要走”，男人拿她没办法了，只好跟在后面，说，你哪怕今天走回桐乡，我也要跟着。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江南大道又走了十几分钟。男人说，他一跟得近，女人就走快几步甩开他，两人一直保持四五米远。到了四桥边。女人突然穿过马路，往桥坡上走去（实际上她走的是机动车上匝道）。

　　男人在后面迟疑了一下，跑到马路对面，女人已经上桥七八米了，他对着女人喊：“那个上面不好走的，要罚款的！”

　　女人还是走，男人推着电动车也上去了。走了十几米，男人离女人很近了，又叫女人不要走了，女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在车道中间蹲了下来。

　　此时，两个人距离两米左右，男人在路边，女人在路中间，男人把电动车放下，准备等车过去了，走过去把女人拉回去。

　　女人这时朝他转过脸来，还没完全转过来，一辆车“嘭”的就把女人撞了出去！

　　“她喊都来不及喊一下，我也没来得及喊一下，就那么快！”男人昨天在交警大队，哀怨地对我说。

　　女人被撞出17米远——这是交警在现场量出来的。女人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男人打110，但又说不清楚在哪里，他后来就跪在女人身边哭，他说司机也吓坏了，也跪在边上哭。

　　杭州交警支队的副支队长刚好开车路过，立即绕了一圈调头，通知辖区的交警大队李大队长过来。李大队长后来说起现场直摇头，“你知道人身上到底有多少血啊，我看着她的血一直从嘴里流出来，后来医生(120)来了还在流，足足有两个纯净水桶那么多！”

　　女人送医院，男人到交警大队做调查。调查做了一半，男人的弟弟来电话，说女人死了。男人一头伏在桌子上大哭。

　　20：35

　　年轻司机开着车拿出手机

　　一男一女在路边吵架的时候，跟他们从来不相识的杭州人小戚还在西兴镇的朋友家聊天，不过这时他准备要走了。他是在杭州的家里吃了晚饭后到朋友家来拿东西的，顺便坐了一会儿。

　　小戚在电信行业工作，驾龄也不长，2003年7月拿的驾照。这天，小戚下班有点迟了，家人都吃过饭了，他一个人吃了晚饭后，就到西兴的朋友家去了。大概8点半的样子，他从朋友家出来，准备从江南大道上钱江四桥回家。

　　在朋友家楼下发动车子的时候，他肯定不知道有一男一女正在江南大道边上吵架，那个男人在威胁出租车司机，让出租车司机赶紧走。他更加不会知道，几分钟之后，这两个人跟他会有生死关系。

　　他的车子走到江南大道时，小戚事后说，他想掏手机看一下时间，因为车多，当时没看。

　　快上四桥的时候，他看到匝道上有辆电动车，他还奇怪了一下：“匝道上怎么会有电动车？”但他也没多想，还是从衣服口袋掏手机想看时间。结果手机刚拿到手里，车子就“嘭”一下。赶紧刹车，看到前面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小戚下车一看，人就懵了。这一分钟的时间要是能倒回去，他一定一定不会去拿手机。因为他撞到的黑乎乎的东西是个人。女人。

　　小戚报警，又给朋友打电话，说闯祸了，撞人了……

　　20：25

　　男的举起一块砖“你不走就砸车子”

　　出租车司机吓跑了

　　那位被吓走的出租车司机，警方一直试图联络他。他最后没出现，暂且叫他“张三师傅”。

　　这天晚上，张三师傅开车在兜生意，晚上生意不好，江南大道有个女的打车，他停下来，女的说要去桐乡。但是女的后面跟上来一个男的，好像不让女的走，两个人在争，张三师傅等在旁边。他还是想做这个生意，出长途，而且带个女的，应该安全。

　　没想到那个男的突然捡起一块砖头，威胁他如果不走就砸他车子。张三师傅觉得很无趣，到手的生意没了，赶紧做下一脚生意去吧。

　　两口子吵架，很平常，他也没多想。

　　也不知道张三师傅后来知道不知道这个差点要坐他车去桐乡的女人，几分钟后就死了。交警在电台播了几次寻人启事想找张三师傅，他都没出现。

　　■记者手记

　　交警说，事故的发生都是一环环扣好的

　　我们把这四个人分三组：司机小戚是公司职员；男人女人是在杭创业的外来务工者，带着梦想——男人说准备存钱在滨江买房子，明年初就可以结婚了；出租车司机流动在路上，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各种世态人情。

　　一男一女吵架，对他们而言都是平常事，撞人的小戚肯定没想过，一对和他不相干的男女吵架，会跟他有很大关系。出租车司机整天在城里逛，见多识广，夫妻吵架一个要上车一个不让上的也见多了。

　　男人现在很后悔，为什么不让女人上车，或者为什么不在她上桥前拉住她？出租车司机如果知道后来这个女的死了，估计也会替她惋惜——要是载着她走了反倒没事了！小戚更后悔，为什么开车的时候要去看手机，真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三个人的懊悔都不存在，事故就不存在。

　　经常处理事故的民警说：发生事故，都是一环一环扣好的。这里也刚好，那里也刚好。差几分几秒就没有事了。小戚的这一环，在于他开车注意力不集中，女人的这一环，在于她不该走上车行道。时间刚凑好，于是事故发生了，双方都有责任。

　　一个看似平常的开车坏习惯——开车看手机、打电话、发短信……也许你很多次都不出什么事，但是你给事故的发生已经打下伏笔，说不定什么时候，别人那里刚好有另一环扣着，你动了动手机，刚好扣上。闯祸了。

　　关于小戚拿手机看时间，事后编辑部也在议论：汽车仪表盘上都有时间，没必要掏手机看啊？可能司机是在看短信吧。我特别向交警核实了一下，交警说那个司机的车里没时间显示，大概是在看时间吧。

　　开车打手机瞬间老了50岁

　　开车拿手机看短信要老多少岁呢？

　　美国心理学家弗兰克·德鲁斯说：“司机开车打手机，瞬间（大约5秒钟内）就会苍老50岁。”

　　实验显示：年轻司机开车打手机时，踩刹车的反应时间从平均0.8秒增至0.9秒。研究人员说，这个数值是20岁司机和70岁司机踩刹车时间的差别。（本报2005年7月1日第7版曾报道过这个事情，标题是《科学实验证明：开车打手机瞬间相当于老了50岁；杭州上半年开出“开车打手机”罚单 4099张；都说这个电话很重要，哪有你和他人的生命更重要》）

　　比较一下，开车时接电话，眼睛还能看着路都要反应迟钝如70岁老人，那么，当你开车时掏出手机看时间、看短信甚至回短信的时候，眼睛都不能看路了，这个要迟钝多少岁？

　　网上还没有相关的研究结果。但可以肯定，眼睛不能共用，看手机就不能看路，哪怕只是看一眼，一秒钟，事故就可能发生在这一秒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