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被掐致死一年 公交集团无人道歉

　　■深度提示

　　1年前，14岁的少女晏继勤在726路公交车上被售票员朱玉琴掐住脖子，晏继勤瘫倒昏迷致死。今年5月12日，市一中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朱玉琴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清华大学教授晏思贤老年丧女，他整个人变得有些恍惚，常常一个人发呆。

　　晏思贤家接到许多来自海内外的问候电话，人们对这个不幸的家庭予以安慰。甚至有人寄照片给晏思贤夫妇说，想让自己的孩子去陪他们。

　　晏思贤夫妇说，他们最渴望公交集团能给一个说法。在漫长的等待赔偿的过程中，他们再也没见到过公交集团的相关领导，哪怕是一个道义上的道歉。

　　清华大学教授晏思贤在女儿的遗像前翻看其生前的照片。

　　（图片由家属提供）

　　2005年11月18日本报“北京/深度”版

　　2006年3月27日本报“北京/深度”版

　　2006年3月28日本报“北京/深度”版

　　12月6日，北京的天气很阴沉，清华大学75岁的晏思贤教授和妻子郑女士由于血压持续升高再次去医院就诊。自从1年前女儿晏继勤在726路公交车上非正常死亡后，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间断过。

　　对老年丧女的晏思贤夫妻俩来说，真正让他们痛苦的并不是疾病。

　　事件回放

　　2005年10月4日，74岁的清华大学教授晏思贤一家三口乘726路公交车，从新街口豁口回家。因购买车票起争执，公交公司女售票员朱玉琴与晏教授的妻子发生口角。晏教授14岁的女儿晏继勤说了句“这帮人什么玩意儿，真不是东西”，惹怒了40岁的售票员朱玉琴，她一只手揪住孩子的“马尾”，一手掐住其脖子。晏继勤瘫倒昏迷。次日7时，晏继勤经抢救无效死亡。

　　今年5月12日，市一中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朱玉琴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丧女之痛

　　古稀老人常常一个人发呆

　　网上写信祭奠女儿

　　今年“六一”前夕，晏思贤在网上写了一封信祭奠女儿晏继勤——去年“六一”节，你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说：“明年是我的最后一个‘六一’节了，因为从15岁开始，我就是青少年了。”是啊，今天原本是你高高兴兴和同学们在一起欢度儿童节的日子，可是你却痛苦地躺在那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已经躺在那里八个月了，我们多么希望时光能回流到八个月前，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一家人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中充满了欢声笑语。每天清晨，你吻别妈妈去上学……这封信被新浪网等各大网站纷纷转载。

　　“如果当时车上的售票员和司机没有刻意为‘拉到总站罚款’的事耽误那几分钟，毛毛（晏继勤小名）或许能幸免一死。”晏思贤总是反复说着这句话，也反复回忆、琢磨着当时的情景——他有怨气，有不忍，也有自责，更多的是惋惜和无奈。

　　这1年里，那一幕在他心头纠缠不清，挥之不去。

　　这1年里所承受的折磨，让这位古稀老人精神颓废，清华大学物理系的王老师回忆起1年多前的晏思贤说：“以前晏老师精神矍铄，状态特别好，但现在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了，常常一个人发呆。”

　　觉得女儿还在自己身边

　　郑女士亦是如此。

　　在毛毛去世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郑女士都觉得女儿还在自己的身边。她每天一大早总是习惯地叫道：“毛毛，快起来，要上学了！”

　　“毛毛啊……”妻子悲惨的呼唤声撕扯着晏思贤的心，晏思贤一遍遍地忍着自己内心的悲痛和愤懑安慰她：“现实点，毛毛已经上天堂了！”常常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郑女士会放下手头所有的活：“坏了，毛毛要放学了，我得给她做饭。”然后望着女儿空空的屋子又失声痛哭。

　　往年的冬天，郑女士喜欢储存一些大白菜。每每这个时候，毛毛总是跑在爸爸妈妈的前面，把大白菜一棵一棵地搬到楼上，然后再整整齐齐地码起来。只要爸爸妈妈插手，她就会调皮地大声命令道：“别动！”

　　今年冬天，郑女士没有储存大白菜，她忍受不了没有女儿之后，这份揪心的思念。

　　每逢周末，晏思贤一家三口喜欢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到离家两站地的家乐福超市购物。毛毛喜欢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自行车上，让爸爸妈妈推着空车跟在自己后面。毛毛总是一边推着载满东西的车往前走，一边“教育”爸爸妈妈：“你们要把我当大人看，我什么都能干……”

　　可这1年来，晏思贤夫妇再也没有去过家乐福，那条往返的路太让他们心碎……

　　如果一年前刷卡乘车

　　甚至，他们连散步的习惯都改变了，害怕看见和毛毛同龄的孩子。晏思贤夫妇一改白天散步的习惯，尽量在晚上外面人少时才出去。

　　前不久，郑女士在收拾抽屉时，意外发现一封毛毛写给姥姥的没有寄出的信：“姥姥，我来例假了，肚子有点疼，您有什么好办法吗……”郑女士捧着这封信痛哭流涕。毛毛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和姥姥的关系非常亲密。姥姥知道毛毛去世的消息后，整整一宿坐在毛毛的遗像前，一遍遍地念着毛毛的名字。她说，不久她就会去陪伴毛毛了。

　　今年5月10日，晏思贤夫妇在报纸上看到乘公交车将实行刷卡制的时候，夫妻俩泪流满面，“如果一年前实行刷卡制，毛毛或许就不会为了1元钱而遇害”。

　　好心人说

　　想让自己的孩子去陪老两口

　　接到海内外问候电话

　　自从1年前晏继勤出事后，晏思贤家接到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问候电话，各地的好心人对这个不幸的家庭予以安慰。

　　一位刚去日本不久的男士打来越洋电话说：“我看了报道您女儿的事，整夜难眠，真想立马回国看看你们……”

　　一位山东的陈姓教师在电话里说：“我们全家人看了报道后震惊了，我把文章读给我的学生听，我的学生全都哭了……”这位教师1年来多次打电话对晏继勤的父母进行安慰和问候，一直关心此事的进展情况。

　　一位来自甘肃一家水电站的工人说：“我和妻子都是普通工人，收入不多，但是我们很想帮你们做一些事情，我们想给你们寄200元买一些营养品，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晏思贤夫妇婉言谢绝了。

　　……

　　这样的电话几乎没有间断过。牧民、工人、军人……那个逝去的生命被社会各个阶层的好心人所牵挂，甚至有人寄照片给晏思贤夫妇说，想让自己的孩子去陪他们。

　　学生帮老两口买菜

　　每来一个电话，郑女士都会记下来。1年多来，这样的爱心电话记录了厚厚的3大本。郑女士说：“我感激他们，如果有机会，我想报答。”

　　今年10月4日，在毛毛去世1周年时，来自全国各地的、毛毛的夏令营营友在北京举办了一个追思会，香港慈善机构也派人送来了挽联和花圈。看着和毛毛同龄的孩子表演的回忆毛毛的节目，晏思贤夫妇的心被感激和痛楚填得满满的。

　　为了慰藉晏思贤夫妇的苦闷，郑女士和晏思贤的学生轮班来陪老两口，连买菜都被他们的学生包揽下来。和晏思贤同系的老师们也隔三差五地来陪老两口聊天。

　　失去女儿的痛苦久久难平。在客厅的写字台上，毛毛的照片对着墙放着，郑女士把女儿的照片拿给记者看，在照片打开时，她那被痛苦扭曲了的脸却转了过去，晏思贤看到妻子翻女儿的照片，也突然低下了头，脸上的肌肉有一些抖……

　　家属期待

　　公交集团给一个说法

　　索赔金额共计337万

　　今年5月12日，市一中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朱玉琴死刑、缓期两年执行。11月23日，晏继勤的父母向海淀区法院提起民事诉讼，向北京巴士公司和朱玉琴索赔死亡赔偿金等共计337万余元。此时，距晏继勤被掐致死已一年多了。目前，海淀区法院已受理此案。

　　在女儿走后的1年里，晏思贤夫妇最渴望的就是公交集团能给他们一个说法。在漫长的等待赔偿的过程中，再也没有见到过公交公司的相关领导，哪怕是一个道义上的道歉或关怀。“可是，海内外好多关心这件事的人们都在等待着这个结果，毛毛还躺在太平间不能安息……”郑女士又一次泣不成声……

　　相信能得到公正处理

　　晏思贤含泪在给女儿晏继勤的祭奠信中写道：“我的女儿啊，爸爸知道，你至今还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你的灵魂还得不到安息！你一次次地托梦给我们，说车上那三个叔叔阿姨好凶，说你害怕，说你好冷，说你好想回家……我的女儿！我们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不仅仅为你，也是为所有的孩子不再遭受如此噩运，为维护未成年人的利益，为了维护首都的名誉，我们一定要讨回公道！全国、全世界有多少人在关心你，许多人为你流泪，许多人为你拍案而起，更多的人要我们乐观等待，相信法院一定能公正地处理好这件事。亲爱的女儿，你再耐心地等一等，黑暗就要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公交集团

　　“这件事我不负责”

　　近日，记者分别去726车队、公交双层分公司以及公交集团采访。在726车队，一位姓朱的负责人一听是和1年前的726公交车上掐死少女一事有关，立即回答：“关于这个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去双层分公司党工部了解吧。”

　　随后，记者赶到双层分公司。该公司党工部的圣部长告诉记者：“这件事已进入司法程序，通过法律解决就和我们分公司没有关系了。这件事只有公交集团了解，建议你去公交集团宣传部采访。”当天，记者在公交集团的传达室和宣传部进行联系采访事宜时再次受阻，公交集团宣传部相关负责人以开会为由未与记者见面。

　　12月11日，记者打电话与市公交集团宣传部部长刘润芳取得联系。她说：“既然这件事已交由法院处理，就和我们不会产生什么直接关系。再说，这件事我不负责……”

　　读者声音

　　请敬畏他人的生命

　　14岁的花季少女，离开人世一年了；但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愈合父母心中的伤口。一年来，他们不明白的是公交公司为什么不能给一个说法？公交公司宣传部部长刘润芳的解释是：“既然这件事已经交由法院处理，就和我们不会产生什么直接关系，再说，这个事我不负责……”好个没有“直接关系”，是的，可以说与他们工作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与他们的人性也没有关系吗？说声道歉，就这么难吗？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心硬似铁”、“冷若冰霜”？

　　近来国家出台了不少加强干部队伍管理的办法，如，问责制、责任制、引咎辞职等。这些举措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果再从思想道德建设方面加强一些，效果会更好。拿本次事件来说，公交公司不开口的原因，是想推卸责任，他们认为反正已经交给了法院，自己再道歉会引火烧身，于是“打死我也不说”。当然此举也许真能推卸掉自己的责任，但是，在推卸掉责任的同时也泯灭了人性和良知。

　　任何一个部门，都是为人民服务的，离开了这个宗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对单位负责，是为了对人民负责。而对公交公司来说，对乘客的生命负责，是第一责任，再没有任何东西比它重要。

　　生命只有一次，就目前的水平来说：不可复制，不可拷贝。任何一个东西，只要它是唯一的一个，哪怕就是唯一的一块石头、唯一的一只破碗、唯一的一支笔、一块表，人们都会视若宝贝。那么，对别人的唯一一次生命，为何学不会珍惜呢？弗洛姆说过，尊重生命、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的生命，是生命进程中的伴随物，也是心理健康的一个条件。

　　请学会对生命敬若神明，因为，人人轻视他人生命的结果，就是所有的生命都被轻视。（迟国维）

　　采访手记

　　让相关肇事者警醒

　　采访晏思贤夫妇，怕再次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可是这样的采访势必会将那血淋淋的一幕再次揭开，这着实让人有些不忍。

　　在采访前，记者买了一束鲜花，表示一种安慰。晏思贤把鲜花插在了女儿遗像旁的花瓶里，让人看了心里颤颤的。

　　郑女士几次掩面而泣，晏思贤的脸上忧郁而无助。对他们来说，曾经的希望全寄托在女儿身上，如今女儿没有了，全部的希望便寄托于讨回公道让女儿安息。

　　其实他们向北京巴士公司和朱玉琴索赔死亡赔偿金等共计337万余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正如清华大学物理系一位王姓老师所言：“要求赔偿是给相关肇事者一次警醒的机会，而不只是一个人民币的数额。”（朱治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