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农业演变为面源污染广泛的产业

　　人物简介温铁军：先后任职于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现任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长期从事三农问题研究，有过11年工农兵生活经历，有11年农村试验区调研经验；最近10多年又曾先后在30多个国家和地区做学术考察、交流和参加国际会议；被媒体称为“用脚做学问的三农专家”。

　　“家家都种卫生地，化肥农药除草剂”，这句农村的顺口溜值得大家高度重视，因

为它形象地反映出导致我国食品安全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农业生产的源头已经“化学化”。在不断追加农业物化投入的条件下，我们要警惕农业演变为面源污染广泛的产业。

　　“三农”问题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日前在南京给我省部分市县领导干部讲课时，谈及他一再重视的生态农业和农村环保问题时，用了这样的沉重表达。

　　土壤有机含量下降，10年之间减少2亿亩耕地

　　“你们只看到苏丹红、多宝鱼等恶性事件，可能没去想那些一周后卖相还是很好看的瓜果蔬菜背后的各种农药。”温铁军忧心忡忡地说，我国处于工业化加速时期，城乡居民既享受到了工业化与生俱来的好处，也感受到工业化造成的诸多困境。

　　他举出一组数字，由于农民加大使用化肥的强度，近年来土壤有机含量逐年下降。我国1996年经航测，可耕地总量是20.5亿亩，现在降到18.5亿亩以下，10年之间减少2亿亩耕地。

　　根据常年在各地农村的考察经验，温铁军认为，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而耕地资源稀缺的国家，越是追求产量型农业的现代化，越是强求农民靠农业增收，造成的面源污染和水资源破坏就越严重；化学化农业和设施农业（地膜和大棚）生产越是普遍，单位面积的土地上施用的化肥、农药、除草剂和养殖业使用的催长激素、抗生素和重金属等化学物质和有害成分，对农产品生产和居民食品安全造成的危害就越严重；越是在大城市集中搞“菜篮子”工程、“万头猪场”、“万头牛场”等大规模农业，就越会造成大规模牲畜排泄物的深度污染和防不胜防的人畜交叉感染疫病。

　　与其让农民忍受低成本，不如让政府放弃单纯追求GDP

　　“农民都知道越施化肥地越薄，地越薄就越要多使用化肥。最现实的问题是，如果不施肥，就意味着产量下降。”

　　温铁军说，我国农业是由分散小农从事的产业，仅从化肥一项的污染看，一般被作物吸收的化肥最多不到30%，那也就是说，农业使用化肥所排出的污染至少是70%，粗饲的畜牧业排污比重也超过50%。无论以什么形式把排污成本交给农业承担，按照这种理论逻辑测算都会使得农业破产，何况，在小农经济条件下怎么做得到？而在弱势的农业和分散的农民群体不可能承担农业造成的污染成本的情况下，农业面源污染所造成的江河湖海的水质污染和富营养化，土壤的普遍毒化和大气污染等等，这些外部性就只能由全社会承担！这才是消费者普遍为食品安全的前景担忧的内在原因。

　　温铁军疾呼，要解决农村污染的现状，与其想当然地以为靠建立标准、审批和准入制度就万事大吉，不如放弃单纯追求GDP的发展观。在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进程中，要下决心把工作重心下移到农村基层，去帮助中国高度分散的小农户组织有机农产品生产合作社。

　　市民要想明白，善待农民，就是善待自己

　　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温铁军一直在做农村实验，推动生态农业试验及推广，帮助农民发展合作社，促进生态农业和环保农村建设，促进城乡和谐互动，旨在探索适合各地农村的可持续农业生产模式，缓解目前农业生产中过量使用化肥农药造成的食品安全与环境破坏等问题。

　　所有这些实验的核心，温铁军总结为，全社会都来帮助农民，全面提高农业的组织化程度，形成合作社社员内部化的监督机制，才能从源头把住安全食品的生产关。

　　温铁军尤其强调，市民应该“善待农民”；因为农民是在从事维持我们家人和子孙后代生命健康的劳苦工作；就是推动市民在农产品消费上实行“公平贸易”，否则我们追求的难道不恰恰是“低价吃饭、高价吃药”的恶性循环！

　　他透露，来南京之前，他和7个不同地方的农民合作社的理事长联合开了个会，商议成立国人绿色合作联盟。

　　他解释，所谓“国人绿色合作联盟”，就是组织村官们签署绿色生产的倡议书，在城里的超市搞有机产品销售，建立专柜。市民定向地跟农民的绿色产品合作社，建立产销定向关系，预先支付生产定金，用这种方式保证农民与市民先建立一种信誉关系，推动农民与市民形成城乡良性互动。

　　“但是条件很苛刻。第一，城市消费者要想加入绿色联盟，会员制销售，必须先付钱，我们把钱先交给农民，农民才向你提供绿色食品，因为你是强势，农民是弱势群体。第二，必须承诺善待农民，公平贸易，不许擅自压低价格。农民与市民两方，举行价格听证，最后给农民一个相对比较合理的价格。”

　　“善待农民，你才有资格享受绿色产品！”温铁军激动地说，我们追求的是一种和谐，一种城乡的和谐。只有这样，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才能稳定，才能可持续发展。本报记者沈峥嵘本报实习生李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