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着的不夜城

　　□ 图/文：刘可

　　第一次听说黄江裕元工业区是在一个晚上，第一次到达黄江裕元工业区却是在一个白天。然而，我没有想到，白天的裕元就像刚刚建成等待开业一样安静，保安告诉我，所有人都躲在工厂里干活呢。

　　黄江裕元工业区和高埗裕元工业区是两个姐妹工业区，黄江裕元工业区于1993年由世界最大的制鞋商--台湾宝成集团开发，占地面积3300亩，总投资超过10亿美元，目前已经集合了18家鞋业和电子企业，在这个超级“工业园区”组合里，据说挤满了近10万工人。随着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加工制造业的大力发展，社会学者和人权机构开始关注这个产业工人的集散地。各种唾沫和赞赏、批评与表彰扑面而来，但谁也没有本事将裕元这部超级加工机器停下来。

　　“学生宿舍”与力量型的篮球技法

　　黄江镇位于

　　在黄江，没有人不知道裕元工业区，它是当地政府重要的税收来源，和位于高埗的同名工业园合在一起号称“南中国最大的工业园区”，也是中国加工制造业蓬勃发展的缩影。但由于严格的管理和出入制度，能进去的外人就不多了。

　　经过特别允许，记者来到这里。随着夜幕降临，人渐渐多了起来。园内一家拥有14000名工人的、叫做“裕成”的制鞋厂的厂门打开了，一些工人赶集般地走出来，接着，人潮便涌了出来。你来不及寻找一个年轻人聊聊，他们也不可能因为你的到来而停下脚步。整个过程中，保安充当交通协调员。这个时段，经常往返于工业区中的老司机们绝对不会选择从大工厂门前行车。

　　在裕元，每个工厂都有自己的工作区和生活区。这里所有的宿舍楼几乎按照同样的格局建造，每个宿舍可以住8到10名工人，像学生宿舍，男女工人一般情况下不许互相进入对方的宿舍。所有的衣服都在封闭的阳台内晾晒，宿舍楼的内外都设有走廊，但绝对看不到晾晒的衣物，显得十分整齐。

　　生活区宿舍楼下，都有标准的灯光篮球场和羽毛球场。这里的工人篮球技法大致可分两派。一般来说，教育程度高的工人大多选择技术型打法，而程度低的工人更擅长力量型打法。女工们下班几乎从不光顾这些“男人的世界”，自然，交了女朋友的男人们也是这里的稀客。所以，球场上的男人们也就越发地卖力气了，他们有太多的精力和寂寞等待这样的发泄方式。

　　经过了在裕元商业街6天的采访，在一位负责保安的经理的介绍下，我有幸进入了一家电子工厂的生活区拍摄他们的篮球比赛。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工厂。晚上七点，一大批人涌向生活区的大门口，做生意的东北妇女告诉我，这是上晚班的姑娘们。跟球场上少得可怜的男工人们相比，这些赶着上班的女孩们简直就是“一江春水”。她们过后，整个生活区立刻安静下来。不多久，一批八点下班的工人们突然涌了回来，旁边的小吃摊位立刻火了起来，又一阵涨潮。不久后，又立刻恢复了平静，打篮球的男工们更少了，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频率越来越少，但感受起来，声音却显得越来越大。

　　这时，一队人马手拖行李箱和大圆桶从我所在的平台下面经过，他们是最新来厂工作的工人。知情人告诉记者，现在年轻人不好管理不团结，每天都有很多工人因为工作压力大，甚至因为和工友吵架而离开工厂，连招呼都不打，因为他们知道主动离开是拿不到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的。同时，工厂每天都从全国各地招来新的工人，他们中最长的要经过3个月的试用期，如果试用期离开就拿不到薪水。在这样的进进出出中，负责招工的人得到了一定的实惠，“那是些有本事的人，每次都能从同一个地方拉来两三百人的队伍。”

　　“高消费”与一元一首歌

　　工人们下班后，大多数人不愿意只停留在自己所在工厂的生活区内，他们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看看走走，满足年轻带来的好奇心和购物欲。整个工业园区很大，天天走出去“潇洒”不是方便和经济的事情。于是，围绕着人工湖一带的“旺地”自然就形成了一个集餐饮、娱乐、购物于一体的“商业街”。

　　这里有不少餐厅，以湖南和四川风味为主，还有北方的烧烤和兰州拉面。烧烤很受工人们欢迎。他们显然已经忘记了烧烤食品的种种弊端，每每约见同乡朋友或是打赌败北，他们都会选择“吃烧烤”作为邀请或承认失败的诚意。

　　女工是工人中的绝对多数，男女工人比例达到1：5。女孩天生爱美，购物成了业余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节目。这里小型超市居多。每天晚上八九点，吃东西的小姑娘们手里都会提着这样那样的塑料袋，里面是她们用辛苦赚来的工资换来的消费品。普通工人的薪水都是计件工资，多的每月两千出头，少的只有一千几百。虽然在城市里，这不算高收入，但在他们周围充斥着各种“高消费”的刺激和引诱。在商业街对面的

　　本来山中生的裕元后代在宛如学校的工业园里开始了对城市生活的理解。

　　一群参与励志教育的打工者周末来到人工湖边，大声喊叫，释放压力，呼唤理想。

　　裕元只有一家名为“裕兴”的网吧和几个街头卡拉OK机。卡拉OK机摆在商店的门口而且相距很近，所以，经常听见两个歌手互相串调，而声音却很大，更像是在比嗓门。工人小黄是个俊俏的男孩，工友们经常把酷似球星的他比作偶像，生性活泼的他经常带着女朋友光临拱桥边的一家超市，门口的卡拉OK机留下了他们无数的歌声。他说，唱卡拉OK的环境已经不想再计较了，反正也没有别的什么去处，每天在这里吼上十几首歌就是个发泄，他和女朋友也是在这里相识的，反正便宜，每首歌一元钱。

　　“在裕元谈恋爱必须大胆，不要看别人的眼光……”来裕元三年的江西小伙儿阿伟颇有经验地说。由于宿舍内严格的管理制度，工人们不得不把商业街中心的人工湖当作谈情说爱的胜地。特别是周末的夜晚，人工湖边的树下长凳上，几乎都被恋人们占领了。他们很自我地做着动作，调整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热烈地接吻，卿卿我我，旁若无人。一个“台干”(意为“来自台湾的干部”即台湾的管理者)戏称周末的人工湖为鸳鸯湖。

　　偶像张启辉与“勇敢喊出来”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网络歌手张启辉不经意间点燃了这里的高潮。当地的通讯器材经销商为了推广一种88元的低端手机，将“歌坛巨星张启辉歌迷见面会”的条幅贴到裕元的醒目之处，当晚到场助威的打工者占据了位于商业街一端的整个小广场。这位在大城市里人气尚待证实的年轻歌手在这里受到狂热的追捧，他在舞台上不断地收到来自台下的问候，大多数工人对他的歌曲耳熟能详。到了演出的最后，张启辉甚至不能正常地离场，十多个保安“杀出一条血路”，无数的手掌在歌手的身边左右摇晃，最后，张启辉被塞进了一辆轿车，随后扬长而去。

　　在裕元，活动着一批百人左右的有志青年，他们以大胆努力为座右铭，接受励志教育成果的熏陶，小刘就是其中的一个。和小刘经常在一起交流的有八九个年轻人，大多20岁左右，来自不同的省份和不同的工厂，他们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和日常节约下来的钱参加了很多项培训和教育。他们认为，自己的出身是命运的安排，而自己的前途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他们对新事物和陌生人的态度明显区别于其他的工人。

　　在张启辉歌迷会的同一个晚上，深夜十二点，这群工人来到拱桥上。他们同劝一个刚刚加入赏识教育的男孩练习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喊叫。男孩开始很羞涩，有人刺激他说，“如果你女朋友被别人抢走了，你都不敢出手吗？”在大家的努力下，年轻人终于对着天空大声“啊——”了出来。在交流过程中，他们中的每个人都表现出了无比的勇气，他们敢于想象，对激励的话语无比尊敬，但是，也许就是在知识并不十分丰富的基础上理想被突然激发的原因，他们互相鼓励的话语夹杂了很多格式化的文言文，让人偶尔听起来不是很舒服。

　　但毕竟，他们是突出于大多数的极少数积极改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