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白求恩”

　　文/戚晓红

　　同这些加拿大律师们在一起工作，是一次次灵魂被洗涤和升华的过程，我真切地感受到白求恩还在，并且从未真正走远。

　　提起加拿大，中国人就会想起白求恩，那个工作战斗并最后牺牲在中国抗日队伍中

的加拿大共产党员。我有幸在和平年代通过由加拿大国际开发署资助、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同加拿大律师协会合作举办的“刑事司法改革和辩护技能培训项目”结识了几位来自白求恩家乡的律师。

　　在他们的帮助下，全国律师协会创造了历史上五个“第一”：律师第一次在国家立法中作为一个整体发出自己的声音，并向全国人大提交了从辩护权的角度对刑事诉讼法所做的再修改稿；创建了第一个刑事律师网站；第一次在全国各地举办大规模的中外合作的律师培训；第一次创立了每年一度的“中国刑辩律师义务宣传日”；第一次创建了专门以刑辩为题材的季刊《刑辩之苑》。

　　同这些加拿大律师们在一起工作，是一次次灵魂被洗涤和升华的过程，我真切地感受到白求恩还在，并且从未真正走远。

　　架起中加律协友谊之桥的罗宾

　　Robin Sully(罗宾)，现任加拿大律师协会国际发展部的主任，负责加拿大律师协会国际项目的开发、运作、管理和资助事务。刚见面时她的加拿大同事这样介绍她：“罗宾女士聪明，有语言天赋。”她听着直点头，口中还“yes,yes”地表示同意。

　　但到了饭桌上我才知道，这位“语言专家”惟一能说的一句汉语就是“茅台好喝”。如果听过她极富感染力的笑声、领略过她大胆忘我的舞姿，你不会想到这样开朗的人还会有发愁的事儿。但罗宾却永远不会忘记为了筹款资助中国律协而低着头、咬着牙度过的那段艰难时光。

　　罗宾曾是承办商法业务的私人执业律师，在发展国际贸易方面非常有经验，收入颇丰。1994年的访华使她的生活发生了重大改变。在同中国律协的工作人员详谈之后，罗宾被他们的工作热情和渴望所打动。特别是了解到中国的律师业正在经历着重大变革，律师事务所由国有制向合伙制转化，身为律师的罗宾决定竭尽所能为中国的律师业发展提供资金和技术上的支持。

　　于是，罗宾回国后就结束了执业律师的生涯，走进了加拿大律协国际部。加拿大律协对罗宾开出的条件是：为国际部自筹资金，时间期限是6个月，在这期间罗宾的月薪仅是其他律协工作人员的一半。

　　罗宾所承受的不仅仅是资金和时间的压力，更有他人的不解——为什么要援助中国？中国是个大国，有足够的钱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加拿大也需要发展呀！

　　那段时间，罗宾几乎天天去开发署谈中国法律的现状以及中国法律人的渴望。罗宾说十几亿的中国人需要法律和正义的保护，而提供保护的中国律师却是没有经验、没有资金、没有技术支持、只有满腔热情的人们，加拿大的法律同行为什么就不可以给他们以帮助？正义没有国界啊！

　　终于在1994年底，加拿大国际开发署采纳了罗宾的意见，加拿大律协得到了支援中国律协的第一笔资金。仅这一个项目，加方就无偿派出了几十名资深的法官、检察官和律师来中国工作，足迹几乎遍及全中国。中、加律协的合作一直延续到今天。

　　可以说，罗宾是架起中、加律协友谊之桥的关键人物。她亲眼目睹了中国律协、律师制度的发展和逐步健全。惟一的遗憾是因为太忙，没有时间学习中文，但她说她能巩固已取得的“成绩”，绝对不会忘记学会的那四个字。

　　不知劳累的安德丽

　　Andrea Redway(安德丽)，是加拿大律协国际部负责“中加刑事辩护和司法改革”项目的官员。她曾是一位执业律师，在加拿大和中国从事诉讼法和企业法等业务，成绩斐然。到律协工作使她的收入大打折扣，她却认为值得。

　　安德丽一贯饱满的工作热情让你看不出她会是一个3岁男孩儿和1岁女孩儿的母亲。每次来中国出差，已会说话的儿子和咿呀学语的女儿会一直哭到她走出家门听不到为止。北京时间的夜里正是多伦多的白天，午夜的电话里1岁的女儿什么也不会说，只是不停地“妈妈、妈妈”地叫着，安德丽说那是一种揪心的感觉。

　　今年3月，安德丽怀着7个月的身孕再次来到北京，并辗转到福建和广东省参加授课和组织研讨会。为了节省经费，我们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到机场接她时看到她浮肿的双腿、倦怠的神情，我担心第二天她能否按原计划搭乘早班的飞机，连时差都来不及倒啊！安德丽好像看透了我的顾虑，微笑着说：“广东和厦门方面已经通知了，那么多律师在等着，我能坚持。”

　　那一刻，我忍不住泪往上涌，心中对这位来自异国的姐姐满是感激。

　　原本特别适应中国环境和饮食的安德丽，因为妊娠反应除了矿泉水和部分水果外，其他食物都难以下咽。即使这样，她依旧在工作，没有落下一节课，机敏的谈吐和轻松的表情一如往常。但常常是课间休息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喝着咖啡品着甜点，她却拖着笨重的身体在

　　我常常想，是什么让这位无偿支援者付出了这样的辛苦，她背后又是什么样的家人能够这样理解并支持着她？

　　“不近人情”的保罗

　　Paul Calarco(保罗)，一位来自多伦多的刑辩律师，是议会任命的兼职助理检察官，曾任加拿大司法部部长的常务助理，也是安大略省许多教育课程的教员。他先后三次被选派到中国讲学，每一次他都放下手里的工作欣然接受。

　　保罗亲自撰写的《辩护律师的角色和作用》一文成为培训材料的一大亮点，每次培训后他都要主动地从不同角度分析培训的得与失，总结出长达十几页的报告，以便今后提高。

　　保罗对待工作非常认真。在给内蒙古律师讲课时，他负责讲解“如何跟客户面谈”及“庭审中的交叉询问”两方面内容。同客户会面对于中国律师来说也并不陌生，但真正能够上升到理论高度的却很少。保罗利用休息时间制作出标有中英文对照的幻灯片，并画有图形来详细说明正确会见客户的五大步骤。而交叉询问在中国的法庭上是没有规定的，因为大多数的证人是不需要出庭接受调查的。为了把西方国家庭审中这一重要程序带到中国，保罗和中国律师们采取互动的方式，让学员扮演被告和检察官，而他扮演辩护律师展开模拟法庭。

　　由此，保罗为中国的律师们打开了一扇了解世界的窗口，也使他们找到了自身的差距。

　　在内蒙古培训结束当晚，学员们怀着对保罗的感激和蒙古人特有的豪爽向保罗敬酒。谁知保罗竟然全部断然回绝，理由是明天还要到甘肃讲课、还要工作。他严肃的态度让擅长劝酒的蒙古人也奈何不得。最后，学员们原谅了这位“不近人情”的“老外”，因为他们知道，在保罗心中“工作最重要”。

　　说实话，刚接触保罗时，除了敬佩他精湛的辩护技能外，总觉得他过于严谨，甚至有些苛刻，逛街买东西时，他竟然能够砍价砍到连中国人都不好意思接受的价格来。而不久之后的一件事却让我改变了对他起初的看法。我母亲的一个朋友在宁夏靠领取最低生活保障金过日子，无儿无女，偏又患痔疮入院手术，需要3500元钱。保罗知道这件事后，第二天就给患者拿来了3500块钱，语气如同砍价时一样不容拒绝：“收下吧，人都是平等的，你也有权接受治疗！”

　　刑事律师在国外可不是富翁，他也没有义务这么做。但是，保罗却很自然地做到了。

　　我知道我母亲的那位朋友永远也不可能准确地发出Paul Calarco这个名字的音来，但保罗的样子却会长久地伴随着她。

　　胸中燃烧着一团火

　　1995年10月，全国律协曾经派出中国律师代表团访问加拿大，我们参观了坐落在安大略省渥太华市卡尔大街865号的加拿大律师协会。在那里，我们看到的是一排排深灰色、摆放整齐的书柜和桌椅，但是，陈列有序的书本、档案掩饰不了书柜内部的破旧。听说，他们也刚刚由市中心搬到现在的卡尔大街上，为的是节省租金。

　　我们不明白加拿大律协的工作人员为什么会克服种种困难，而把大笔资金无偿地支援给了中国的律师们？在听完了一位年轻的安大略省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的话后，我们似乎找到了答案。他说：“我们胸中燃烧着一团火”(Fire in the belly)！

　　当年的白求恩是不是也同样胸中燃烧着一团火而奔赴了中国抗日的最前线？我想白求恩并没有真的离开我们，因为这团正义之火永远不会熄灭，它会照亮和温暖着世界上所有需要关心和帮助的人们。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2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