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环保总局西南督查中心主任马宁上任100天

　　本报记者(焦红艳) 马宁切实感受到了西部在经济发展上追赶中东部的强烈愿望。“由于愿望太强烈，有时会出 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包括虚报瞒报。如同在足球场上踢球，越落后越想拼命赶超以致动作变形。”马宁说。

　　“一次开会，地方环保部门的一个领导拍着桌子说：中央负责制定规则，地方负责执行，你们来了完全是插一脚。” 马宁说。“

　　一次去贵州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查案，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衣服里有虱子！办案归来和朋友一起聊天说起来，对方一下 子跳得老高，躲得远远的。”国家环保总局西南督查中心主任马宁边说边哈哈大笑起来。

　　与错综复杂的区域环保督查工作比起来，他没把这点艰苦放在眼里。

　　这位47岁的正局级干部，到12月12日已经上任100天了。由于中心还处在筹备阶段，人员配备还没到位，所 以对很多环境污染事件的督查和处理，都是他独自上阵指挥的。

　　行政官员的“创业”之旅

　　“设立区域督查中心，总局讨论了很长时间。2006年7月的一天，组织上突然问我愿不愿意下去。头天谈话，第 二天就要做出决定。”马宁说，“或许是组织上考虑到我是军人出身，认定我会服从吧。”

　　任职到地方，而不是挂职，意味着工作没有限期。马宁笑着形容：“这是行政官员的创业之旅！”

　　9月初，马宁揣着环保总局的一纸任命只身奔赴大西南。没有办公室，没有人马，甚至经费都还没有到位。总局确定 西南督查中心总部设在成都，马宁入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战友们先搭建一个“窝”。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先后跑了30多 个地方寻找租金比较便宜的办公场所。最终在军队大院附近租下一层楼，每平方米租金是同城

　　12月5日，国家环保总局西南督查中心正式揭牌。揭牌的头天晚上，马宁一夜未睡。他在筹划着如何使西南中心尽 早成为全国第一个具备应急督查能力的区域中心，以便在面对重特大环境突发事件时，能够从容应对，督查到位，不辱使命。

　　虽然上任时间不长，而且中心还处在筹备阶段，但是马宁已经开始处理污染案件了。据马宁介绍：“督查中心具有受 理群众投诉的职能。我们设置了24小时举报电话。除了群众投诉，地方环保部门的内部人员也为我们提供一些信息。我的手 机是从来不关机的。”就这样，在几个环保志愿者者的协助下，工作开始了。12月中旬，马宁到北京参加国家环保总局第一 次法制工作会议前夕，总局为他配备的一名助手才刚刚到任。

　　到成都的马宁，没有熟人，没有亲戚，有时不得不一个人面对办公室，静静体会“创业”的寂寞。“女儿每天都会给 我打一个电话。”马宁对本报记者说。

　　“信息失真，是最大的困难！”

　　马宁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说：“中国人家丑不可外扬的习惯让少数地方官员和企业在遇到污染事件时不能实事求是， 导致在应急处置的选择上陷入被动，这是我在地方工作遇到的最大难题。”

　　震惊一时的四川泸州电厂柴油泄漏事件，让任职不久的马宁成了名人。

　　2006年11月15日，四川泸州电厂柴油泄漏，导致长江水体受到严重污染。接到重庆环保局的举报后，马宁迅 速介入调查。11月15日，泸州方面报告进入长江的柴油为0.38吨。马宁亲自跑到长江川渝交界段现场察看，觉得这个 数字很有问题：“我当时就跟他们说：不说实话就等着处分！如果是0.38吨，平水期1万个流量的长江，由泸州奔腾到重 庆近200公里，对下游的影响应该很小，可是重庆水域仍看到了大片油污。”在马宁的督促下，新报上来的数字为16.9 45吨。

　　“50倍的差距！幸好发现及时，也幸好不是剧毒物质，后来的处置也比较成功，结果还算不错。”马宁回忆起一个 月之前这起“重大污染事件”，还仍有点“不幸中的万幸”的感觉。

　　“信息失真，令一些原本可以控制的污染事件有可能演变成环境灾难。包括去年的松花江事件，最初也是瞒报情况误 导了各级指挥机关。很多事件发生后由于地方企业、监管部门没有按照国家的法律法规如实迅速报告，有意掩盖事实真相，这 种事情发生在战争年代，造假者是要被杀头的！发生在和平时期，也会给社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损失！”马宁一脸严肃地说。

　　泸州电厂漏油事件被国家环保总局定性为重大污染事件。国家环保总局西南环保督查中心此后发出全国区域环保督查 第一份“督查通知”。通知要求四川省有关部门迅速查明事故原因，查清事故责任，依法从严从快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并 责成有关部门对事故查处过程进行跟踪督办。马宁说：“有6个人受到处分，泸州电厂被罚款20万元，泸州市半年内不得上 新的投资项目，泸州电厂在建工程停工整改。”

　　环保拐点还需要3个五年计划的时间

　　环境经济学中有个著名的“库兹涅茨环境曲线”理论，认为在经济发展的初期阶段，随着人均收入的增加，环境污染 由低趋高，到达某个临界点(拐点)后，随着人均收入的进一步增加，环境污染又由高趋低，环境得到改善和恢复。据世界银 行统计，美国等发达国家在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时出现“环保拐点”，韩国等新兴国家则是6000美元左右。

　　马宁认为，中国的环保拐点至少还需要3个五年计划的时间。这主要是因为，从经济实力、体制、机制、政策层面上 还需要长时间的准备。

　　马宁说：“由于我们在环保方面历史欠账太多，治理投入所需资金短期内地方和企业很难拿得出来。如果现阶段不顾 实际强制让企业加大投入，势必会影响到企业的利益。如果提高企业准入门槛，其市场竞争力就会下降。而企业生存的唯一目 的就是利润，没有利润，企业就没有环保投资的积极性。这里边有一个很复杂的相关政策配套的问题，也就是对历史旧账怎么 还的问题。比如税收政策怎么导向，企业一旦加大了环保投入，税收能不能给一些减免？价格政策怎么导向，比如说加大环保 投入的电厂，所售电价能不能高一点？银行贷款上有没有倾斜，政府给不给贴息？这些相关配套政策的准备需要时间。

　　虽说上任只有短短的100天，马宁切实感受到了西部在经济发展上追赶中东部的强烈愿望。“由于愿望太强烈，有 时会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包括虚报瞒报。如同在足球场上踢球，越落后越想拼命赶超以致动作变形。”马宁说。

　　“落后地区的工业一般比较粗放。其中不少还是高污染高能耗的。可是让地方政府完全放弃这些产业，那日子怎么过 下去？这些产业容纳了大量的就业人口，支撑着地方财政，当地

　　目前的考核体系，确实推动了一些地方官员为了追求GDP而忽略环保问题，而这只是诸多问题里的次要问题，而不 是最主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发展问题，我们的工作是推动地方经济发展实现又好又快。”马宁一直很不赞成“地方保 护主义”这种说法。

　　工作不能少了地方政府的配合

　　“一次开会，地方环保部门的一个领导拍着桌子说：中央负责制定规则，地方负责执行，你们来了完全是插一脚。” 马宁说，“刚到地方时也遇到过一些抵触。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地方的同志理解了我不是来添乱的，而我的工作，又确确 实实离不开地方政府和环保部门的支持。比如泸州电厂柴油泄漏事件，下游重庆市各级政府在一夜之间调集了上千人几十吨抢 险物资，没有地方的支持，我们的应急响应就成了一句空话。”

　　同时马宁也用“心情极为复杂”来形容他与某些地方政府打交道的感受。以地方环保系统为例，马宁借用四川省环保 局局长田维钊的话来形容地方环保局“一个残缺不全的机构，一支不伦不类的队伍，从事着人类最伟大的可持续发展事业。” 说到人，马宁表示：“有的地方几个人管着几千平方公里几百万人，而污染物又五花八门，环保执法人员的素质也参差不齐， 出了事情怎么处理，什么程序，有些根本不懂。不是执法犯法、有法不依，而是根本不懂法。统统换掉吗？能力建设需要很多 客观条件，比如专业知识、资金、装备条件等等。

　　处理事情越深入越具体，心里越感到象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过失伤人和主观故意杀人，结果一样，但是处理起来却不 能一样。”

　　泸州事件最初报告的数据是不真实的，但是不真实的背后却能真实地反映出我们的地方监管队伍能力建设的不足，不 真实的数据背后有真实的客观原因。

　　区域环保督查中心有九项职能。马宁说：“任何一个政策从出台到全面达标都需要一个过程。我们第一个阶段工作重 点主要有两个，一是出现重特大污染事件之后能够督促地方政府真实地反映情况，并迅速有效地处置，带有督察的性质；二是 协助地方找到比较到位的措施，带有支持服务的性质。

　　另外，区域督查中心不是代替地方政府去监管，而是重点解决跨流域跨省界的事，在管理体制上与地方政府并不矛盾 也不重叠。区域督查中心与地方局之间不存在执法交叉问题，而是互补，体现了国家监察、地方监管、单位负责的环保执法原 则。”

　　采访过程中，提到总局交给他的任务、工作目标，还有地方政府的种种艰难，马宁总是很严肃，时时皱起眉头。

　　但是提到自己经历过或者还要经历的种种困难，他总是一副乐于面对这份挑战的轻松愉快，不言其苦：“这么大的面 积、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复杂的环境状况，不是所有人都能干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