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出多门 谁说了算

　　--公共营养师培训认证多而乱现象调查

　　2005年10月25日，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向社会发布了“公共营养师”这一新职业。一年多时间，虽然社会上鲜见这个新职业从业人员的面孔，但目前在我省一些地方，形形色色色的公共营养师培训考证班却红红火火，公共营养师也被培训机构称为“钻石职业业”。

　　许多公共营养师培训班的招生对象都为“宾馆、餐厅、机关、学校、医疗卫生、食品及保健品销售等机构从业人员或者有志于从事营养保健职业的人员”。吸引人们的同时又最让人们感到困惑的是那五花八门的公共营养师职业资格证书：市劳动技能鉴定中心盖章的、卫生部认定中国营养学会认证的……虽然发证机构不同，却都宣称自己的证书是“最权威的”、“终身有效，全国通用”。

　　谁是权威认证？考证者茫然不知所措，人们担心花费大量时间、金钱和精力考来的证书，最后会不会是废纸一张？

　　1、从800元到4500元，培训班学费差距咋这么大呢？

　　“你可要考虑好，家长同意吗？4500元学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12月16日上午，河北医科大学一间办公室，工作人员正在接待一个想上省营养学会公共营养师培训班的大学三年级女生。墙上编号为08—N的“中国营养学会营养师培训基地”的牌子格外醒目。

　　“虽然学费不低，但多考几个证对今后就业有帮助。”交了100元报名费，领了几张表格和教材，她准备下午就试听。

　　她的同学中已有不少人自费来学习了。

　　2005年10月25日，国家劳动与社会保障部向社会发布了“公共营养师”这一新职业。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有的培训班在招生广告中公开宣称：“我国正在审议的《国民营养条例》及《中国营养食品标准》中明确规定，所有的幼儿园、学校、社区等都将配备公共营养师，聘请私人家庭营养师将成为时尚。据有关部门预测：公共营养师将成为未来几年内最热门的职业之一。”

　　据省营养学会主要负责人介绍，省营养学会今年2月开始开办“公共营养师”培训班，到目前为止已经结业两期，第三期正在培训。“现在社会上各种培训班挺多，前不久有一家培训机构到我们学校(河北医科大学)召开推介会，1000多元几十个课时就给个高级证，想吸引我们的学生参加他们的培训。”

　　12月17日上午，在省会繁华路段的新桥资格考试中心学校，教室被50多名听课者挤得满满的，公共营养师培训炙手可热可见一斑。学校的招生广告上说高级公共营养师学费1180元，中级980元。12月19日中午，记者走进位于省水利厅北院东楼205室的金博瑞职业培训学校报名处暗访。在这里，得到的信息是“公共营养师要2300元，助理要1800元”。

　　同样级别的公共营养师培训费用差别之大让人惊讶。面对林林总总的培训班，人们无所适从。

　　省会某大型制药企业的王女士，从网上看到一则培训班的广告。广告中所描绘的诱人的就业前景使她禁不住想考个证，“说不准能换一个高薪的职业”。

　　“我曾经问过一个培训班，1200元可以拿高级证并说是市劳动局发的，后来他们又给我打电话还价，说如果多几个人一块儿报名掏800元就能上。那么便宜肯定有问题！真的无所适从，据说2008年统考，那时考证肯定比现在难，现在机会难得，情急之下我选了贵的，也许贵的就是对的，这么多钱应该是最权威的吧！”在考察了三四家培训班之后，王女士最终选择了营养学会的培训。

　　2、培训10天可以“速成”公共营养师？

　　学费不一，培训班的质量究竟如何？带着疑问，记者到省会多家培训机构暗访。

　　12月17日上午，在省会新桥资格考试中心学校，一位老太太在上课，自我介绍“已经74岁”。当她举例讲到人体内蛋白质储量时，竟把11公斤说成了11克。一位姓付的工作人员介绍：这里培训10天，通过考试可以获得石家庄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职业技能鉴定中心发的证书。

　　“培训只有10天，考试好过关吗？”

　　“我们通过率在90%以上，市劳动局组织的考试，就在我们这里考。”指指对面的教室，她颇为自信地说：“今天授课的老师参与出题，跟着老师好好学，都能过。”

　　同样，在金博瑞职业培训学校记者得到信息也是助理公共营养师只要培训8天，公共营养师培训10天。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省会公共营养师培训班授课时间均在10天左右，有的甚至只有7天。一位医院营养科的医生感叹：“我们在大学里要进行五年的专业学习，他们却只要十几天，如此公共营养师真是速成！”

　　不仅如此，各个培训班的教材也不尽统一，有的使用《中国营养师培训教材》，也有的使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中国教育培训中心编写的教材。

　　对于培训班的质量，已经进行职业资格认证的石家庄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职业技能鉴定中心也颇为担忧。中心主任周宗建在接受采访时坦承，现在公共营养师培训确实有点乱。有的班只培训一周左右就结业，质量太低了。曾经有一个班120多人的考试只有七八个通过了。有不少学习者是在校大学生，掏了上千元的学费，“最后拿不到证也不合适……”

　　3、你认证，我认证，究竟谁是权威认证？

　　与各个培训班在学费上的差别之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各自考试取得证书的效力，各培训班却异口同声地宣称“我们的证最权威”。

　　有的培训班在广告中公开称“凡经营养师培训班培训并通过专业知识考试合格者，统一颁发《公共营养师国家职业资格证书》，此证书可作为升职竞岗、就业应聘的依据，证书终身有效，全国通用。”

　　在新桥资格考试中心学校，记者以想参加培训的人员的身份，询问有关事宜。一位姓付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解答疑问。

　　“你这儿的班参加考试发哪儿的证？”

　　“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统一发的职业资格证书，全国通用，终身有效。”

　　“能让我们看看吗？”

　　她随手拿过一张编号为0604010000303156的红色证书，“这是高级的”。

　　证书封面是金色的国徽图案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资格证书”字样，里面第一页注明是“三级”，“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印制”。再翻，封二照片处有“石家庄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职业技能鉴定专用章”及钢印，最后落款处盖章是“石家庄市职业技能教研鉴定指导中心职业技能鉴定专用章”。

　　看记者看得那么仔细，这位工作人员安慰说“放心吧，证书是不会有问题的。我们学校是市劳动局职业技能培训基地，证书还能有假？”她指指墙上的牌子。

　　在石家庄市职业技能鉴定中心，尽管周宗建对一些培训班的质量不满意，但他仍坚持认为：“劳动部门的职业资格认证应该是最权威的。不参加国家的统考也是具有同等效力的。那些所谓什么协会发的证书，不是权威部门的，而且费用很高。”

　　据他介绍，从2005年至今已经认证了2200多人，考试费是按照C类标准，每人100多元。

　　对于劳动部门的这种看法，省营养学会的主要负责人却不能苟同。他认为，他们的证书才是正宗的。据他讲，劳动和社会保障部把公共营养师作为一个新职业推出后，决定先搞一年的试点工作，确定教材、建立题库、制定培训和资格认证标准等，总结经验再向全国推开。2007年一年的试点工作由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委托卫生部在全国进行，2008年以后就要进行全国统考，成为一个统考类的职业。

　　“我们是和卫生部人才培训中心签了协议的，举办一期助理公共营养师和一期公共营养师技能培训班”。这位负责人介绍，学员经过3个月的学习，参加由卫生部和中国营养学会组织的考试。考试合格者可获得由卫生部人才培训中心和中国营养学会颁发的“公共营养师培训合格证书”。凭借这个结业证，随后可以参加由卫生部和中国营养学会组织试点工作全国统考，合格后获得两个证书，一个是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的《公共营养师职业资格证书》，卫生部盖章，劳动部认可；另一个是由中国营养学会颁发的《营养师专业水平证书》，这个证在国际上是认可的，代表行业水平。然后，合格者就能进入卫生部人才网和中国营养学会人才网。

　　“将来我们这个证是最有效的，毕竟将来营养条例实施后，对此项工作的检查由卫生行政部门负责。”省营养协会的这位负责人对他们证书的权威性充满信心。

　　4、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公共营养师国家标准尚未出台

　　一方是营养学会坚持自己最正宗，一方是劳动部门认为自己最权威。

　　究竟谁是权威认证？

　　12月19日，记者拨通了国家劳动与社会保障部职业技能鉴定中心通考处电话，一位姓董的负责人回答了记者提问。

　　记者：目前各种关于公共营养师的培训班自称通过考试可以取得由国家劳动部颁发的证书，劳动部有没有进行这一职业的资格认证？

　　董：公共营养师是去年刚发布的新职业，现在培训教材还没有确定，鉴定的标准还没有统一，我们正在做选择教材、制定统一标准的工作。劳动与社会保障部从来没有颁发过“公共营养师”的职业资格证书。

　　记者：据我们调查，我们一些地方已经搞公共营养师职业资格的认证和鉴定，并颁发由劳动保障部印制的职业资格证书。您怎么看？

　　董：没有统一的教材和标准，鉴定就没有依据。这样的认证是不符合有关规定的。

　　记者：有的培训班宣称2008年公共营养师将实施全国统考，现在他们颁布的资格证书届时将有效。

　　董：这是一项新的职业技能鉴定，我们目前只是在做一些最基础的工作，是否全国统考都还没有确定下来。根本还谈不上这些。

　　记者：2005年国家公布公共营养师这一新职之后，是否在搞公共营养师培训与鉴定的试点工作？

　　董：没有。我们没有授权任何部门和地方搞公共营养师的培训和鉴定试点。

　　记者：是否指定卫生部在搞这方面的试点？

　　董：我们正在与卫生部接洽，但还没有深入谈，根本谈不上授权试点，甚至认可其资格证书。

　　……

　　回答出乎记者意料。既然目前《国民营养条例》还在襁褓中，条例中规定的公共营养师标准也没出台，那么目前市场出现的公共营养师培训班的教材也不一定符合日后出台的公共营养师标准规定。那么，读者在选读培训班时可真的要小心谨慎了。

　　□本报记者 荣肖磊 张书泽

　　快评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你办班，我也办班；你发证，我也发证；你说你的证有用，我说我的证更有用……类似高级营养师认证“证”出多门的情况人们并不陌生。

　　据报载，某省教育部门对中小学英语教师进行考核，不能通过的则不具备执教资格。同时，这个省的人事部门也对中小学英语教师进行考核，不能通过的，不能够评定职称。两种考试的内容相似，却让教师们不得不缴纳两次费用———报名费，教材费，辅导费……加在一起，甚至要花掉这些教师将近1个月的工资。一个省少说也有上万英语教师，每个人缴纳100元，这两个部门就各得上百万元的收入。

　　仅仅因为两个部门都要得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利益，所以你就得重复考试，重复交费。但是你不能不考，也不能不交钱，因为这两个部门手中都握着关系你的职业前景的生杀大权。人们不禁要问：是谁决定哪些人有资格从事这个行业？通过什么方式确定？在确定过程中，被考核人须向哪些人缴纳费用？这些费用如何在不同机构之间分配？

　　答案只有四个字，“有关部门”，只有有关部门才有权决定这一切。

　　也许，这正是目前已经颇具规模的“培训经济”、“考试经济”之所以形成的根本原因。某些部门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谋求不正当利益，而一些社会上的机构，则利用这一机会，成为这些部门的“合伙人”。

　　有例为证。某项在国内实行了许多年的重要考试，则由有关部门指定教材，而定点出版社则公开申明，有若干比例的试题将直接出自本书。这样，一个完整的利益链条就此形成，巨大的利益让某部门和出版商赚的盆满钵满，却让参加培训和考试的人员叫苦不迭。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力资源这一最活跃的生产力要素与其他物质生产要素一样，遵循价值规律，在各行业、各企业间流动配置。这就需要一个社会化的劳动能力评价制度，为雇主和劳动者双方提供服务，应该说，职业资格制度就发挥着职业能力评价的作用。

　　培训也好，考核也罢，目的就是为了为社会培养更加实用的人才，使社会的人力资源更好、更合理地进行配置。但遗憾的是，原本对社会有极大好处的行为，竟然异化成为某些部门谋取小团体利益的工具。这不但不利于建设一个廉洁、高效的政府运行机制，更极大影响了社会秩序，甚至对许多人的利益造成了侵害。

　　问题的关键是，究竟如何认定、谁来做认定？政府相关职能部门有必要采取措施，治理整顿不合格办学乱发证的机构。

　　怎么办？笔者以为，一要缩减某些部门的权力。禁止政府部门直接参与认证、考试、培训，它的唯一职能，是出台标准，其他事情，交给社会机构、行业协会去办。

　　二要取消某些部门的收费权力。如果政府部门确实需要组织类似考试、培训，可以，但一律不得收费，所需费用，全部从政府部门经费中支取。

　　所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只有彻底清除了可能产生不正当利益的土壤，才能真正解决“培训经济”、“考试经济”混乱的局面。

　　□徐国栋

　　链接

　　什么是公共营养师

　　根据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发布的新职业信息，公共营养师是从事营养指导、营养与食品安全知识传播，促进社会公众健康工作的专业人员。主要从事的工作内容包括：进行人体营养状况评价、管理和指导；进行膳食营养评价、管理和指导；对食品及配方进行营养评价；进行营养知识的咨询与宣教。

　　各式各样的“证书”。

　　记者观察

　　谁来监督"培训经济"

　　公共营养师认证“证”出多门，这类现象在职业资格管理中已经不是个别现象。发证多、考试多、发证机构乱，正成为目前职业资格考试领域的几大突出问题。因为缺少相关的管理政策和法规，特别是统一的管理机构，各发证机构之间的纷争愈演愈烈。

　　“证”出多门背后隐藏着利益追逐

　　由于营养师培训还处在初期阶段，国家相关政策还没来得及出台和调整。没有统一的教材、没有统一的职业标准和鉴定，大家各自为政，因此，出现了目前混乱的状况。

　　无利不起早，目前对名目繁多的培训认证的监管还不尽完善，一些部门的培训认证往往是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却隐藏着利益的追逐，培训认证的本质被扭曲了。

　　有关人士分析认为，市场混乱最主要的原因是营养师培训背后有足够的利润支撑。据估算，以招收一个学员3000元学费计算的话，假设30个学员开一个班，就可收取9万元的费用，而平摊到每个学员的成本仅为800元左右。

　　目前劳动、卫生、营养学会等都在颁证，到底哪一个是“正宗”，还缺乏监管和标准。据业内人士分析，就社会实际需要而论，营养师应有公共营养师、临床营养师之分。他们的工作岗位、知识结构、业务技能和社会责任是不大相同的。营养师应是在学术、保健、营养等方面都有所建树的专业人才，这样的营养师才会被市场认可。

　　三大弊病困扰“考证”管理制度

　　综观目前的“考证”管理制度，三大弊病干扰其发挥应有的作用。

　　首先是多头重复管理。目前，我国把职业划分为知识型和技能型两大类，分别由人事部和劳动和社会保障部进行管理。而在实际工作中，职业资格的管理权又进一步分散到各行业主管部门。由于管理权力分散，职业分类方法不合理，没有形成科学的职业资格体系，重复设定职业资格，重复考核认定等问题比较突出，带来许多矛盾。

　　其次是限制类职业范围界定不明确。限制类职业是职业资格制度建设的重点，也正是政府通过国家考试、行政许可管理的对象。但由于没有制定统一的职业资格体系规划，有些部门混淆就业限制类职业和普通职业的界限，把一些不必要实行就业限制的职业作为就业限制类职业进行管理，一概要求持证上岗。

　　第三是考核方法不科学。授予职业资格，应当以考核专业知识和能力为主，重在业内认可。但有些职业资格考核，存在轻专业知识和能力考核的倾向。以石家庄市进行的公共营养师考试认证为例，其操作部分均为笔试题目，考试人员动手能力根本得不到真正的体现，其所发的证书是否能够代表持有者的真实水平让人怀疑。

　　突破陈旧体制完善“考证”制度

　　我国的市场化改革是在政府主导下有序进行的改革，职业资格制度的完善，同样需要政府的管理和引导，一个发证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有关人士认为，要正本清源，首先必须集中管理权，消除滥设职业资格现象；

　　其次完善职业资格制度体系，搞好分类管理。职业资格管理涉及社会各个领域，职业资格的设定是一项系统工程，不能再按行业分割，应当具有通用性，这样才能有效避免重复培训、重复考核问题的出现。

　　第三，完善培训考核制度，形成培训、考核、监督有效分离的管理体制。培训认证体系本属于社会中介的行为，但现在一些培训机构却和政府权力部门有着某种特定的联系，导致了一些政府部门在考试活动中角色的错位，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

　　职业资格管理存在的问题，大都与目前的培训、考核体制有关。有的主管部门为了谋取更大利益，自设考核机构，考核机构又自编教材、自办培训班，而后强制应考者使用指定教材、参加指定培训，监督管理者与监管对象成为利益共同体，使培训、考核变成走过场，质量大打折扣。这种体制严重损害了职业资格的权威性。

　　文/本报记者 张书泽 荣肖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