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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打赢官司建学堂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06日12:47 新闻晚报
□铁凝 人民文学出版社

  这是铁凝潜心六年献给读者的一部大书,她称它与自己的任何一部作品均无可比性。小说以清末民国初至上世纪40年代中期冀中平原的一个小乡村为蓝本,以向氏家族为主线,用现实主义的手法,以朴素、智慧和妙趣盎然的叙事风格,将中国那段变幻莫测的历史巧妙地融于“凡人凡事”之中。

  不久,在向文成和甘子明的带领下,笨花一班村人就将佟法年告上公堂。甘子明凭借他学习的法律专业,将状纸书写得情绪激昂,字字珠玑。

  他写道:现,吾国帝制结束,共和兴起。共和莫过于扬公抑私。然,在我笨花,公被私侵吞、践踏由来以久。我祖上为兴办教育集资购置的校田四十亩,常年被佟姓无理踞为己有。村民早有收回之意,但投诉无门。今,共和已现,新文化运动又如火如荼。想正是我笨花村民收回官地的大好时机。收回官地,也是笨花三百余户、两千五百余丁口的共同心愿。官地不收回,我笨花村一切进步事业举步艰难。万望县署诸大人明察公断。

  然而甘子明书写的状纸呈上后,却如石沉大海。原来这时的兆州政权阴错阳差已辗转落入晋军阎西山之手。阎政权考虑的只是维护晋军在河北的既得利益,并无心思去理会笨花之区区小事。官司被搁置。向文成和甘子明一不做二不休,又递上第二次第三次状纸。笨花村一班村民也群情激愤,他们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请愿团,久住城内,每日到县署静坐,等待县长升堂审案。这一干人借住在向家的利农粪厂,每日起火做饭,一切花销都由向家支付。为此向文成还曾乞求母亲同艾解囊相助,同艾两次共拿出大洋二百元。官司从炎热的夏季开始,直到春节将至,历时半年。到后来,还是向文成想起,那年父亲回笨花时,经石桥镇葛俊介绍,认识了一位叫吴世甫的朋友,吴世甫曾在向家吃过向大人亲手烹制的葱油海参。此人现在兆州县属任承审。

  向文成便拜托父亲向喜给吴世甫写了一封信。吴世甫见信后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场官司联系着向大人的公子。吴承审随即秘密会见了向文成和甘子明,对官司久拖不下做了解释,表示不日即开庭。

  果然,三天后吴承审代理县长升堂断案,案子终于有了结果:佟家败诉,四十亩官地回到笨花村民之手。县署还判佟家再拿出大洋五百元,作为笨花兴办新式国民小学的基金。

  一场持续半年的官司以村人的胜利而告终,一时间笨花人群情高涨,借此东风,向文成和甘子明立即在笨花兴建起新式国民小学一座,学校定名为笨花村两级小学堂。

  在向文成的鼓动下,甘子明彻底终止了他在北京的学业,自任两级小学堂校长。

  兴建两级小学时,向文成再次展示了他的建筑构思才能。他因地制宜,凭着兴建向家大院的经验,又参照了保定同仁中学的校门和部分格局,请来村中把式精心施工,花一年时间将学校建成。村民把学校叫做“洋学”,“洋学”的教室系磨砖对缝的拱形门窗,门窗上玻璃闪亮。迎门一座大影壁遮挡着院内。影壁后面是一个有着二百米跑道的小操场,院里见缝插针地种些月季和丁香。笨花的孩子没见过月季也没见过丁香,春天了,月季随着丁香开放,孩子们闻着满院子的花香,争论着这花香像什么味儿。吃过月饼的孩子说像月饼味,没有吃过月饼的孩子说像四月庙上的汽水味。

  校长甘子明还担任着两级的算数和国文课。他请向文成也去任课,向文成说:“眼下教员不好找,我打个补丁吧,把常识和修身交给我吧,这两门课灵活。”

  向文成在世安堂开张的同时,还在“洋学”兼教常识和修身。

  洋学位于后街东头,从前这里是一座破败的关帝庙,和佟家只一墙之隔。洋学的读书声常传到佟家。佟法年像遭了大难一样,东躲西藏也躲不过隔壁的读书声。但是佟法年的两个儿子对此却另有态度,大儿子佟继业经营着佟家的花坊,他不仅不赞成父亲对学校的态度,还背着父亲,自作主张去县城采购些铅笔、橡皮到洋学散发。小儿子佟继臣正在洋学读书,也帮助哥哥把橡皮、铅笔分发给同学,学生们每人均得到铅笔两杆,橡皮一块。佟继业还对甘子明说,现在甘子明和向文成在村里从事的事业是与科学、民主的新文化运动同步的,没想到他的家庭成了这个运动的障碍。他批评了他爹佟法年,还决心给学校做点小小的贡献。甘子明便表态说,凡为村中的教育事业做贡献者,来者不拒。

  佟继业真的批评过佟法年,说他不会审时度势。佟法年就说,就等着你审时度势呢,你最好把佟家的宅院都让出来。

  每逢甘子明和向文成提起打官司建学校的事,甘子明就说:“文成,你猜这次的事最该感谢的是谁?”

  向文成说:“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向文成借了一句《三国演义》中曹操和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时的名言,玩笑着说明他二人是这次打官司的英雄。

  甘子明说:“不是。你我虽有志向,但两手空空也难成大事。”

  向文成说:“我知道了,你是说我娘那二百块钱吧?”

  甘子明说:“没有那二百块钱,你家利农粪厂里可只有大粪呀。一干人马一住半年———老人的贡献咱们可不能忘记。等明年吧,明年官地收了花,怎么也得还我喜婶子的账。”

  向文成说:“明年,我算了算,要添置的东西还不少哩。教室里要买洋炉子,操场要一副篮球架子,有了架子还得有球。院里也不能光是丁香月季,除了灌木,咱还得种几棵乔木,要种还得种几棵稀罕的。我想让甘运来从南方给买点水杉、银杏。我娘的账……等世安堂有了赚项叫世安堂还吧。”

  向文成说叫世安堂还账,就好像世安堂是个人,是个外人。

  向文成真对同艾说过,“娘,你那点账先别着急,往后让世安堂还吧。”

  同艾不说话,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她是在想,你也就说说吧,就你那个世安堂,到哪辈子才能赚够二百块钱。也就是你敢逗你娘玩儿,别人他谁敢?别人是不敢,没人敢跟向太太半真半假的说笑话。

  风把甘子明刮进世安堂,甘子明看见正在收拾药包的向文成,出口成章带出诗韵地说:“风好大,吹起一沓包药纸。”

  向文成也不假思索地对曰:“门虽小,刮进一个长衫人。”

  甘子明又说:“小屋落坐下,灰长衫眼前还是包药纸。”

  向文成说:“大风刮起包药纸,捎带刮走一个大碾盘。”

  甘子明说:“要是瞎话说大风刮走一个大碾盘我就信了。”

  向文成说:“大风刮走了大碾盘正是瞎话说的。”

  甘子明来世安堂,向文成也不必让座,从来都是甘子明自己找座儿。甘子明也坐在墙角的沙发上,来世安堂的客人大都愿意坐在那个庞然大物上。甘子明抽烟。他穿着讲究,但抽烟潦草,一把短烟袋,一个油渍麻花的烟荷包,总是被他攥在手里。说话时,烟袋便在荷包里一搅合一搅合地装烟。

  甘子明拿烟袋搅合着烟荷包说:“据说外国人把风都定了级,不知今天这场风相当几级。测量风力的仪器不知什么模样,我上过北京东便门天文台,没看见有测算风力的仪器。”

  向文成说:“不用找仪器测,这场风,八级过之。”

  甘子明露出一脸惊异,活泼的眼光在沙发里一闪一闪地说:“你这标准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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