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回顾:

“选择私塾式教育是一种无奈!”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5日08:30 长江商报

  小学四年级上学期的时候,因为不希望孩子在应试教育的摧残下,变成瞎子、驼子、矮子,周干的父亲告诉他“再也不用上学了。”2006年,周干被法国南锡国立音乐学院公费录取。身为武汉职工财经学院副教授的周世中回顾10年的“私塾教育实验”时,对记者感慨道:“10年的私塾式培养,得失各半。”

  这是一个历时十年的教育实验,试验者和被试验者是周世中父子。试验的动因是“不能忍受孩子在应试教育体制下,身心遭受摧残!”

  周世中付出了实际行动。“这是一步‘险棋’,我们为此付出了难以想象的精力和财力。”

  他的“现代私塾式育子试验”经披露以后,一度备受争议。而此前,他“一直刻意低调,连身边的同事都不知道”。

  尽管儿子的教育看起来取得了成功,周世中仍然谨慎地认为“目前下结论还早!”他对记者说: “不是想出名,我只是希望这些年的探索心得,能引起更多人的探讨和思考。”

  只要有正确的教育方式,我的孩子没有理由不成功。

  不能成为科学家,就要当科学家的家长。

  孩子的童年是稚嫩的,决不能让孩子做考试的奴隶。

  如果没有后来的机遇,则一切付出有可能淹没在幻想中……

  周世中,武汉职工财经学院职业学院副教授,著名科普教育专家、中国袖珍科技馆创始人。因不满学校教育,在儿子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让孩子回家学习。经过十年私塾式培养,儿子周干被法国南锡国立音乐学院录取。

  1月8日,记者走进周世中家,这是一个单位宿舍的房子,面积不大,除了搁在一个简易桌子上的电视之外,室内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这些年,为了培养孩子,花费巨大,我们甚至做好了卖房子的准备!”周世中妻子显得很坦然。

  17岁的周干,1.83米的个头,目光炯炯有神,由于即将出国,他正在武昌一所高校参加法语培训。记者去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小屋里自学法语,“早上睡到想起床的时候便开始学习,学习累了,就吹一会儿萨克斯。”近十年来,周干就是在这个小房子,完成了大部分学业。

  “因为孩子终于跨进理想的高校,我可以安心干自己的事业了。” 记者与“试验”主设计师周世中的对话,便在这样一种语境中开始了。

  想当科学家的家长

  《长江商报》:与其他家长相比,您似乎是一个特别的父亲?

  周世中:望子成龙是中国人的传统,就这一点来说,我和其他家长并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对于孩子,我采用了一种特殊的培养方式。我认为,只要有正确的教育方式,我的孩子没有理由不成功。

  《长江商报》:看起来,您对孩子的期望值非常高?

  周世中:周干是三代单传,家庭成员都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大家对孩子的成长与进步看得很重;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失去了很多梦想。因此,很早我就提出了一个口号:不能成为科学家,就要当科学家的家长。

  《长江商报》:据说为了培养孩子,您很早就开始制定培养计划?

  周世中:在孩子还小时,我就为他设定了一个发展准则:“善良、文雅、健全、超常”,我将其定义为“全素质”发展。其实这一理念早就有了,孔子就提出过“六艺”(礼、乐、诗、书、骑、射),遗憾的是,后人恰恰把孔子教育的精髓阉割了。

  《长江商报》:你如何培养孩子的这些素质?

  周世中:我比较重视对孩子进行启发式教育。周干八岁的那年,美国轰炸南联盟,当周干看到那些无辜平民在轰炸中的痛苦场面,非常难过,我马上调动他的爱心,让他给南斯拉夫大使馆写了封声援信,表达对这些平民的同情,南大使馆大使亲自给周干回信,表示感谢。

  《长江商报》:除了智力方面的培养,您如何全面培养他的?

  周世中:孩子半岁的时候,我就用各种方式,吸引、诱导他认字,令人惊讶的是,孩子在两岁的时候,就能够认识一千多个字。大一点了,我开始教他下围棋,后来我还专门把他送到专业的老师门下,他的进步非常快,很快,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此外,我还请了专业的音乐老师教他,培养他的艺术情操。

  他妈妈是医生,我们很重视孩子的身体发育。为了孩子将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我在他小的时候,就送他去游泳培训班学习,之后,还让他接触篮球、武术等。

  《长江商报》:您花了这么多心血培养孩子,当时有目标吗?

  周世中:那个时候,我心里一直有个信念,那就是我的孩子一定要上大学,而且是轻松、健康地考进大学。

  四年级无奈退学

  《长江商报》:周干有这么好的学前基础,上学以后怎么样?

  周世中:成绩虽然还不错,但是没有达到我的期望值,更令我失望的是,以前的特长也慢慢丢下了。

  

  《长江商报》: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学校教育不满意了?

  周世中:周干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考试成绩不太好,尽管我们一直对他的分数没有要求,但是孩子自己很不高兴,我拿到试题一看,发现错误几乎都是一个问题,就是乘数与被乘数没有区分开,答案都是对的。譬如5×20=100是对的,那么20×5=100就是错误的,当时看了,觉得这样规定,对于孩子来说不仅难度大,而且根本没有意义。于是去找他们老师,老师说,教材就是这么规定的,认为我是故意找茬,一气之下,我跟老师就争执起来。

  由于我的不敬,老师无意中就把对家长的意见转嫁到孩子头上。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把孩子转到另一所贵族学校上学。后来发现,所谓的贵族学校,教学体制跟原来的学校一样,同样难以让人满意。

  

  《长江商报》:最终导致你决定让孩子退学的原因是什么?

  周世中:有一次,我晚上10点钟回家,发现孩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作业还没有做完。作业本上,画了一只小鸟,像是在自由飞翔,那一刻,我沉思良久。

  最直接的导火索还是因为一次家长会。那一次,孩子的考试成绩并不太好,被老师列为落后学生,我被作为落后学生的家长单独留下来开会。我当时特别气愤,觉得受到奇耻大辱。我认为,孩子的成长需要一个健全的成长环境,而学校凭什么按照单一的文化成绩,将学生划为三六九等?为什么孩子其他优秀的一面被压抑却不能给予肯定?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心理上将受到多大的影响?从学校回来以后,我就告诉孩子,再也不上学了,当时,孩子还处于四年级上学期。

  

  《长江商报》:让孩子退学的考虑并不是一时的冲动吧?

  周世中:有很多原因,譬如教材刻板,书山题海等造成孩子巨大的学业负担等,我早就有了退学的考虑,但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毕竟,教育是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大事情,谁也不敢拿自己孩子的前途开玩笑。

  《长江商报》:既然这样,为何你最终下定决心让他退学了呢?

  周世中: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孩子的童年是稚嫩的,决不能让孩子做考试的奴隶,更不希望孩子在应试教育的摧残下,变成瞎子、驼子、矮子。

  《长江商报》:孩子和家人支持您的想法吗?

  周世中:那个时候,孩子刚刚10岁,很多事情并没有判断能力,但是他相信我总是为了他好。

  家里人最初都不支持,认为这个想法太不现实。可是我自己很自信,我认为自己可以培养好。在我的坚持下,最终大家接受了。

  《长江商报》: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周世中:当时很多人都这样问过,我说先试一段时间,效果不好再送到学校去。

  “私塾试验”

  《长江商报》:之前您并没有基础教育的经验,您能教好吗?

  周世中:从决定自己教孩子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成功。幸好,当时上班比较轻松,有足够的时间。孩子没有了校园的束缚,也能够自由接受我的教育方式。

  《长江商报》:你的私塾教育是如何展开的呢?

  周世中:在仔细研究小学教材之后,我认为,课程设计过于松散,对于那种人为复杂化的教学内容,一概淡化。四年级下学期,我用一学期的时间,把四、五、六年级的课程全部上完了。这期间,对于一些特长专业的培训同样不放松,均衡开展。

  《长江商报》:效果如何呢?

  周世中:在周干应该上五年级的时候,我将其送到篮球学校上初一,等于连跳两级。当时由于没有学籍,没有参加中考,只能以旁听生的身份,参加学校的入学考试,当时全班数学只有六个及格的学生,而周干是其中之一。

  《长江商报》:您是用什么办法达到这种学习效果的呢?

  周世中:注重平等交流的思想,譬如说听写英语单词,我并没有逼着他学,让他报单词,我来听写,然后让他批改。平时,我还很注意启发孩子的心智,一次,他上完厕所,他对马桶里面的水能一下子哗拉拉的流出,又哗拉拉的流走疑惑不解。便跑去问我,我带着孩子观察马桶进水出水,还把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倒虹管的模型,对着模型给孩子讲虹吸原理。

  《长江商报》:你似乎很注意孩子的创新意识?

  周世中:是的,为了开发孩子的智力,我在家里布置了一个家庭科技馆,并且专门自编了两本书——《一百个科学家的故事》和《一百个科学小故事》供他学习。

  一天,周干在观察了水的水、冰、汽三态变化后,突然问我,光是什么态?这一下把我给问住了,惊喜中,为了让孩子得到这个连自己也不懂的问题,我鼓励他写信给《奥秘》杂志社,请专家来解答这个问题。

  《长江商报》:您作为父亲,如何处理好父子关系和师生关系的重叠?

  周世中:他毕竟还是孩子,因此还是需要一定的约束。至于生活中,我们完全可以是朋友,一起下围棋、打篮球。

  《长江商报》:后来您为何又将周干送到学校,并且换了几个学校?

  周世中:一方面家人的反对,另一方面我也累了,一个人负责所有教学,精力付出太大,而且文科出身的我,对于理科教学开始力不从心,于是又把孩子送进一个民办学校,周干在那里读初二,每天只在学校上半天课,下课后就到校外接受专业老师特长辅导。

  《长江商报》:您以前有没有考虑到这些困难?

  周世中:想到过,我甚至想过搞“集约化私塾”。集约几个素质高的家长,共同教育孩子,一个家长分担一门课,孩子也经常轮流到各家学习、体验集体生活。为此,自己还张贴过数百张小广告,但响应者寥寥。

  《长江商报》:可是,周干的文化课成绩并没有达到你预期的要求?

  周世中:是的,原因有几个方面,我有意无意中埋怨现实的教育考试制度,灌输文化课不重要的思想,对孩子产生了误导,而在文化学习方面,也很少过分严厉要求,对学习成绩好坏,从来都是正面评价。

  《长江商报》:很多人认为,您的全面素质教育,实际上成了特长教育?

  周世中:这是一个误解。这不是我的本意。当初是希望孩子能够全面发展,而特长方面只是一些科目。只是后来看,没有实现最初的设想。

  《长江商报》:这种情况下,您设计的成长路线是否也将改变?

  周世中:实际上我一直就没有想让孩子成为音乐或围棋的专业人,只是想把这些作为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培养。上一个理工科的一流大学仍然是我对周干的期望。

  《长江商报》:但是这个想法越来越不现实了。

  周世中:我没有放弃。我发现,尽管高考是一垛城墙,但还是有缺口。一是我国有个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在全国获二等奖以上,就可以免高考,直接进入一流理工大学;二是,我国许多一流大学有特长生的优录政策。我开始在这方面重点培养。

  上不了大学,就当“瞎子阿炳”

  《长江商报》:什么时候您开始彻底放弃自己的计划?

  周世中:2003年,孩子读完初中,因为没有学籍,不能参加正规中考,加上孩子对文化课学习的积极性越来越差,成绩并不突出。家人开始对我的教育方式提出质疑,周干的妈妈甚至为此大发脾气。有一次,我和周干出去的时候,他妈妈把家里所有的科普东西全部丢掉了。

  《长江商报》:您怀疑过自己吗?

  周世中:我曾经认真反思过,当时孩子自身的兴趣发生倾斜,导致文化课和特长课发展并不均衡。周干的特长优势越来越明显,围棋,篮球,游泳,萨克斯,口琴,都是专业或准专业的。其中萨克斯通过九级,还获得武汉市艺术小人才比赛一等奖,周干的围棋老师,著名专业教练刘力也说,周干如果选择围棋,也会成为专业棋手。

  《长江商报》:为什么最终选择了音乐呢?

  周世中:周干的音乐启蒙老师陈诗德给我建议,让周干学音乐。作为知名的口琴演奏家,他非常欣赏周干在这方面的天赋,有时候他在大学上课,也要带上周干,在课堂上给大学生们作示范。至于后来学萨克斯,是周干自己的选择。

  《长江商报》:学萨克斯能上大学吗?

  周世中:当时萨克斯在国内还不是正规乐器,很多音乐院校也没有开设这一专业。但是我认同陈老师的说法,以后万一考不上音乐学院,就做个民间艺人,像阿炳一样,也能成大器。

  后来,周干能考上武汉音乐学院附中,并拜在管弦乐系主任王启晨门下,完全有机遇的成分,周干适逢音乐学院招收首届萨克斯专业,占了一定优势。

  《长江商报》:周干什么时候开始显露出自己的音乐天赋?

  周世中:周干一岁的时候看动画片《小龙人》,当时话都还不能说清楚,却能清楚地唱主题歌,9岁的时候,周干就开始学习音乐,后来他主动选择萨克斯,学了一年,老师建议他考五级,结果一考即过,两年后就通过了九级。

  《长江商报》:周干考上武汉音乐学院附中,应该说重新回到正规的教育体系,正常情况下,三年后就可以考大学。

  周世中:是的,当我的私塾使命完成后,本准备让孩子按部就班,在名师指导下,完成三年音乐附中,再考入全国一流音乐学院。

  去年6月,一个偶然的机会出现了,周干有个表哥,在上海音乐学院学习,参加法国国立音乐学院在中国的招生考试,顺便把小周干也带去试试,在音乐附中学习了两年的周干意外考中。这时周干刚过十六岁,是应试考生中年龄最小的。

  

  当初的选择是无奈的“险棋”

  《长江商报》:孩子终于上了大学,回头看,您有何感触?

  周世中:私塾式教育,投资大,譬如请一个专业名师,一个小时少则150元,多则500元费用、而且风险大、效率低。回头看,我其实走了一步险棋,如果没有后来的机遇,则一切付出有可能淹没在幻想中。但是,这又是无奈的选择。

  

  《长江商报》:为何这样说?

  周世中:其中的劳苦是常人难以体会的。现代社会是社会化大生产,学校的老师按社会分工,只带一门课,而一次课可以“集约”化几十个学生,而我作为一个私塾家长,不是带一门课,而是要带几门课,不是专门时间,只是在上班工作之余,而效率却是一个孩子。

  私塾教育既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反抗。就是对孩子们享受高素质教育的期望,与低质化的现实之间的冲突。是孩子的个性发展需求和应试教育体制的冲突。

  

  《长江商报》:您怎么评价自己的“育子试验”?

  周世中: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清理自己的思路,但是我认为基本上得失各半。

  《长江商报》:具体有哪些得失呢?

  周世中:首先,,经常从事体育锻炼,孩子体质非常好,十六岁就长到1.83米,双眼都是2.0,身板笔挺。其次,在名师的指导下,培养了良好的综合素质。但是,不足之处也很明显,譬如孩子性格内向、文化课偏弱。

  

  ■专家声音

  “这是一种有益的力量!”

  湖北大学教育学院叶显发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周老师培养孩子的经历只能是一个典型个案,而不能复制。它反映了对现实教育体制的不满和反抗,这种现象的出现是正常的,而且可能越来越多,是一种有益的力量。

  叶教授认为,私塾式教育的出现,对现实的学校教育是一个提醒,表明目前这种流水线生产式的教育模式,对学生的个性教育,特别是有特长的学生来说,是一种限制和束缚。现阶段经济发展水平,决定这种状况短时间还很难改变。

  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使得现行的教育资源匮乏,譬如,目前的大班教学,使老师很难实行针对个体学生的个性发展教育。而由于目前的教师,特别是基础教育的教师工资待遇并不高,很难吸引到高素质的人才,师资力量难以优化。

  叶教授称:尽管目前个性化教育需求还不能成为教育主流需求,但是一种有益的力量,当这种现象越来越多的时候,就会产生质变效应,从而推动教育资源的改善和教育制度的进步!

  本报记者 尤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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