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地医院“惠民模式”复制猜想

　　上地医院是北京第一家惠民医院，目前运行一年累计为患者节省两千万费用。南山摄

　　本报记者 吕宗恕 北京报道

　　  羊坊店医院挂牌“惠民医院”那天，王玲特地赶往市中心参加仪式。

　　“多一家惠民医院就像多了一个帮忙做好事的人，做起来更容易，得到帮助的人更多。”王玲是上地医院院长，这是北京第一家惠民医院，正好比羊坊店医院“大”一岁。

　　尽管只是一家二级综合医院，地处偏僻的上地医院却一直是公众关注的焦点。2005年12月，作为北京首家由政府完全出资举办的非盈利性医院，在海淀正式挂牌。

　　上地医院出世之时，正值“看病贵”成为众所诟病之难题，而这家医院的“低价看病”策略，引来国务院、卫生部、发改委等多家部委前来调研。

　　经过一年的运营，去年底，王玲在全国首届惠民医院可持续发展高级论坛上表示，上地医院目前“收支基本平衡”。而第二家“惠民医院”的挂牌，也让公众开始关心，上地医院的“惠民模式”是否已经成功？“上地模式”能否复制？

　　 一年节省两千万

　　周年庆已过去10天，上地医院仍处于一片喜庆之中———彩旗、花篮、条幅，布满大楼内外。

　　2006年12月29日一大早，一楼的挂号处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当天的门诊量近500人，这让院长王玲有些忧虑，“医院接诊能力十分有限，目前已处于满负荷状态”。

　　一年之前，王玲担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作为一家新医院，是否会有足够的患者前来看病？

　　32岁的河北青年张冬香挺着肚子站在挂号处前排队，在丈夫的陪伴下，她特地从北五环坐车来到这里做产前保健检查，“电视上说了，这里看病便宜”。

　　张冬香说，这边可以做黑白B超，只要30元，而在本市其他二级以上医院，彩色B超的价格是180元，效果差不了多少，但价格相差了150元。

　　价格低，正是上地医院吸引患者的最大优势。院方介绍，上地医院近600种药品中高于100块钱的不超过10种，大多数常用药不超过20元。

　　“按照政策，所有药品最高可加价15％，但我们只加价5％，让利10%给患者，也就降低了百姓的支出。”王玲说。

　　而在一般医院，药品收入占总收入的30%，而大医院甚至更高。

　　二级以上医院的检查结果互认，避免不必要的重复检查，也是上地医院让患者少花钱的措施。针对海淀区低保人群，实行减免挂号、诊疗费、大型检查减免20%，住院费用减免50%.在2006年12月底的首届全国惠民医院可持续发展论坛上，王玲透露，该院年累计接诊患者15万人次，由于各种医疗服务收费的让利减免，一年来门急诊人均每次费用73元，其中药费仅占23元；住院花费人均1400元左右，共计为就诊患者节省医疗花费2000多万元。

　　 海淀惠民模式

　　在论坛上，王玲还透露了另外一些数字：上地医院业务收入从2006年6月开始一直保持200万以上，业务收入2036.25万，支出2939.55元，目前“收支基本平衡”。

　　“惠民医院靠低价也能收支平衡”，一时间，不少媒体就此进行评论。

　　事实上，上地医院对外宣称的“收支基本持平”，其前提是除去了固定资产和人力成本的支出。而在一般医院，这一部分往往占投入的绝大部分比例，由于上地医院的这一部分是由政府投入，就没有计算在日常收支里。

　　由于海淀区政府首先对上地医院实施收支两条线政策，以及区财政对该院全体工作人员的薪酬全额保障，上地医院得以持续面向所有患者实施惠民医疗政策。

　　上地医院的走廊里，随处贴着醒目的“禁止医药代表推销”的提示。

　　“如果发现药商有促销行为，医院将取消其所有经销药品的进院资格，如果发现医生收取药品回扣，医院将会解除他的劳动合同。”王玲说，这家医院严禁“以药养医”，是会动真格的。

　　发药窗口里，全是小包装的药品。院方介绍，对于一般疾病，医生只开3天药量。如感冒药分装成3天的用量，避免患者吃不完造成浪费。

　　在上地医院，医生的收入全部来自海淀的财政拨款，而不再与效益挂钩。“这样才能避免‘大处方’‘滥检查’等行为。”王玲介绍，考核医生的主要指标是医疗质量、服务态度，而不是处方数量。

　　海淀区政府公共服务委常务副主任于小千说，让利百姓后，上地医院的药品差价就由海淀政府补贴，基本上差多少就补多少。正因如此，上地医院才能低价。

　　自上地医院运营筹备开始，截至2006年12月，海淀区政府财政对该院的总投入已超过3000万元。

　　同样，第二家“惠民医院”羊坊店医院也将采取政府补贴全部差额的模式。

　　 复制并非幻想

　　“复制惠民医院操作模式，绝非仅仅是幻想。”于小千表示，“只要我们愿意去做，政府部门‘托底’，医疗机构自我约束，平价医院将不再遥不可及。上地医院、羊坊店医院就是明证。”

　　他认为，如果财力允许、病源分布需求，把一些本身患者不多的二级医院改造成惠民医院，是体现政府公共财政惠及百姓的不错选择。

　　但在不少医院看来，单纯克隆上地医院运行模式并不现实，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医院都像惠民医院一样，享有政府如此力度的支持。

　　“只要国家财政能全额给我们补贴，我们也能降低药品利润或者降低其他费用标准。”

　　海淀医院院长段安安认为，没有政府的足够资金补贴，单方面让医院降价，只会造成亏空越来越大，最后只能“摘牌”。

　　两家惠民医院的院长也并不讳言这一点，羊坊店医院院长的回答相当干脆，“没有政府大力支持，办惠民医院只有死路一条。”

　　去年12月的《半月谈》报道，新疆两家濒临破产的企业医院分别改制为第一、第二济困医院后，到今天，这两家医院能运行基本正常，与当地政府财政支持密不可分。而黑龙江省因财力有限，对一所平价医院资金支持少，最后不得不“摘牌”。

　　 不必全部复制

　　海淀公共委和数家医院负责人共同的看法是，上地模式也并没有必要在所有医院身上复制，“如果让所有医院全部办成上地医院那样，就会造成资源浪费，也不合理，不科学。”于小千说。

　　北京市卫生局局长金大鹏也表示，北京试点平价医院首先应解决流动人口中低收入人群的基本医疗保障。上地医院和羊坊店医院正是以此为基本定位。羊坊店医院业务副院长王红军说，大型综合医院的政府投入主要用于医院的科研、教学，而惠民医院的政府投入除了用于维护医院的正常运营和发展外，减轻患者的就医负担也是政府投入的主要目的。

　　尽管两家惠民医院的低价并非完全出于市场的作用，但于小千认为，其积极作用仍不可忽视，他说，目前仅仅依靠社会保障体系无法解决众多老百姓看病难的问题，在新的医改方案尚未正式出台前，海淀区办惠民医院是对满足百姓基本医疗保障的一种尝试，“在医改仍处争议期间，花钱做点利民的好事也是应该的”。

　　他说，在满足老百姓基本医疗健康保障后，放开手，让其他大医院进入市场，给需要高端优质服务的人群提供更好的服务也是合理的。

　　但在另一方面，所有公立医院都应当为民服务，在海淀公共委成立之后得到了更多的强化。于小千说，公共委成立后，海淀区内公立医院院长考核不再有盈利要求，而是从公众角度更注重人民满意程度。

　　部分医院负责人表示，借鉴上地医院部分成功经验，推行比如减免挂号费、医生收入与医院效益不挂钩、提供同质不同价的小份药品供患者选择也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上地模式”之忧

　　尽管上地医院在市场上一片叫好之声，但仍有人认为，这家医院的前景如何尚待观察。

　　《上地医院周年庆典》相关资料显示，该院自开院至今，离开医护人员已有69人，占全院医护人员的三成左右。

　　由于收入较低，人才问题也是困扰上地医院发展的一个瓶颈。王玲告诉记者，政府对上地医院的职工工资实行全额财政补贴。具体标准是，每位医护人员平均每月3000元，最高的超过5000元。相对本市二级医院，工资相当，但少了一些奖金和其他福利。

　　一名尚未转正的医生说，“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但也不能因为天职而饿死”。

　　海淀妇幼保健医院院长张运平说，上地医院降低患者费用的一个方式是减少检查项目，但这很可能会导致一些因少检查而发生的医疗纠纷，“一旦因为漏诊而打官司，那必输无疑。”

　　曾在宣武医院医政科工作的王晓安则表示了自己的担忧，仅凭医生个人经验并非百分之百地准确，留下隐患不是没有可能的。

　　另外，患者不设门槛也是惠民医院的一个显著特点。有业内人士担心因此造成人满为患，再次出现“看病难”。

　　于小千认为，目前惠民医院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这不能否定惠民医院的前景，对待这些问题，加大财政投入仍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在目前，一如既往保持低价让利于民、政府对惠民医院的支持政策不变，是惠民医院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问题。”

　　 ■核心提示

　　北京首家“惠民医院”上地医院经过一年的运营，对外宣布目前“收支基本平衡”。而第二家“惠民医院”的挂牌，也让公众开始关心，上地医院的“惠民模式”是否已经成功？

　　“上地模式”能否复制？记者调查显示，上地医院实现低价就医，其背后是政府三千万的差额补贴，羊坊店医院也将遵循同一模式。海淀公共委认为，这是医改方案尚未出台时满足百姓基本医疗保障的一种尝试，所有医院复制“上地模式”既不现实，也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