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华：我用7秒钟控制了失控的飞机

　　2005年5月20日，李中华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魂的空中险情。

　　当天中午，任带飞教员的李中华带领一名试飞员驾驶三轴变稳飞机从机场起飞。试飞的课目是“纵向诱发振荡”，这是一项危险性极高的科目，国外不少新机的重大事故都是由于“诱发振荡”引起的。这天李中华带飞完成了两个状态的试飞后，飞机还一切正常。12时22分，在飞行高度不足500米时，飞机突然急剧向右偏转，机头忽然向上一翘，紧接着就倒扣过来，飞机失控了。在生死一线间，李中华试了两次关闭变稳系统不成功后，果断地做出了非常规操作，关闭了机上电源。然后，从容地握住杆操纵，将“倒扣”的飞机翻转了过来。当时飞机的高度只有200米，因为没电，机上地平仪、罗盘全都失灵了，各种仪表失去了显示，李中华凭借自己丰富的知识和高超的技艺使飞机安全返回地面。

　　李小萌：在当时有多少时间供你去把所有的方法都去尝试一下？

　　李中华：我总共从飞机失控到我把飞机给它控制住，用了七秒钟，但这七秒钟实际上我可以走的时间在前四秒钟，如果到了后三秒钟我即便是走，直接就掉到地上来了。

　　李小萌：如果选择跳伞，我们说有人就有一切，但是如果不选择跳伞，有可能最坏的结果是飞机和人都留不下。

　　李中华：如果不跳伞，可能会人跟飞机都损失掉了，但是这都不是飞行员的一个最终选择，飞行员的期望是希望能够人跟飞机都留下。

　　李小萌：把飞机带回来，除了说有一架飞机没有损失之外，还保全了什么？

　　李中华：保全了很多，因为飞行员本身是一个大的传感器，他会带回来很多数据，包括他对飞行过程中飞行现象的一种描述，一种自我自身感觉的描述，甚至讲最细微的，比如周围噪音的一些变化，它都能带下来，但是有些东西是你的记录参数，你的记录仪器记录不下来的，如果试飞员能够把这些东西很客观地描绘给工程师，对于他解决困难，解决这个问题会非常有帮助。所以说能够保存飞行员，一方面可以使我们整个研制周期进程大大向前推进一步，还有一个就是说能够保存有生的力量，因为毕竟培养一个试飞员是非常不容易的。

　　李小萌：带回来的是整个对这个机型下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否则可能整个研发都会停止。

　　李中华：是，在研制阶段损失一架飞机后果非常严重，如果飞机定型了之后，仅仅会损失一架飞机，但是未定型阶段，这架飞机损失了，可能就会影响着一代飞机的生存，它的整个研制进程，所以这个后果非常严重。

　　李小萌：黄大校听了刚才中华的讲述，这个突发事件，包括他的所想所做，你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黄炳新：首先感到他是一个优秀的试飞员，试飞员的磨炼并不是一天两天磨炼出来的，当试飞员很容易，但是当一个优秀的试飞员得十年时间，李中华同志到试飞团已经十年时间了，经过多次的险情和试飞磨炼出来是一个优秀的试飞员，他首先想的就是国家的财产，他遇到情况能够安全地处理好。

　　李小萌：您是在表扬他，您觉得最值得肯定的是他的技术，还是表现出来的思想素质、品质？

　　黄炳新：两方面都有，思想和技术都包括在内。

　　李小萌：您曾经说过一句话，说哪怕有一天成为一颗流行，也要在夜空留下光芒，是不是每一个试飞员都要想过自己有可能有一天会成为流星？

　　黄炳新：是。

　　李小萌：您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黄炳新：因为当试飞员，刚开始挑上试飞员，一步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试飞员，他经过多方面磨炼和考验，锻炼出来这种自信，这种精神。

　　李小萌：王部长也曾经考虑过生和死的问题吗？

　　王 昂：生跟死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当一个试飞员，你准备一辈子献身于航空事业的发展，你就要做好这个准备。

　　李小萌：刚才两位前辈都讲他们对生和死的思考，对于中华来讲，那一次安全着陆，在那个回到地面上那一刹那，对生死的感觉应该更强烈？

　　李中华：其实生跟死的问题，在你当试飞员的第一天，甚至说你飞上蓝天的第一天就要慎重考虑，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但是人生有自己的理想，为什么你要选试飞，你要选择飞行，因为你喜欢蓝天，你喜欢那种飞行的感觉，所以说你可能要付出一些是必然的，甚至说也是值得的。

　　李小萌：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讲，如果经历了像你那样的一个突发事件，可能缓神都得缓半天，但大家知道吗，当他回到地面之后后来又做了什么在当天你告诉我们。

　　李中华：我当天又去飞行了，又飞了两次。

　　李小萌：又飞两次？

　　李中华：对。

　　李小萌：刚刚经历了那样一个风险，不害怕吗？不需要心理上的调试吗？

　　李中华：实际上最开始飞机出现了失控的状态，容不得你害怕，害怕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最重要的事情要把飞机控制住，等你把飞机控制住了之后，你没有必要害怕了，因为一切都过去了，下边回来之后，你该做什么还要做什么，所以我记得我在航校飞行的时候，教练员告诉我一句话，说当一名好飞行员你要学会忘记，忘记前面出现的那些不愉快，包括教练员骂过你，批评过你，你都把它忘掉，不要影响你后面的飞行。

　　李小萌：刚才三位讲了很多，其实有些东西是共通的，对试飞员这个职业的理解，对于蓝天的喜爱，王部长，您跟我们讲讲你们这三代有没有各自的特色和不同的风格呢？有区别吗？

　　王 昂：应该说个人的性格是有区别的，但是当试飞员的基本素质是共通的，然后把航空事业的发展跟自己的命运相结合，这也是共通的。

　　李小萌：中华呢？你觉得你们这新一代跟前两代比的特色是什么？

　　李中华：我觉得要说特色的话，只能说两个字，幸运，因为前面有我们的引路人，我们两代试飞英雄，还有很多的前辈在引领着我们，在试飞这条路上走，另外赶上了我们航空工业发展这么好的一个大好时机，我们有幸能够飞到这种最新型的，像歼-10甚至更好的飞机，这是我们幸运的地方。当然了，这种幸运也需要我们能够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要能够不断地充实自己，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履行好自己的使命。

　　李小萌：今天我们的观众他们有很多都是航天专业的一些学生，我想他们也挺好奇的，这一个优秀的试飞员，在他上大学期间能不能有一些苗头，可以看得出来，你觉得你在上大学的时候表现怎么样？

　　李中华：大学的时候表现出来以后，对飞行非常喜欢，但是觉得飞行员离我们太远了，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想，甚至讲我都没有想过，我有一天可能会飞上蓝天。

　　李小萌：你觉得你在上大学期间表现出来一定的试飞员的素质了吗？

　　李中华：没有，一点都没有。

　　李小萌：那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李中华：能毕业。

　　李小萌：咱们看看中华说的是不是实话，今天我们请了个证人，证人呢？

　　李中华：这是我大学的班长。

　　李小萌：你们俩这个拥抱特别感人，有多久没见了？

　　薛忠云：有十几年了。

　　李小萌：十几年没见面了，刚才中华说的，他上大学的时候一点没表现出来作为试飞员的素质，成绩也刚够毕业，是这样吗？

　　薛忠云：他在撒谎。李中华今天成为英雄，他不是偶然的，首先，我在回忆在大学时代，他有很多特点，第一个特点，就是淡薄名利，与世无争。

　　李小萌：上大学的时候有什么名利可言？

　　薛忠云：那时候有很多的名利，评优评奖，有许许多多的好事，有很多搞劳动卫生，给谁搞，不给谁搞等等，在这些方面，在李中华的身上就体现出淡薄名利。他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是摇手。

　　李小萌：让他去参加集体活动，摇手，为班里做点事儿，摇头。

　　薛忠云：不是，是给他荣誉的时候或者给他好事，有好事的时候他就摇手，有时候一只手摇不过来，他就两只手。

　　李小萌：我问一下王部长，淡薄名利是作为试飞员应该具备的素质吗？

　　王 昂：我认为是。

　　李小萌：为什么？

　　王 昂：因为你做的这个事业不是你个人的事情，也是你代表了你这一代人对航空事业的有兴趣。

　　李小萌：淡薄名利一条，特点，上大学的时候喜欢摆手。第二条呢？

　　薛忠云：第二条，他做事情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非常刻苦，能吃苦，那个时候上大学，他刚才讲的学习成绩，他在我们班学习成绩是非常好的，为了证实这一点，我把他的成绩单已经带来了。

　　李小萌：真的？中华，你紧张不紧张，你大学时候成绩单来了？

　　李中华：我非常紧张，我见到班长就非常紧张，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薛忠云：他的学习成绩70分以下的没有，七十几分的只有三门。其它的都是八十多分、九十多分。

　　李小萌：作为理工科学生这个分数是很好的成绩了是吧？

　　薛忠云：这个在学校里面大家都知道，就是及格，60分万岁，能考及格已经是很好了，所以他的成绩应该是非常优秀的。

　　李小萌：那三门为什么差点？

　　李中华：那三门班长没给我辅导。

　　李小萌：那个时候你这么刻苦学习，成绩又这么好，想象中将来的职业是什么？

　　李中华：其实我当时上大学，选了航空这个专业，是希望将来能做一个航空的工程师，真的觉得飞行员离我太远了，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想。

　　李小萌：你那个时候你觉得在为做一个空军飞行员在积蓄能量吗？

　　李中华：有过吧，睡懒觉算不算？

　　李小萌：刚才中华说了，看见你就紧张，因为他说你知道的事儿太多了，你告诉我们他有可能怕你今天说什么？

　　薛忠云：怕我在班上批评他。

　　李小萌：你批评过他？

　　薛忠云：其实他不是怕批评，他怕表扬他。

　　李小萌：又来了。

　　薛忠云：刚才李中华又撒谎了，他说他睡懒觉，那时候我们学生都要出早操的，那时候我的任务就是每天早上起来去敲门，拉同学起来出早操是很难的，但是到了李中华宿舍，他已经没有人影了，早就起来去读英语去了，他起得非常早，很自觉，他做事情，他要做什么事情他就钻研的这种精神，他就要去把它做好，这个是他最大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