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水源地：机焦关停之痛（图）

　　烟囱耸立，排放大量的污染物

　　前年打“雷”，去年下“雨”

　　2005年：断腕之令临汾市政府提出关停要求

　　早在2005年11月底，临汾市政府就要求尧都区三大饮用水源地龙祠、土门、屯里周边的重污染企业在“当年12月10日前全部实施关停治理”。这些企业是指6家污染严重的大型机焦厂，均是尧都区利税大户。当时，临汾这一壮举被誉为“壮士断腕”，引发全国关注。

　　但是，“断腕”毕竟要伤筋动骨，此举在种种制约下一拖再拖。2006年3月22日，本报探访尧都区龙祠、土门饮用水源地，发现六大污染源无一关停。2006年8月，本报到临汾市人大采访时，一人大负责人说“断腕?连根汗毛也没断”。

　　2006年：断腕之举两家机焦厂的烟囱被炸

　　几乎所有的人都确信，这6家投资均在亿元左右的机焦厂在近几年内不会被关停。但是，事情在2006年最后一天发生突变。

　　2006年12月31日下午，临汾市大批官员率领当地环保、公安等部门，“突袭”龙祠水源地附近的金尧、全盛两家机焦厂。很快，两家焦厂的烟囱被炸。

　　机焦是必须连续生产的特殊行业，停产意味着巨额投资的焦炉彻底报废。据目击者称，当时现场值勤的大批公安人员全副武装。

　　随后，就有龙祠村民不断给本报热线打电话:“别的焦厂也在水源地，却还在生产。”

　　1月13日，记者对临汾河西进行走访，发现现实确如群众所说，龙祠水源地附近的海姿、惠通达，土门水源地之上的永荣、森康达四家机焦厂仍是红红火火。海姿、永荣和森康达的“天灯”在暮色中异常扎眼，尤其是森康达，其厂区上空一会儿白烟，一会儿黑烟，一会儿黄烟，变化无穷。临汾市环保局相关人士介绍，“这四家机焦厂已经完善了手续。”

　　金尧和全盛已是一番荒凉景象:昔日人声鼎沸的厂区现在门可罗雀，厂内只有几个看门人在无聊地打发日子。金尧的看门人柴大爷是龙祠村人。他说，原来在这两个企业里就业的1000多村民“现在都没事干了”。柴大爷很担心未来的治安，“厂里到处都是能卖钱的铁，肯定有人要偷。”

　　泉水和焦厂：斗法一波三折

　　金尧和全盛被判处“死刑”，起因是附近的龙祠泉水。龙祠泉水自古就有“北泽临汾千顷地，南润襄陵万亩田”之功，是临汾盆地农业生产的命脉。现在，清冽的龙祠泉为临汾市民提供了90%的饮用水源。

　　保护投巨资把泉源围护起来

　　但是，龙祠泉源头一直缺乏保护。龙祠村民的大批露天厕所就建在泉源周围，农妇们就在泉源洗衣。曾有人统计，“临汾人一年喝入八吨洗衣粉”。2003年，临汾市环保局监测，发现城市饮用水中的大肠杆菌群和洗涤阴离子严重超标。当年6月18日，该市领导决心“让40万市民喝上放心水”。后来，当地政府投资200万元，将龙祠泉源头围护起来，禁止闲杂人员随便出入。

　　破坏重污染企业一哄而上

　　2002年，煤焦价格狂涨。从2003年开始，龙祠泉附近的村庄冒出大批以焦铁为代表的重污染企业。现在的临汾河西烟囱林立，很大程度是污染企业一哄而上的结果。

　　2004年年底，省环境监察总队对临汾市尧都、洪洞、古县、襄汾、蒲县五县(区)70家企业进行突查，结果发现该市违法建设、违法生产问题十分突出，基本处于失控状态。

　　2005年6月，临汾市环保局监测发现，龙祠水源地挥发酚超标0.50和1.50倍，土门的15口水井大多总硬度和氨氮浓度严重超标。环保局认为，三大水源地周边的多数企业(主要是机焦厂)或没有废水处理设施，或污水不经处理直接外排，导致水源遭到极为严重的污染。

　　再保护停机焦，取缔开山采石

　　是年11月，松花江发生重大水污染事件，哈尔滨市停水多日，让人们深切体会了水污染的可怕。不久，临汾市就下发了机焦停产通告。当时政府还有一些大的想法，比如泉域附近彻底取缔开山采石、从龙祠南北泉之间穿越的309国道改线绕行、搬迁水源地附近的两个村庄等。

　　无奈有的厂子竟有了环保手续

　　但到了2005年12月10日，“全部实施关停治理”的六大机焦无一停产。进入2006年，六大机焦仍不停产，却完善了焦炉尾气回收等化工产品项目。其中的一些厂子竟逐步“完善”了环保手续，令人佩服这些煤焦老板的“神通广大”。

　　这些鲜为人知的内幕，当地负责环保的官员一直三缄其口。

　　转机环保风暴“刮”倒机焦企业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2006年5月下旬，新当选的临汾市二届人大常委会连续两次召开部分代表座谈会，就如何加强和改进市人大工作征求意见。结果，“整治河西饮用水源地污染问题”被列为临汾四项重大问题之一，成为2006年度该人大常委会的监督重点。

　　2006年6月8日，《山西省人民政府关于实施蓝天碧水工程的决定》正式下发。2006年10月12日，饱受媒体指责的临汾市环保局壮胆发出了《致临汾市李天太市长的一封公开信》，督促市长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推进蓝天碧水工程。环保部门批评临汾市投入巨资进行环境综治，“却仍有大量焦化、钢铁等重污染企业违法建设，肆无忌惮排污”。

　　政府的态度变得日益强硬。2006年年底，一场起源于吕梁孝义市的“环保风暴”横卷山西，大批污染企业烟囱被炸。临汾是这场风暴的打击重点。金尧、全盛还算命长，一直拖到了2006年的最后一个下午。此前，它们附近的大批小型焦铁企业早已灰飞烟灭。

　　龙祠一带农民建起的小石料场

　　临汾河西的烟囱群

　　龙祠泉水附近的五小企业

　　昔日“辉煌”的代价

　　临汾是一个典型的资源型工业城市，全市矿产资源38种，仅煤田面积就有1.54万平方公里，占全市国土面积的75%，煤炭总储量960亿吨;铁矿石总储量4.2亿吨，富矿占到全省的70%。

　　代价一临汾成为“污染冠军”

　　在上世纪80年代“有水快流”政策激励下，临汾人一股脑儿扎进煤焦铁里。临汾西山和河西一带，村村打洞、家家点火、户户冒烟。一些村庄富甲一方的同时，临汾戴上了“全国污染冠军”的黑帽。

　　这些高污染企业中，问题最严重的还是炼焦。正因如此，发达国家的许多焦化厂已经被迫关停，现在只是依靠进口或是到欠发达国家地区进行焦化厂的投资建设。

　　2003年和2004年，焦炭价格从每吨300元迅速涨到1300元，出口的离岸价从每吨85美元涨到400美元，生产焦炭的积极性被大大刺激。尽管机焦企业建设动辄需要上亿元，但山西各地仍纷纷上马;同时，早已取缔的小土焦纷纷死灰复燃。在临汾市，大批未批先建的机焦项目在尧都、洪洞、襄汾等地纷纷投产，洪洞、霍州、汾西一带则土焦泛滥成灾。

　　代价二大批机焦厂身陷债务泥潭

　　好景不长。2005年上半年，焦炭价格上演高台跳水，一下子又跌回原点。上游的煤矿价格坚挺，下游的钢铁厂却因形势不好大量赊账，“两头放血”使大批焦厂陷入困境。

　　在采访中了解到，大批机焦厂已经身陷债务泥潭，欠下大批银行贷款。在临汾，机焦行业已经成为当地金融界公认的高风险区域。为压缩成本，大批机焦厂绞尽脑汁。不开除尘设备，每吨焦可降低成本10元。为此，机焦厂不顾环保部门监管而趋之若鹜―――这给临汾的环保带来巨大压力。

　　此次被关停的金尧、全盛两家机焦厂基本符合这种“发展轨迹”。它们均建起生产了两三年，没有手续，欠下大批银行贷款，现在只剩下报废的焦炉。熟知情况的龙祠村民说，这两个企业“哪个也欠着银行八九千万”。

　　代价三龙祠村民什么都没了

　　关停金尧、全盛，尧都区政府未来每年会减少税收数千万，龙祠及周边几个村庄的经济更是陷入“灭顶之灾”。两个企业曾经解决了1200人的就业，其中龙祠村近400人。按人均年收入一万元计，两个企业的关停至少造成该村农民年收入减少400万元。

　　龙祠村委会副主任刘更荣介绍说，因为搞环保，政府不让村民靠山吃山(炸石、挖煤、采铁矿等)，靠水吃水(泉源禁止洗衣等)，现在两个企业又被关掉了。“400人失业，60辆大车没活干。”“现在村里学校没钱给6个民办教师发工资。”“饭都没得吃了，喝上干净水顶什么用？”村民们意见很多。

　　龙祠，这个靠着炼焦迅速富裕的亿元村，就在2006年最后一天结束了“辉煌”。但是，村民们发现，他们已经无法回到昔日那个泉清柳绿、风光怡人的旧时村庄。水源地保护工程占去大批土地，两个机焦厂的建设更使村民的人均耕地降到了三分，且被严重污染。

　　刘更荣说，现在村里的小偷小摸现象已经抬头，这让大家很着急;“可以预计，五小企业必定会大规模回潮，毕竟大家都要吃饭”。

　　事实上，这已不是预计。在龙祠水源附近的峪里村，到处可以看到小石料和小石灰的热闹生产场面。龙祠水源背靠的座座山梁，已经被炸石者个个斩断，“白癜风”般的山体触目惊心。

　　对此，刘更荣的话不无苦涩，“现在不污染了，但农民什么也没了”，“乡政府说要招商引资，但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本报记者李廷祯

　　（编辑：赵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