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兆学:从保安到副总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31日17:02 中国青年杂志

  我用汗水经营

  九年前,甘肃古浪县顾家庄的顾兆学来北京只认得一个人——古浪县就业局带队来京的同志,从生活的最低点起步,以每天奔跑的精神,把农产品市场跑成了他人生发展的广阔舞台。今天,顾兆学成为“北京市创业青年首都贡献奖”金奖获得者,从一位高考落榜生到小保安再到“2006北京青年榜样”,他用汗水的七彩光涂抹着梦想。

  本刊实习记者(赵涛) 装饰精致的办公室里,西装革履的顾兆学向记者模仿起当年赶牛驾犁的情景,一招一式,熟练而自然。办公室的窗外,新发地——亚洲交易规模最大的农产品批发市场,车群漫漫,人流如潮。华灯初上,这位沉浸在往事中的副总,意兴勃勃,农家子弟和优秀经理人的角色在他身上自如转换。时光暗换流年,从那个漫天鹅毛大雪的古浪县城走来,一晃九年……

  “当保安第五六天,是我最难熬的,还好,我挺下来了。”

  来北京那天,古浪下着大雪。那时,顾兆学心里满是憧憬,在农村孩子眼里,即将穿上的保安制服会是那么威风凛凛,光荣劲儿丝毫不亚于参军,更何况要去的是北京。

  从爹娘手里接过馍馍和鸡蛋,顾兆学开始了40个小时的行程。车过祁连,车过黄河,日落月升,满车人都睡了,他依然兴奋地望着窗外。19岁的小伙子想着高考落榜的那4分,想得更多的,是北京。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窑洞里读书就知道的首都,会接纳这位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西北小伙么?这么些年,那个偏僻的顾家庄就有一人来过北京,还是红卫兵大串联的时候。兆学,是第二个。

  来的时候,村里人都议论,说这小子去北京不过是个幌子,赚个好名声,回来好讨房媳妇。小顾心里清楚:连雪中久久站立的父母,也是这样想的。

  北京西站的高楼只是风景一瞥,客车拉着一班人渐行渐荒凉,到五里店培训基地,顾兆学的心凉了半截,实情和招工承诺的、自己想象的相差太远。只是,心凉的还在后面——

  培训半月之后,顾兆学被分到新发地蔬菜市场西门口站岗,每天工作9小时,随时备勤,这些,对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不算什么,难堪的是那些蔑视和接二连三的侮辱。

  顾兆学在门口收车辆管理费的票据,出入市场的当地菜农,从不把这个脸上还带着“西部红”的小保安放在眼里,趾高气扬,来去自如。

  一辆人力三轮车出门,一个纸团砸向顾兆学脸上,展开,一团废纸,车已远去。更多的时候,小顾得弯腰捡起别人扔下的收据,捡起的还有不绝于耳的“臭保安”“看门狗”的辱骂。

  “当保安的第五六天,我实在熬不下去了,那些话,太臊人。再多的苦我都能吃,可这工作太屈辱了。”

  铺盖卷收拾了两回,捆上解开,解开捆上,睡在16人一间的宿舍里,他翻来覆去。来的时候,以为是“风风火火闯九州”;回去,推开家门第一句话怎么开口?

  兆学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给卖西瓜的做小伙计,抬秤、推车,他能干一暑假;三九寒天,他一人到武威摆摊写春联挣学费,坚持到年三十。穷人的孩子最不缺的,是为家里捡捆柴火、拾筐牛粪的责任心。

  “呆在北京臊人,回家更臊人”,动摇之后,小保安顾兆学挺了下来。

  值勤站岗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保安大队招秘书,顾兆学杀出重围,面试很简单,一张白纸,一支钢笔,“爱我中华”四个字,从小写对联的他自是如行云流水。结果,他不用再站岗收票据,搬进了办公室,成了保安中的“小白领”。

  住的还是16人的大宿舍,下起雨来屋里比外面还大;吃的还是开水炖白菜,难见几滴油星,可顾兆学寄往甘肃的家信,描述的都是美景:爹、娘,我在北京挺好的,两人一间的楼房,还有空调,吃的每顿都有肉,一月下来我能挣300多块钱呢……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我用一滴滴汗水、一行行脚步做好准备。”

  当了大队秘书,工作就是整档案、作宣传。闲暇时间,顾兆学报考了北大新闻专科的自考,每天点灯熬油,笔耕不辍。三年里,他从秘书做到了副大队长,拿到了专科文凭,还在北京大小报纸发表了100多篇“豆腐块”。

  “那时候投稿也没有E-mail,为了赶时间,我就骑自行车或倒公交送到报社,每回都要在大门口,等很长时间,打上几次公共电话,才能把稿子递到编辑手里,当时我连5块钱稿费的小短讯都不放过。”人海茫茫的大都市,小顾用农民的勤奋朴实积攒着属于自己的一砖一瓦。

  “小秀才”的名字时常跟新发地市场的报道联系在一起,自然引起老总张玉玺的注意。他派人找到顾兆学,坐在沙发上,穿保安制服的小伙子手足无措,汗流浃背。好在张总和蔼可亲,问过他的情况之后,话匣子打开了,历史、政治、文学,从“春风不度玉门关”到“芙蓉国里尽朝晖 ”,谈到这些,顾兆学对答如流,有时还补充一下老总的看法。无疆的知识海洋,小保安和大老总,两个多小时,都在“华山论剑”。

  “事后我才明白,张总是在套我肚子里的墨水呢。”好在,宿舍翻得卷毛边的那些书本,三年来没停过一天的学习,让顾兆学挥洒自如。

  此后,张总有些写点标语的事情总找小顾做;小顾有了新作,也自我推销一把,塞进张总的办公室。这时候,已做到副大队长的顾兆学也在考虑着以后的路,一月498的工资,租不起房,养不起媳妇,况且,他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

  2001年,顾兆学离开了奋斗三年的保安队,进入新发地市场档案室。在档案室工作的那段时间,小顾认真钻研各种档案知识,把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以至于市场领导在大会上都号召员工到档案室学习。

  一次,市场召开“打黑除恶公开处理现场会”,张玉玺找了小顾和两位老师傅同时写稿子,600字的讲话,顾兆学一气呵成,张总看了直点头,“年轻,有活力,文章写得嘎嘣脆。”

  没多久,高中毕业的顾兆学接过了以前硕士都没干好的专职秘书职务,尽职尽责的一年下来,年终领工资才发现,张总每月在原来说好的500元基础上又多给了他300元。“我心里热乎乎的感动,这些尊重和信任,只能用拼命地工作去回报。”

  由秘书到助理到副总,顾兆学走得认真而踏实。五年里,他为市场争取了5000多万元的资金,每一笔钱的背后,都浸透着他的汗水。顾兆学是个有心人,他把国家各相关部委的网站信息全部下载下来,做成《政策项目汇编》,每当有新的政策发布,小顾就加班加点赶造出可行性研究报告,主动跑各部委去争取资金。等到政府招标开始,别人的报告还在酝酿中,新发地翔实的分析很快就交上去了,机会自然青睐有准备的人:万吨冷库、大型监控器、信息系统、检测系统以及市场硬件建设的贷款贴息,这些都是顾兆学撵着找人家主动去争取的。

  刚开始做市场,顾兆学是生手,可短短几年,他频繁地出现在媒体上,分析农产品行情,成了业内资深人士,靠的是什么?

  “九年来,我没有一点点时间休息,我深知自己缺少大学系统的理论学习,只有边工作边充电,白天忙公事,夜里忙读书。能参加的短训班、有机会听的讲座都没落过,我是每天都在被追赶的人,每天都跟打仗一样。我必须每天都有一种跑的精神。阿甘的精神,就是跑的精神。他在东西海岸之间,我在市场里边。”

  “超负荷是痛苦也是甜蜜,西装革履的下面,我流的是犁地老农的汗滴子。”

  1979年出生的顾兆学给人的感觉要成熟很多,“因为这些年来我都在超负荷运转,刚来北京时我体格很棒,现在的近视、腰椎颈椎劳损都是这两年工作给压的。”

  “做市场很苦很苦,做事业太累太累,可也正因为这样的苦和累让我的生活无比充实。” 在“北京青年榜样”颁奖晚会上,顾兆学在接受主持人徐滔采访时闭着眼摇着头忘情地说。

  见到顾兆学是在市场的南门。他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从门口到他办公室的一里多路,车停了三回,都是他看到情况后主动揽下的事。客商摊位纠纷,新进果品的安排,占地千亩的新发地市场熙熙攘攘,远远地看着人群簇拥着的顾兆学,你会感到,这位28岁的年轻人每天需要操持的是实实在在的事。

  “我的两部手机每天都会电池耗尽,再好的皮鞋到我脚下也穿不过一个月。”推开新办公室的门,他边用袖子擦沙发的灰尘边告诉记者,“办公室分了两个月了,这是我第二次进来。”

  作为唯一的外地人副总,公司给他分了住房,配了专车,可他都是在市场里走走转转,随时办公。这么大的市场,4万多客户,1400多员工,三教九流,卧虎藏龙,每天都不知会有多少事情需要调解、处理。顾兆学几乎熟悉所有的客户,市场里千头万绪的事,靠的是那张婆婆嘴、那双飞毛腿。

  “西装革履的后面,我流着犁地老农的汗水。”这些年,顾兆学几乎没休息一天。每年大年三十,他都要和市场领导一起把整卡车饺子挨家挨户地一袋袋送给客商,送完往往已是凌晨1点。2006年大年初一,他例外关了一回手机,愣是被砸窗声喊醒。跟记者聊天,他偷偷打了很多哈欠,跟礼貌无关,这位年轻人,操的是老头的心。

  “知道吗?我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得一夜没睡,到了机场却呆若木鸡,办理登机手续什么也不会;出差到海南,我第一次住星级酒店,把钥匙牌当钥匙用,差点拧断。”提到这些糗事,顾兆学自嘲地笑,尴尬中成长,会有一天,自嘲变成自信。

  做到了副总,顾兆学受到的质疑很多,“不就是个臭保安吗,牛烘烘的干什么,还不是癞蛤蟆沾了雷的光?”面对质疑,他选择的是主动沟通。哪怕水火不容的人,红白喜事,他借钱也会凑个份子;新年的短信,一个主动的笑脸……山沟沟里长大的顾兆学明白,比大海更广阔的是人心,“年三十去给人家拜年,他给你俩耳刮子,不可能吧?”

  才53岁的母亲去世那天,顾兆学还在操办配送公司成立庆典,接到电话,会场上的他忍着泪水,直到母亲下葬的那个黄昏,才任泪水恣意地流。两个月之前,他鞋底垫着打工挣来的两万块钱回家,可还是挽留不住癌症晚期的妈妈。“没有个人利益的牺牲,就带不出一支好的队伍。”一次次,他用《亮剑》中李云龙的话给自己鼓劲,给自己安慰。

  顾兆学用手指在办公室落着微尘的茶几上,给记者表演书法:“远上寒山石径斜”,轻灵飘逸。聊起童年,兴致所至,他模仿起了自己在没有犁头高的年龄,掌犁耕田的样子。那一刻,离今天这位大市场的副总很远,离窗外涌动的人潮很远,离手机不断响起需要处理的无边无际的事务很远,那是属于一个偏僻的山村少年的心灵珍藏。

  采访手记:

  在新发地市场,碰到许多年轻的小保安,稚气犹存地给记者指路,只是他们知不知道市场副总曾有过一段跟他们近似的青春履历?成功者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同时,或许也在暗暗激励着角落的哪个少年,会是打扫葱皮的笑容拘谨的那位吗?会是寒风中有些瑟瑟的那个身影吗?都会的,有梦就会有光,洒下汗水,就不会收获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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