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同心劫

　　蒋书

　　2006年5月19日清晨，熟睡中的梁锐，被同村的叔叔梁中恩叫去给其妻徐丽芬接生的母亲紧张地推醒，看到无 比惊惶失措的母亲，梁锐颇感诧异：到底是什么使一个有着几十年接生经验，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的接生婆吓得如此厉害呢？

　　一、云南首例连体婴儿

　　听母亲说婶婶生了一个从没见过、非常可怕的孩子，梁锐即去叔叔家。一进院子，他就听到密密麻麻围在梁中恩家门 口的人们，在议论着这个刚刚降生的婴儿：她有四只手、四只脚，村里的老人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让梁锐觉得更奇怪的是： 产房里似乎有几个孩子在同时啼哭，其间还不时传出产妇徐丽芬野兽般地嚎叫声。这是怎么回事？一村民悄悄告诉梁锐：徐丽 芬被刚生下的“怪胎”吓疯了。刚出生的孩子吓疯了自己的母亲？不可思议！随后赶来的母亲普慧香，向疑惑不解的梁锐和乡 亲们讲述了早晨她亲身经历的一幕。

　　普慧香为肚子已疼了一周的徐丽芬接生时，身体太弱的徐丽芬已相当危险，不能言语不能吃东西，普慧香边喊她边给 她接生，边让其夫喂糖水她喝。十分钟过去了，徐丽芬的呼吸渐趋微弱，接生的普惠香开始挤压其腹部，觉得其肚里像是双胞 胎。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天渐渐泛亮时，一个婴儿头慢慢露了出来，可似乎又被卡住了。有多年接生经验的普慧香知道：若 再拖延下去，不仅另一个仍在子宫里的小婴儿会窒息而死，连产妇的生命也难保。她果断地用手探进产妇子宫，把被卡住的孩 子的头拉了出来，又用手探到婴儿的胸部：发现两个孩子的胸部粘连在一起。她把一孩子的头拨向另一孩子的头边，然后用力 拉了下来。待她喘了口气后仔细地看了一下两婴儿时，心不由一阵乱跳：这是一对令接生几十年的她，从没见过的古怪的连体 婴儿。随之一场悲剧发生了：看到如此的两个婴儿，产妇一下昏了过去。

　　闻言，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梁锐，不顾当地男人勿入产妇房间的风俗，推开挡在门口的人群挤了进去，他看到的情况 比想象的更严重：婴儿的母亲生命垂危，汤水不进，不时发出呻吟而不省人事；那对连体婴儿瘦瘦小小，加在一起还没一个正 常出生的婴儿大。因村里没有奶粉，产妇又出了意外，已出生几个小时只喝了点糖水的两婴儿，哭得声嘶力竭。不忍再看下去 的梁锐突然意识到：若徐丽芬出现什么不测，这两个孩子也跟着完了。到15时，徐丽芬已两次昏迷，每次醒后就病情加重。 见妻女的性命皆在呼吸之间，徐丽芬的丈夫梁中恩蹲在墙角难过地哭了起来：他一早就到村里的亲戚家只借到几百元钱，这到

　　就在村民们不知所措，梁锐焦急无比时，早晨接到一个说一边远小村里一位22岁的产妇，第一胎生了个连体婴儿热 线电话的云南省信息时报记者汤兴平，正驱车加大油门，尽快赶往300公里外的阿都村。这是云南省出现的第一例连体婴儿 ，她不仅想抢一个独家新闻，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有一种不祥预感：此前她曾采访报道过一些村民生了女孩后，即使是很健康也 把她扔了，而这种连体女婴的命运也许更不堪设想。

　　二、山路艰险进出两难

　　24岁初中毕业的梁锐是土生土长的阿都村人，因平时热心助人，2005年被乡亲们从四千多名村民中被推选为阿 都村村委副主任。此时他知道：要救助徐丽芬母女，首先要有钱。想到梁中恩家连基本的生活费都没有，梁锐将自己刚从外乡 打工的哥哥那借来的1000元钱全拿了出来。见家境也不好的梁锐首先捐款，平时把一分钱当八瓣儿花的村民们，纷纷跑回 家拿钱捐款。梁中恩感动得热泪盈眶。

　　短短一个小时，乡亲们为梁中恩凑了4800块钱。可光有钱还不够，徐丽芬已神智失常，几个男子都无法把她抱住 ，得要辆车开进山来将她送到城里的医院去。云南省山路复杂，从阿都乡到阿都村的这段路，是所有山路中最艰险的路段之一 ，且4月份的一次山体塌方，把此路多处截断，从那时起汽车就再也没到过这里。在这样一个雨后的夜晚，会有司机冒这个险 么？

　　经过5个小时的连续驾驶，汤兴平终于进入了大山深处的阿都乡地域。此时她不得不放慢车速：车一直在打滑，让已 有几年驾龄的她真的很害怕。雨越下越大，汽车在万丈悬崖边蜿蜒行进，若一旦滑坠山崖，可能一周后人们才会发现。山路的 艰险不仅让汤兴平胆颤心惊，同样为此着急的还有梁锐。此时梁锐已赶至18公里外的阿都乡，尽管是要送一个生命垂危的产 妇到城里去抢救，可司机们皆表示：路太危险，我们实在不敢去。碰壁多次、无功而返的梁锐，想到病人的生命就握在自己的 手中，即又调头去找一个更熟悉阿都村地形的阿都村的中巴车司机，终于把他说通了。

　　一路颠颠簸簸，在狭窄的山路上每转一个弯，中巴车就要倒车十几次。梁锐和司机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在黑暗、泥 泞的悬崖边行驶，一个失误就意味着死亡。夜色中，中巴车缓慢地在山路上向前挪动，梁锐不断地鼓励着司机。可就在中巴车 驶到离目的地还有三四里路时，司机突然说不去了：开车是为了救一个产妇，若车出事滑下山崖，也许要伤亡几人。梁锐一时 不知怎么好。

　　汤兴平的车也在山路上停下了：面对陡峭、泥泞的山路，她的小轿车已无法再前行了。茫茫的夜色里，这条艰难的山 路使两个为了生命而奔走的人同时陷入了困境。怎样才能将病人及时送出大山呢？梁锐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修路！听梁锐说 因路面问题中巴车下不来，村民们即拿着铁锹、锄头前去修路。有的地方刚修好，即又塌了下来，如此反复。难度虽大，可只 要是车前行遇到障碍，村民们就用铁锹把碎石清开、水坑填平。

　　就在来接徐丽芬去城里医院的中巴车，一点点向阿都村靠近时，在梁中恩家昏暗的灯光下，一直陷入昏迷的徐丽芬突 然大量呕血，并痛苦呼喊着自己的孩子。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走到尽头，在想着早晨她生下的一对连体婴儿：若她们没 有了母亲，其命运将会如何？

　　三、产妇危险几欲丧生

　　那天夜里，梁阿婆隔几分钟就跑到村口，看路修好没有，中巴车到了哪里？路修得很快，事关救命，全村的劳力都参 与其中，那场景令人感动：数百人把一公里多长的路段用密密麻麻的火把和手电筒点亮，一直通向徐丽芬的家。见此，梁阿婆 的心稍放下了一点。自从早晨儿媳徐丽芬生了一对连体女婴，看到孩子的样子被当场吓晕并出现生命危险后，梁阿婆只能给两 个婴儿喝了点糖水，此时两婴儿已饿得奄奄一息。

　　眼看着一件添儿进女的喜事即要变成一场三人丧事，梁中恩家又无钱看病，多亏梁锐号召乡亲们捐了4800元钱， 可路又成了救治徐丽芬的最大障碍。从20点一直到23点，路终于修好了，徐丽芬被抬上了中巴车。就在梁阿婆的脸上终于 露出欣慰的笑容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人们都急着把徐丽芬送至医院，梁阿婆叫他们把两个婴儿也一起送去，可人们说 先救大人，小孩放在家里让阿婆带着。为何不把婴儿一起带去医院呢？

　　徐丽芬被车送走，冷清的家中，梁阿婆看着灯光下两个小孙女异常孱弱而暗暗发愁：刚出生的她们共6斤多，又无母 亲的乳汁，能活下去吗？梁阿婆哪知道：不仅这两个孩子生死难料，刚刚上路的徐丽芬此时也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车刚走出一 公里半许，产妇就昏过去了，脸黑得像锅底，不时地吐血，脉搏非常轻微，梁锐心里说：完了，她没救了。梁中恩吓得哭喊着 要下车：若万一人不行了死在车上，就会惹来麻烦。司机也不愿再开下去：按当地风俗，若车上死了人，这车就不能再要了。 眼前情形让大家感到矛盾重重：若现在调头回去，徐丽芬就死定了；若继续开下去，那让产妇死在他乡的罪责，重新赔给司机 一辆新中巴车的责任，谁能承担？好在经梁锐的劝说，司机终于继续开车。

　　不知过了多久，徐丽芬终于在病床上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的记忆仍停留在2006年5月19日那个可怕的早晨 。在普慧香的帮助下生了一对双胞胎后，在无比疲倦的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接生婆变了色的脸和不争气的自己生下的那对怪 胎。徐丽芬三年前从邻村嫁到梁家，虽说和丈夫的感情一直甜甜蜜蜜，但她心头却总有一个阴影：别人说她结婚这么久了，怎 么还没生孩子，是不是不能生？直到怀孕，她才高兴起来。可十月怀胎后生下的这对孩子，让徐丽芬感到上天仿佛和她开了一 个残酷的玩笑。

　　听说自己已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发现孩子不在身边，徐丽芬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两个婴儿怎么样了？她们是我 拿命换来的，医生救了我，只要我活一天，就要把她俩带下去。虽仍处于危险期，但她固执地要求立即赶回阿都村。一路上徐 丽芬没想到，此时自己的家里已乱得如同炸了锅；更没想到，就在她昏迷的三天里，其丈夫已给家中的奶奶，传去了几乎等于 给两个刚出世的婴儿宣告了死刑的口信。

　　四、分体手术发现意外

　　与此同时，阿都乡党委书记谢斌正穿过被挤得水泄不通的院子走进梁家。早晨，他接到阿都村支书关有秦的电话：一 产妇生下一对连体双胞胎，村民们认为此怪胎会给村子带来厄运。娃娃的家长打电话带信回，让其奶奶不要喂她们东西吃了， 此该如何是好？谢斌暗地着急：孩子的家人不养自己的亲生娃娃，但两个小生命有生存的权利啊！

　　阿都村是云南省特困乡阿都乡中的特困村，是个多民族聚居区，人均受教育3年，绝大部分老百姓仍保留着古老的观 念。挂断电话即赶赴梁家的谢斌发现：孩子的情况令人心酸。他赶紧让奶奶给两个被苍蝇嗡嗡围着的孩子喝上自己带来的婴儿 奶粉，后对围观的群众道：大家只要留意看报纸和电视就知道，我们阿都村的这两个连体婴儿并不是第一例，其他省都有过， 这是种正常的医学现象，并不是什么怪胎，更不会影响村子的安全。孩子的奶奶闻言似乎得到些许安慰，村民们仍将信将疑。 百里之外孩子的亲生父母，将会怎样选择呢？

　　虽然乡党委书记谢斌的到来，使村民们不再认为这两个孩子会对村子不利，但仍有亲友劝其家人放弃：这样的孩子即 使养大了也是负担，家里穷得连吃的都困难；要为她们做分离手术更是天方夜谭，而要照顾她们，你以后就再也不能下地干活 了。可她又怎忍心扔掉亲生骨肉呢？

　　就在徐丽芬及家人深感痛苦时，300公里外昆明的汤兴平却备感兴奋：她写的关于这两个连体婴儿的报道刊发后， 当天就接到昆明市人民医院院长李立打来的热线电话，说可以帮一下这两个婴儿。肝胆科专家李立，十年前从美国获医学博士 学位回国，是我国在该领域的国宝级人物。翌日一早，汤兴平陪同医疗队再次来到阿都村。医生们的到来，使徐丽芬和阿都村 的村民们，对拯救孩子的生命重新燃起了希望。

　　2006年9月14日上午9时，人们期盼已久的两个连体婴儿的分离手术开始了。五个小时过去，两个婴儿的肝脏 分离成功；若手术进行顺利，再过几个小时，她们将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了。可当手术进行到最关键部分心脏分离时，手术室里 的医生们都惊呆了：打开心包，两个婴儿的心脏是融合在一起的，无法分开。见此，医生们心一沉：如此的心脏来承担两个正 在成长中的孩子，恐怕无法维持很久，唯一能让她们继续存活下去的方法，就是为她们更换两颗人工心脏。可这不仅需要世界 上最好的心脏移植技术，而且还需要两颗价值三百多万元人民币的人工心脏。

　　得知两婴儿此状况，翌日，记者汤兴平和医院即世界各地的医疗机构发出求救函。虽然汤兴平知道因先天孱弱，这对 婴儿存活下去的几率并不大，但她更愿意相信：无论这两个婴儿的生存多么艰难，关爱着她俩的人们始终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