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寻访珞巴人

　　蒋书

　　在我国56个民族中，有一个人口最少的民族叫珞巴族，只有2000多人，且绝大部分居住在西藏东南部与世隔绝 的深山峡谷中，故一直都显得格外神秘。据说珞巴族有一些非常奇特的生活习俗，比如说吃老鼠，又比如说树葬。这听上去有 些吓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位对这个神秘的珞巴族特别感兴趣的王强老师，不顾千难万险走进了珞巴族人较为集中的墨脱 ，想把这个人口最少的民族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一、四季如春隐秘的莲花

　　身为作家的王强，也是个野外探险爱好者。2005年9月，他走进西藏墨脱寻访珞巴人。行程的第一站是翻越嘎龙 拉雪山。嘎龙拉雪山是一座非常危险的山，每年都有翻山者冻死在上面，或碰雪崩遇难，今年已死三个人了。听说今年死的一 个人就埋在附近，刚刚踏上此山征途的王强不禁心里一紧。他第一次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一条充满死亡气息的道路。

　　王强艰难地向山上挺进。海拔5000多米的嘎龙拉雪山，是从波密进入墨脱的唯一通道。只有翻过这座雪山，才能 进入在藏语中被称为“隐秘的莲花”的墨脱。听说那里平均海拔只有700多米，是西藏高原中唯一一块四季如春的低海拔盆 地。可王强没有料到，这块想像中的世外桃源，竟然是如此的与世隔绝。翻越嘎龙拉雪山，还只是刚刚迈过了一道坎儿。

　　前方仍然是绵延不绝的山峰，连向导也不知道：只有2000多人口的珞巴族究竟隐藏在哪里？王强终于爬上了山顶 ，山顶上的风很大。下山时却下起了小雨，王强遇到了一群背夫。墨脱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地区，这里的藏、汉、门巴、珞 巴等民族的居民，不得不将黄连、麝香、辣椒等土特产背出大山，再换回大米、茶叶、食盐、衣服等生活必需品。

　　王强试图在这群背夫中找到一两位珞巴人为他指路，可未能如愿。但背夫们为王强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再往前走上 一天多，山脚下有一处用塑料布搭建的宿站，宿站的老板就是珞巴人。这位珞巴族老板经营这个极其简陋的宿站已有几年，来 往的背夫们只要付上三两块钱，就能在这里歇上一宿。可正当王强打算先找口热水暖暖身子的时候，一幕怪异的情景突然闯入 了他的眼帘！

　　临行前，王强就听说珞巴人有一个古老的习俗：吃老鼠。这个习俗到底是怎么来的呢？现在是否还依然保留着？难道 墨脱这里的老鼠和外界的老鼠不一样，所以他们吃老鼠？这些疑问一直在王强的脑子里盘旋。可当他急切地向珞巴族老板抛出 这一大串问题时，语言不通的老板和背夫们只是回答他一阵阵善意的哄笑。看来，要找到问题的答案，还得去珞巴人聚居的村 庄实地考察。

　　途中，王强遇到了几个去墨脱的妇女。这几位女背夫告诉王强：从这里到墨脱县城还要走上三天。再往前走，离墨脱 县城最近的一个珞巴人聚居地叫马迪村，听说那里的路更加险峻，但谁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到。她们只是提醒王强，前面就是 吸人血的“蚂蝗山”。

　　二、独自一人生死三天行

　　蚂蝗山是前往珞巴人聚居地马迪村的必经之地。虽然明知危险，王强还是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只见这里的树叶上、草丛里果然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山蚂蝗，它们仿佛嗅到了王强身体的气息，开始兴奋地扭动起来。 听说这里的蚂蝗极其凶狠，一旦被它们吸住，它们就会钻进肌肤，不吸饱鲜血决不罢休！看着这一条条黝黑而肥大的蚂蝗，王 强只觉得浑身发麻，腿脚发软，恨不得立刻逃离这片恐怖之地。尽管采取了充分的防护措施，翻过蚂蝗山后王强还是发现：自 己身上留下了十几个淌着血的伤口。为了寻访珞巴人，他第一次付出了血的代价。

　　接下来整整三天，王强独自一人在深山密林里摸索前行，一路上既没有碰到背夫，更没有发现村落。极度的寂寞伴随 着极度的恐慌，一阵阵地向王强袭来，令他不时的提心吊胆：一步走错，也许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在经过一条悬崖峭壁上 挖出来的狭窄山道时，王强差一点与死神擦肩而过：一条长着三角脑袋的毒蛇与他狭路相逢！所幸这条碧绿的毒蛇并没有向他 发起攻击，王强这才胆颤心惊地度过了这一关，一身冷汗早已淋漓而下！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曾在军营摸爬滚打过的王强虽然年过四十，但却是个意志极其坚强的人。走进墨脱这几天的 艰险旅程，让他对珞巴族这个神秘的民族除了好奇之外，更多了一份由衷的敬意：这个只有2000多人的民族，千百年来到 底是怎样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延续下来的呢？传说中他们那些吃老鼠、树葬等等奇特的习俗中，又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王强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吧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正当王强在深山里又饥又渴，找不到出路的时候，前面的草丛里突然出现了一具破损的棺木，王强的精神一下振作起 来：这难道就是珞巴族人特有的树葬吗？周围的环境非常幽静，四围全是高山，这个地方很适合树葬，是树葬理想的地点。王 强知道：树葬是珞巴族人特有的一种丧葬方式，是这个古老民族隐秘文化的特征之一。如果这里确实是一个树葬场，那么就意 味着珞巴族人的聚居地就在附近！

　　在深山密林里突然发现了一处树葬场的王强据此判断：自己离珞巴族人的聚居地已经不远了！果然，翻过一座山头， 隔着雅鲁藏布江远远望去：对岸的山顶上赫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村庄！看着掩映在青山碧水中的村庄，王强恍惚觉得，自己似 乎来到了一片世外桃源。寻找已久的答案也许就隐藏在这里，他不由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紧张。

　　三、路遇村民 壮胆吃老鼠

　　就在进村的路上，王强找到了一位粗通汉语的村民问道：你是住在这个村子里吗？这是什么村？对方回答王强的问题 道：这个村叫马迪村，他本人名叫洪兴。王强一阵欣喜：原来这里正是自己苦苦寻找了十几天，珞巴族人聚居地之一的马迪村 ！更让王强没想到的是，这位名叫洪兴的年轻人，竟轻易地为他揭开了珞巴族人吃老鼠的秘密！

　　洪兴对王强道：这里的老鼠很多，也很肥，一般都躲在洞里，他一天能捕杀15至20只老鼠。把老鼠捕杀了后，就 把它们放在火上烧烤干了，也不剥皮，就一段一段地砍了吃，非常好吃。洪兴现场烤了只老鼠吃给王强看。只见他把烤熟了的 老鼠用刀砍成一段一段的，分给大家都尝一点，也分给了王强一段。洪兴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说：好吃！我们这里烤老鼠的 味道是比较好的。

　　洪兴说：这种烤老鼠的吃法，在珞巴族已经流传了几百年。珞巴族原来并不居住在西藏墨脱，几百年前，为了逃避战 乱，他们的祖先从云南出发，经

茶马古道，历尽艰难险阻，穿越雪山森林，抗击毒蛇猛兽，经过无数死亡的威胁，才终于找到 了与世隔绝的墨脱。几百年前的墨脱，到处是荒山野岭，没有人烟。逃离战乱的珞巴族人是这里的第一批居民。他们又饥又渴 ，找不到食物，却意外地发现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又肥又大的老鼠，用火烧熟，竟能勉强果腹。从此，珞巴族人就吃上了烤老鼠 。这一吃就吃了几百年。

　　几百年来，珞巴族在墨脱开荒种田，畜养家畜，艰难延续着种族的血脉。虽然近些年来温饱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 但吃老鼠已成为珞巴人的一种习惯。逮到的老鼠像其他猎物一样，由全村人分享。但让王强奇怪的是：村民们从没听说过吃老 鼠会引发鼠疫和死亡。虽说这烤老鼠没有剥皮，连皮带毛的看着不卫生，没油没盐的做得不讲究，可看到大家一个个吃得津津 有味，王强也忍不住动了心：这老鼠身上的肉很多，烤熟了闻着也很香，他们这里的大人小孩一个个地都吃得很欢。但王强在 把这一小块烤老鼠肉从塞进嘴里到咽下肚里去的几秒钟内，竟然紧张得出了一身汗，第二口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吃了。毕竟，吃 老鼠到底有没有危险？谁也说不准。

　　四、再见勇敢的珞巴人

　　马迪村是珞巴族人的聚居地之一。全村人口只有200多人，两层的木楼都建在石头高高垒起的底座上，以防野兽蛇 虫。珞巴族是一个有语言却没有文字的民族。老人们还保留着传统的服饰习惯，年轻人的服装和外界已经没有区别。此时已过 了农忙时节，村子里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小孩，男人们都已上山打猎或在外面做背夫挣钱。通往山外的路尽管无比艰难，但他 们还是把一些新的时代气息悄悄带进了自己的家乡。

　　在马迪村简陋的小学里，王强遇到了当地珞巴族唯一的一位汉人女婿陈传银。这位在内地受过教育的复员军人，在这 里已经生活了30多年，他是1976年当兵来到这里，1982年复员的。20多年前，从部队复员的陈传银，怀着建设墨 脱的雄心壮志留在了这里，并娶了一位珞巴族的姑娘。20多年来，担任民办教师的他教出了一个个粗通汉语的珞巴族孩子， 也教他们明白了：山那边有着不一样的生活。王强对这位第一个来这里建立了汉族和珞巴族友谊的汉族四川绵阳汉子表示了敬 意。

　　20多年过去了，陈传银和珞巴族妻子有了5个孩子，自己也从青年走到了老年。他几次想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这里， 回到四川老家，又几次留了下来。不是因为通往山外的路太艰难，而是因为他已经离不开这片土地和他的学生们。但让他痛心 的是：贫困的生活，恶劣的环境，常常会将这些可爱的小生命轻易地夺去。曾有个孩子到山下的江里钓鱼，回来时被水冲走了 。

　　陈传银告诉王强：正是由于遭受了太多的意外死亡，珞巴族人才有了树葬这一习俗。他们把亲人们的尸体放在木箱里 ，搁在高高的树上，祈求亲人们的生命与树木一同延续下去，生命永远回归于大自然的怀抱。王强见到了一个离地面约三米高 的棺木有两米长，是他见到的树葬场中较大的棺木。

　　走进墨脱已近一个月，马上就是大雪封山的季节。王强不得不匆匆结束了在马迪村的考察，动身返程。村民们难得地 杀了一只鸡为王强送行。王强知道：这只鸡在当地要卖到200块钱，村民们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吃上一只。当用整块石头挖的 石锅熬煮出来的鸡汤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喝上一口村民家酿的鸡米酒时，王强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临行告别，王强依依不舍道：再见了，大山深处这群可爱的珞巴孩子！再见了，坚强勇敢的珞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