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虎养虎——法律禁令何时解

　　特约记者/白敏

　　同周伟森养虎面临同样困境的还有黑龙江东北虎林园。不同的地点，相同的困局，到底原因何在，以虎养虎的禁令缘 何无法松动？

　　消失的药方

　　今年76岁的高文材，在离休前，是北京第六制药厂厂长，高级制药工程师。国家出台禁止虎骨贸易规定以后，一方 面杜绝了有人猎杀野生老虎的违法行为，但是另一方面，也导致许多以虎骨为主料的中药产品全部停产，几百个流传数千年的 千金药方，变成了废纸空谈。

　　高老先生说，我国的中医处方是十分严格的，尤其是主药，换一味药对处方的疗效有极大的影响。虎骨停止使用后， 虽然国内许多医药厂家，都希望通过仿生技术找到虎骨的替代品，但是，这种努力一直没有如愿。

　　据高文材不完全统计，从1993年至今，因为缺少虎骨这味主药而停止生产的中药制品，就达298种。

　　看到电视上像牛羊一样出入成群的老虎，高文材十分激动。一个疑问在他脑海里不断跳动：我们人工圈养了这么多老 虎，为什么还要让那些流传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中医药方束之高阁呢？难道虎骨入药的禁令就不能适当放开吗？

　　中国工程院院士、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资源学院马建章教授告诉记者，现在这种虎的利用问题比较复杂。从中国来 讲，我们是从历史上就使用。在没有西药进口以前，我们中国一直使用我们祖国的中药，包括虎骨在内。之所以现在不让用了 ，是因为我们国家加入了一个国际濒危物种贸易公约，受到这个公约的限制。

　　残酷的现状

　　地球上原本有东北虎、华南虎、印度虎、苏门答腊虎、孟加拉虎、巴厘虎、爪哇虎和里海虎八个亚种的老虎。随着人 类社会的发展，这些森林之王赖以生存的地盘越来越少。

　　20世纪30年代末，巴厘虎灭绝；20世纪70年代，里海虎灭绝。

　　1980年，地球上最后一只爪哇虎也在雅加达动物园死去。老虎作为一种濒临灭绝的野生保护动物，再一次向人类 告急！

　　此外，剩下五个亚种的老虎数量也在急剧减少。有人担心，野生老虎活不过本世纪中叶。为保护这一物种，人们开始 对老虎进行圈养繁殖。

　　中国是虎的故乡。为了保护老虎这一珍贵的物种资源不在它的故乡灭绝，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就开始了对老虎 的人工圈养繁育。

　　1986年1月，“中国横道河子猫科动物饲养繁育中心”在黑龙江省海林市建立，拉开了我国人工驯养繁育东北虎 的序幕。

　　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北虎种群繁育中心，从8只东北虎养起，在资金、技术相对匮乏的情况下艰难起步。二十年 间，经过饲养专家和科研人员的共同努力，目前已成为拥有750多只东北虎的大型猫科动物繁育中心。

　　1988年，周伟森开始养虎，18年就吃掉了3个亿的资金。那么，比桂林熊虎山庄还早两年成立的东北虎繁育中 心，经济状况又是什么情形呢？

　　相似的困局

　　2006年12月9日，记者来到了位于哈尔滨的“黑龙江东北虎林园”。

　　这个东北虎林园，是中国横道河子猫科动物饲养繁育中心的一部分，1996年，在黑龙江省委省政府的支持下，繁 育中心在景色宜人的哈尔滨松北区，又辟出一块占地面积1.4万平方公里的东北虎繁育基地，成立了黑龙江东北虎林园。目 前有300多只东北虎，小的只有几个月，大的有近20岁的暮年老虎。

　　繁育中心刚建立的时候，繁殖难同样是困扰东北虎林园的一个难题。母虎不会喂养小虎，饲养员就把小虎抱出来人工 喂养。1987年，中心的东北虎产仔8只，仅仅成活1只。但是，近几年，随着人工圈养老虎繁殖中的难题逐一攻克，繁育 中心又出现了新的难题。

　　和周伟森一样，老虎的伙食开支缺口大，同样也是困扰东北虎林园发展的一大难题。

　　林园总经理王立刚给我们算了一笔账，东北虎林园一只成年虎在市场价格不变的情况下，一天需要150元到180 元的伙食费，再加上营养费，林园700多只虎，2006年一年下来仅伙食开支就超过了1800多万元。虽说这个位于哈 尔滨近郊的东北园林园，从创建之初就被纳入了冰城的旅游线路，但是，旅游收入满打满算也不过1200万元。剩下600 万元的缺口，政府部门给了200万元，可是还有400万元需要自己想办法。

　　虎养得越多，企业包袱就越重。看来，养虎成患不仅周伟森的熊虎山庄存在，就是国有的养虎企业也是这样。如果国 家没有一个合理有效的保障机制，那么，长此下去，谁还敢养虎，还有谁放手去繁育老虎呢？

　　频繁的死亡

　　2006年8月15日，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专家，分别到黑龙江东北虎林园和桂林熊虎山庄做了调查，并在美 国《国际先驱论坛报》上撰文，建议中国用“以虎养虎”的方式，建立一个良性、可持续发展的保护体系。

　　这一建议，再一次让人们将合理利用虎资源的目光，引向养虎企业历年来累积的死虎上。以周伟森的熊虎山庄为例， 养虎18年，仅老死和殴斗而死的老虎就有140多只，有的死虎在冷库里已存放了11年。

　　如果这部分资源能够合理利用的话，不仅能满足中医制药的原料需求，重新启用被搁置了十几年的千年药方，而且还 能解决人工养虎资金短缺的问题。

　　老虎是独居动物。按照老虎的生活习性，它向来独往独来。在自己的领地里，老虎是决不允许其他同类侵入的。

　　黑龙江东北虎林园现在的饲养方式，虽然是野生散放，但是属于半散放状态，单位面积内的虎群密度依然过大。从目 前饲养老虎的情况看，真正老死的虎并不多。最大的伤害，造成死亡的就是老虎之间的争斗。

　　在野外，一只老虎的生存面积不能少于45平方公里，最大的活动范围一只虎可能达到2000平方公里，在这个范 围之内，老虎们碰面的机会是很少的，而在东北虎林园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养了几百只虎，密度太大，这个突发性，有时候两 只虎可能，用人类的理解可能是闹着玩的方式，闹急了，上去一口。中国有一句俗话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两只虎只要 打到一起去，肯定是一死一伤，甚至有可能两个都死，只是一前一后的问题。

　　老虎之间，除了为争夺地盘拼个你死我活外，争夺配偶也是引发它们殴斗的导火索。王立刚说，每年的11月份到第 二年的3月份的寒冷季节，是老虎的发情交配寻找配偶的阶段。这么大的种群，当一只雌虎发情的时候，会有几只雄虎去围追 。在争夺配偶的时候，雄虎们展开的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到目前为止，东北虎林园死亡的老虎已经接近200只了，目前全部在冷库里面存放。“我们是哈尔滨一个基地，横 道河子一个基地，这两个基地每年的冷冻费用得100万元以上。”

　　禁令何时消融

　　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资源学院副院长张伟，一直致力于野生动物保护和利用的研究工作，他强烈反对“利用就是破 坏、闲置就是保护”的观点，他认为，只有合理地利用动物资源，才能更有效地保护这一物种。

　　在他看来，死虎存放所需的开支庞大，加上冷藏不当造成的意外损伤，损失无法估量。但是，与因缺少虎骨被束之高 阁的中医药方相比，这点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

　　一边是死虎不能利用，我们的中医瑰宝束之高阁；另一边是养虎企业捉襟见肘的艰难处境，老虎越多，养虎资金缺口 越大，企业的包袱就越重，以至于国内许多养虎企业不得不对老虎的繁殖数量加以控制。

　　如今，如果对老虎的繁殖不加以控制的话，让老虎随便繁殖，我国人工圈养老虎的总数量扩大得比现在还要快！即便 如此，我国人工圈养老虎的数量仍然在迅速攀升。2006年，国家林业局的权威统计数字表明，目前国内人工圈养的老虎已 达到了4500只。这些人工繁育的老虎，大大弥补了野生老虎在我国境内的数量不足。

　　2003年，国家林业局野生动植物检测中心，开始对国内人工圈养老虎的谱系进行梳理。一些血统优良纯正的种虎 被确定下来，而另一些血缘关系达不到饲养繁育种虎标准的老虎，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保护价值。

　　虎在自然界中是处在食物链最前端的动物。没有老虎，自然界中的食草类动物就会泛滥。人类保护野生老虎，除了要 保存一个物种不会消亡外，更重要的是维护一种生态的平衡。但是，随着人类的不断膨胀，这些森林之王的地盘逐渐被人侵占 ，即便是野化训练好的老虎，野外又能放多少呢？

　　我国目前有170万平方公里的森林资源。但是，由于近30年来人口的迅速膨胀，连绵几百公里、袅无人烟的森林 ，可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要想保护野生虎种群，除了禁止猎杀，还要加强对栖息地的养护。

　　目前，我国圈养老虎已经达到了4500多只。如果国家能适当放开政策，将死虎利用起来，给养虎企业一个更大的 发展空间，那么，我国的老虎还会更多。当中国的老虎越来越多，虎制品随时都能买到的时候，谁还会触犯法律、冒着危险， 去偷猎野生老虎呢！其实，合理利用圈养老虎，对濒危的野生老虎来说，就是一种保护。

　　那么，“以虎养虎”遭遇的法律禁令，到底能不能解禁？死虎什么时候才能利用？带着这个问题，我们曾试图采访国 家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司和全国人大立法委，求得一个说法。但是，面对国内养虎企业的艰难处境和国际公约组织的反对， 夹在中间的政府部门，实在无法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2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