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柏林金熊奖得主王全安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3月01日15:29 外滩画报

  我害怕被张艺谋“传染”

  文/ 果子李

  在张艺谋获奖20 年后, 又一位陕西导演拿到柏林电影节最高奖项。凭借《图雅的婚事》, 王全安征服了柏林。这位从小没有受过任何系统教育的导演,自言自己的审美积累都是靠自我经验。正是这点让他不同于其他第六代导演。在王全安眼里, 贾樟柯、王小帅、张元不是彻底的反叛者, 反而过于传统、保守。他在和所谓的第六代主流保持距离的同时,也自觉地和第五代的老乡张艺谋保持距离, 致力于不受干扰, 一点点组建自己强大的精神体系。

  20 年前,陕西人张艺谋凭借《 红高粱》拿下了金熊奖,他成为第五代电影的领头羊;20 年后春节的第一天,又一个陕西汉子高举金熊站在这个舞台上。

  相比张艺谋,王全安的长相和古代的秦人相去甚远,但骨子里的倔强、言必谈文化的风格,以及身边还有个长得和巩俐极其相像的女主角余男,让他多少沾染上些许秦风遗韵。

  大年初一前,王全安的名字对于大多数人还是陌生的,而此后,在欧洲3大电影节之一的最佳电影“金熊奖”的照耀下,这个低调、沉默的陕西小伙子开始走出寂静。迄今为止,1965 年出生的王全安只拍过3 部电影,没有一部电影真正进入内地影院。

  1977 年,王全安离校,在歌舞团当舞蹈演员;1987 年,他放弃去法国里昂电影学院学习导演的机会,同年考进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1999 年,王全安拍摄完成自己编剧的第一部电影《月蚀》,获莫斯科国际电影节国际评委大奖,成为中国新电影运动的标志性电影;2004 年,王全安完成《惊蛰》,参赛柏林国际电影节全景单元。

  柏林电影节闭幕前,王安全收到邀请函。这位延安大汉开始找他提前准备的唯一一条礼服裤,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没有想到的是,几个小时后,他将穿上这条礼服裤,接受电影节最高荣誉—最佳电影“金熊奖”。

  40 多岁的人,用王小帅的话来说:“第六代已经不年轻了。”王安全却像初生的牛犊,刚刚找到自己的春天。

  B= 外滩画报 W= 王全安

  拿奖就像吃席,不是天天都能吃

  B: 获了金熊奖,为什么你还是很低调,甚至异常地镇定?

  W: 我努力抱着平常心,奖项、荣誉、热闹等,一切都会过去,只有胶片上反映出人的快感、可爱,会储存下来,并穿透时间。我觉得我有这种可能性来做这些事情,储备身边这些活生生的可爱的、真实的快感。就像我最喜欢的还是卓别林的电影,《摩登时代》里表现的工业时代,哪怕现在来看也是充满了活力。而拿奖就像是吃席,不是天天都能吃的粮食。

  B: 是不是觉得现在中国电影拿个奖很容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W: 中国现在的电影环境,让拿奖真的变得不难。电影达到一定的品质,一切都是自然的。如果真的有自己很喜欢的电影,拍得光明磊落,再用心弄得有点意思,站直了,拿到电影节上,自然就会拿奖。

  B《: 图雅的婚事》,似乎只是你在《白鹿原》搁浅之后的无心之作,并没有励精图治多年。

  W: 没错。这部电影准备了两年,是我这些年来心理变化、电影理念变化的一个自然之作。《白鹿原》因为和制片方有些观点冲突,就开始拍新电影。《图雅的婚事》的确是一个轻松的东西,我也一直有意不让自己的电影变得干涩。蒙古民族很可爱,有汉人不具备的个性。整部电影由一个女人图雅贯穿,能让大家看到远离城市的一些人群真实的生活状态。民族题材很丰富,它是我们的金矿。

  B:《白鹿原》搁浅,很大程度是因为制片方认为你年轻,名气不够,说服力不够,拿奖之后,是不是能更顺利解决这些问题?

  W: 可能会有些帮助。但是《白鹿原》最大的问题是想法上出现了争议,他们希望在商业运作下完成这部电影,但想法都是缺乏想象力、放之四海皆准的东西,对于《白鹿原》是不合适的。我不能忍受的是《白鹿原》会被毁坏,而不是巧妙地推广。现在这部电影我也不知道会搁浅多久,还好小说本身并不怕搁,它不是个人化的东西,是一部伟大的小说。现在除了《白鹿原》之外,我手头上还有不少其他新片的方向,都在进行中。我一直都有一个理想,就是能把中国各个不同地方、不同层次、不同环境的女性状态都表现出来,会是很有趣的事情。

  东方情结是诱惑,又是陷阱

  B: 从《月蚀》、《惊蛰》到现在的《图雅的婚事》,你个人电影理念以及心路历程的变化很大,其中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历程?

  W: 人总是从年轻时自我,逐渐走向成熟、客观。当初我很年轻,以为整个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个人观点,成熟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个人永远无法凌驾于别人之上。筹备《白鹿原》时,芦苇就和我谈到这个问题,当你想表达观点,就必须用自己的力量,让别人真正信服。第一次拍电影《月蚀》时,发现自己受限东方情结;这东西是诱惑,又是陷阱;我不是很满意。电影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家,回到电影院,所以,第二部电影《惊蛰》我送去参加金鸡奖。反差很大啊,我在金鸡奖上受到刺激,有评委说,这是部“反动电影”,惹出很多争议。尽管电影很“反动”,演员余男的表演实在好,才勉强给了最佳女演员奖。筹备《白鹿原》的时候,我真正开始清醒考虑,必须走出小我。虽然走出小我,就会显得无力,但电影不是个人喜好的东西。

  B: 你一直说不卖弄东方情结,到底是指什么?

  W: 拿奖之后,德国当地非常知名的一家电台采访我。记者问到我,以前她喜欢看中国电影是因为能看到不一样的人、事,但在看《图雅的婚事》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部东方电影,而是在关注人物的命运,这究竟是一种进步,还是退步? 当时,我很高兴地对她说,我太欣慰了,终于摆脱了东方的限制,就像我们看西方的电影,会全身心地投入故事,而不是看别的。真正的艺术是用来交流的,是情感的,以前我没有做到这点,现在终于成功走出了东方的安全保护伞。东方情结是诱惑也是陷阱,我终于能让叙事战胜了之外的东西。如果东方元素只是仅仅打出的一张牌,那只是内在空虚的表现,别人以为里面有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

  怕自己酒量没大,脑袋先大

  B: 你是从演员入行,怎么转成了导演?

  W: 我考电影学院以后,就喜欢自己写剧本。那时,我的表演还挺受欢迎的。作为演员,我不能把自己认为的角色完全呈现出来,而只有当导演才能呈现自己认为的电影世界,所以,我转而投奔当导演了。

  B: 毕业几乎10 年后,你的第一部电影《月蚀》才面世,为什么前期的脚步这么慢?

  W: 我是有意让自己的节奏放慢。毕业时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要以导演为终身职业。那时候电影环境不好,自己也有很多薄弱环节。我从写剧本开始,用8 年的时间来补充软弱的地方,给自己足够的储备力量。现在看来,所谓的成名也都只是一个印证。记得刚拍了两部电影,就有小电影节请我去当评委,我自己也沾沾自喜。当我第二次再想当评委时,我妈把我叫住了:“你才拍了几部电影,就开始评,你凭什么评! 还不好好把自己的东西弄好再说!”这是个酒量的问题,你有了多大的酒量,才能喝多少酒,也需要个过程。

  第五代到了生理年龄了

  B: 你和张艺谋都是陕西人,在他之后20 年拿到金熊奖,你们两代电影人有没有相似之处?

  W: 哈哈,我和他都是陕西人,这就是最大的相似! 我也不是妄自菲薄,后人和前人一定有传承关系,哪怕后人是在用相反的方式。第五代文化领先性,以及当时的力度,都让后人敬佩的,也照亮了中国电影20 多年的辉煌历程。现在他们从电影艺术成熟转入了商业的成熟,进入大片时代,让电影更接近工业。虽然现在大家都对这些大片不满,我觉得很正常。大片本来就是平衡多方面的平庸作品,很难拍出好电影,不允许个性发挥。另外,第五代导演到了这个生理年龄,本来也是创造力、想象力开始枯竭的时候,很正常。现在,环境开始对后人要求更高,需要我们拿出更好的作品来。

  B: 你所指的后人是不是如今在国际上频频拿奖的第六代?

  W: 第六代就是主打个人视角,个人视角才能决定最佳作品,这是之前的第五代所达不到的。现在的第五代只能在思想性上走向强权。个人就是无力的,也符合艺术原则,一旦个人抗争全体,只要他抗住了,就成功了。第六代正在一个由弱变强的过程中,个体力量在积蓄,等待爆发。经历一些磨难是必需的,到了第六代出些好作品的时候了。

  B: 习惯上大家也都把你归为第六代,可是个人认为你和王小帅、贾樟柯等第六代的领军人物走得并不近,你觉得自己算是第六代吗?

  W: 按照时间上来划分,我应该算是第六代吧。只是我觉得贾樟柯、王小帅都表现得很传统,革命者就是以反叛者的形象出现,所以我刻意和传统保持距离。传统为中心的东西,一般都很难出现大的艺术作品。我这个人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一切都是无拘无束,凭自己的经历来感受,所以,我觉得大家也没必要往一起走了,可怜的义气其实层次很低,那是江湖艺人才干的事情。

  B: 撇开第五代,你个人怎么看待老乡张艺谋,有没有受他的影响?

  W: 他是很出色的导演,很自律,但商业太有力量了,他被推到了最前端。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缺少真正能够传世、让人敬仰的经典作品。我一直在躲着他,躲得很远,从电影学院毕业后,我完全有很多机会和他一起合作,但是我都躲开了。我害怕被传染,这是一种尊重,当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与强悍的人合作,不能被强大的思想所影响,我必须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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