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英国著名作家:我从未离开过上海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3月01日15:38 外滩画报

  独家专访英国著名作家、《太阳帝国》、《撞车》作者巴拉德

  我从未离开过上海

  英国作家巴拉德和上海的渊源颇深,他出生在上海,少年时期被羁押在日军设立的集中营里。20 年后,他把这段经历写成《太阳帝国》,此书曾被斯皮尔伯格拍成电影。他早期的小说《撞车》引起极大争议。1 月,《太阳帝国》中文版在国内问世。2 月,巴拉德接受了本报的邮件专访。

  文/ 尹晓冬

  上世纪30 年代,巴拉德的父亲在中国经商。1930 年,巴拉德出生在上海。

  1941 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攻设在中国的西方国家殖民地,将西方公民圈入集中营,巴拉德被羁押在日军所设的上海龙华难民营。1946 年,战争结束后,16 岁的巴拉德和父母返回英国。

  少年时期遭遇战争,这奠定了巴拉德一生的基调。回到英国后,他在剑桥读了两年医学,做过广告文案、搬运工人,编过杂志,还参加英国皇家空军。然而,对

二战的不安记忆,终究迫使他以笔为生,并造就了他内敛的行文风格以及充满暴力和末日启示的故事内核。

  巴拉德的创作涉及诸多领域,他被誉为“科幻小说之王”。在上世纪60 年代,他与威廉·保罗斯(william Burroughs,《赤裸的午餐》作者)、菲利普·迪克(Philip K. Dick,《少数派报告》作者) 共同掀起了科幻写作的新浪潮。巴拉德在1973 年创作的《撞车》尤为惊世骇俗,当年被多家出版社拒绝,甚至有出版家惊呼“作者发疯了”。

  然而如今,这部融合了性、科技、精神分析和恋物的作品已成为色情科幻的典范。在看似荒诞、恐怖、可疑的情节底下,对社会的反思隐然可见。根据它改编拍成的同名电影,夺得戛纳大奖。1984 年,巴拉德将自己早年在上海的经历写成传记,名为《太阳帝国》。

  这部战争小说迥异于巴拉德之前的作品,文字淡定,血淋淋的战争完全藉由少年天真而惘然的视角呈现,被誉为英国最好的战争小说,并被著名导演斯皮尔伯格在1987 年拍成电影,其中部分镜头是在上海实地拍摄的。

  1月,由著名学者、翻译家董乐山先生翻译的《太阳帝国》中文版问世,本报通过邮件独家专访了幽居在伦敦西郊坡敦(Shepperton) 的巴拉德。在回信中,巴拉德十分热情,“能同我于1930 年出生于斯,并且在我内心中从未离开过的伟大城市上海的读者对话,是莫大的荣幸。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

  B=《外滩画报》

  J= 詹·格·巴拉德

  我不是一个爱国主义者

  B: 写作《太阳帝国》这样一部源于真实战争经历的小说,必定需要极大的勇气。你是如何下定决心写这部小说的? 写了多久?

  J: 我一直抱有一个信念,总有一天我会写下我所经历的战争,也就是1937 年到1945 年日本侵略中国的那段时间。那段日子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努力去理解这场战争对我和中国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它花费了我经年累月的时间去思考、反省。这部小说,我整整写了两年。

  B: 小说中的男孩吉姆对日本零式飞机非常仰慕,甚至对日本兵都颇有好感,他认为这些侵略者比战争中的英国人更为可爱。你这么写,显得不那么爱国。你怎么看?

  J:《太阳帝国》是从一个12—14 岁少年的视角讲述的故事,我在那个年龄时所持的信仰与成年后的并不尽然相同。小男孩容易英雄崇拜,他们尤其钦佩无畏的精神和无尚的勇气,而胜利的日本人看起来则非常勇敢。1937 年之后,我在上海的街头巷尾见到了太多的暴戾和死亡,我把它们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后来我才意识到日本人是何其恶劣地对待了中国人,他们以惨绝人寰的方式屠杀了数百万的中国人。我试图在我的小说里讲述真相,而真相就是有时候英国人也对自己的儿童十分冷酷。我不是一个爱国主义者,我觉得极度的爱国主义相当危险。

  B: 你怎么看待小说中的美国少年贝西?这个美国茶房在战争中表现出了平民特有的生存智慧,自私、狡黠但却有效,你是否认为他的品性才是生存之道?

  J: 是的。在战争这样的非常时刻,自私、狡黠的人比较容易生存,而慷慨、无私的人却往往不能幸存。我对这一点感到很遗憾,不过让人悲哀的是,事实确实如此。

  B: 与贝西不同,伦塞姆医生是小说中的正面人物,但吉姆却似乎不完全认同他,是否这象征着“正义和道德在战争中是何其渺小”?

  J: 是的。吉姆看透了伦塞姆医生过于正直、高尚,不一定能够存活。战争是邪恶的,往往是恶者存而善者亡。

  B: 在小说将要结尾的部分,被战争吓坏的吉姆依然认为只有继续被日本人俘虏才能生存下去,他天真而固执地期待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第三次世界大战快点开始”,联想到你写作的所有那些关于未来世界毁灭的科幻小说,你对战争有什么看法?

  J: 战争侵蚀人类的心灵,在某种程度上,吉姆被战争扭曲了。他相信只有继续打仗,他和他那一伙人才能活下去。只要日本兵还在营地里,他们这些犯人才会得到食物。他希望战争持续下去,他乐于见到第三次世界大战。很不幸,战争于他而言是人类的自然状态。我很高兴自己能够说,我不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会爆发,因为今天的世界已经十分全球化了。

  B:《太阳帝国》是一部奇妙的少年视角的作品。这部作品发表时,你已经五十多岁了,你是如何找到儿童吉姆的感受的?

  J: 战争当中那些主宰了我童年时期的事情至今与我如影随形。我记得上海,记得龙华,要比记得我1960 年代和1970 年代在英国的生活真切得多。我记得我身为小男孩的感受,还有那时的梦想,清晰得好似发生在昨天。

  B: 你觉得斯皮尔伯格导演拍摄的电影《太阳帝国》怎么样?

  J: 斯皮尔伯格的电影让人难忘,并且完全忠实于小说的精神,真是功莫大焉。他在表现童年经验上才华横溢,并且他激发了克里斯蒂安·贝尔精彩绝伦的演技,后者因此而成为一位重要的电影演员。

  一定要信你所写

  B: 你更早时期的小说《撞车》描写了非常极端的性,是什么促使你创作这样一部作品?

  J:《撞车》试图去理解对于暴力尤其是“撞车”的疯魔,这种疯魔几乎主宰了1960 和1970 年代西方娱乐文化。我觉得那时人类的情感正在堕落,而我想要揭示这种堕落指向何方。我悲哀地发现,那些从未经历过暴力的人们沉迷于把它当作娱乐。或许娱乐化的暴力能够满足人类对于残酷的深层需要,这种本能只有当人类永久地处于战争之中时,才算得上是一项优点。

  B: 无论是《太阳帝国》中的战争,还是《撞车》中的非常态的性,似乎文明的崩溃都会赋予主人公以某种力量,你始终在小说中质疑着道德社会?

  J: 很难判断处于战争时期的道德行为,尤其是当一个人有家庭需要赡养和保护的时候,一些不太讨人喜欢的性格特征会显得必不可少。对于父母来说,保持强壮和健康极其重要,否则他们的孩子便会遭罪,因此有时候父母只能吃掉孩子们的那份食物。这在我们看来也许很可耻,但却反映了生物学的真相。《撞车》是一部非常诚实的小说,我并没有拿那些万无一失的道德框架来结构小说,也不想假装这是一个有着皆大欢喜的结局的故事,我只想呈现事件的多重意义。

  B:《撞车》被拍成电影后,你是否担心人们会模仿其中的行为?

  J: 电影不同于现实,也不会诱引观众真拿它当一回事。这只是一个很酷的、不动声色的,但又意味深长的神奇故事⋯⋯显然要比你在银幕上看到的要耐人寻味得多。并不仅仅是别克车缓缓驶过、撞向公交车的慢镜头,而且是那些奇特的主宰了人物心灵的念头。沃甘(男主角) 显然是彻底地疯了。

  B: 你的科幻小说也非常精彩。你是如何走上科幻写作之路的? 怎样得到那些奇思妙想的?

  J:1946 年我回到英国时,我发现战争已经使得整个国家变得荒芜破败。它迫切需要变革,而我创作科幻小说首先就是因为它是关于变革的文学。所有的灵感都是自然而然地产生的,我并不刻意寻找。

  B: 能给中国的幻想小说写作者一点建议吗?

  J: 你一定要信你所写,不要以游戏的心态等闲视之。

  多么希望我生活在上海

  B: 假设没有经历过战争,你的人生会怎样?

  J: 那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战争是独一无二的教育。我看到我的父母吓得胆战心惊,成年人的世界丧失了权威。

  B: 你对未来乐观吗?

  J: 是的,不过这是很虚无的乐观,因为未来将会很无聊。地球将持续郊区化,心灵的郊区化亦将随后到来。

  B: 能否谈谈你目前的生活状态?

  J: 我仍然在写作,并且对现代世界保持着极大的兴趣。

  B: 你后来回过上海,印象如何?

  J:1991 年我随BBC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来到上海,拍摄我家的老房子( 当时那条街道叫做安和寺路,也就是今天的新华路),也访问了龙华营,如今那里是一所中学。我所记得的城市大部分依然存在,尤其是外滩、南京路以及以前的法租界。上海新的摩天大楼,还有这个城市的活力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30 年代的上海是太平洋地区最大的城市,最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好莱坞的明星都会来访问这座被称为“东方的巴黎”的城市)。今天的上海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并且因为它会是未来的大城市而又一次闻名。

  B: 最后你有什么话与上海读者分享吗?

  J: 我谨向上海的人们致以最美好的祝福,多么希望我能够与你们一起生活在那里。上海的活力以及它的经商精神一直是我的楷模。祝你们每个人都有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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