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流浪者生存状态调查:流浪者都有心酸往事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3月20日00:27 大洋网-广州日报

  3元一瓶的高粱酒,劣质的香烟,捡来的半张报纸,昏黄的路灯,匆匆而过的行人……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在人民路眼镜城的门口,总有10来个蓬头垢面的人,从各个角落里抱出棉絮被褥,席地而眠。这个特殊的群体,人们习惯称他们为流浪汉。他们来自山西、河南、湖南和贵州等地,无论刮风下雨,广州眼镜城的屋檐下就是他们的家。

  这样的流浪群体在广州有很多很多,特别在北方寒冷的冬季,他们都习惯南下广东,人民公园、海珠广场、一德路,甚至珠江新城的烂尾地,都能够成为他们在这个都市的栖身之地。

  春节前后,记者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去调查都市屋檐下的流浪汉。我们的目的是,客观真实地记录这个群体的生活,并找出诸多疑问的答案:他们为什么流浪?他们为什么春节不回家?在都市中他们靠什么生存?

  自由,懒惰,散漫,没有追求,无可奈何?哪一个词是这个群体的整体画像?

  眼镜城前

  在眼镜城门口的流浪者中,有一个老年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带着京腔。大家都管他叫“老北京”。“老北京” 60多岁,穿着一件黄色的T恤,花白的头发,爱喝酒,别的流浪汉老叫他“酒鬼”。

  “老北京”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着,他乐意给我们讲述流浪汉的故事,流浪汉的辛酸。

  “老北京”自称祖籍北京门头沟,父亲是南下干部,于是举家搬到长沙。说得兴起,他还会冒出几句长沙话来。他自称父亲在世时是湖南煤炭部门的高官,他的母亲仍健在,住在他姐姐家里。“老北京”称还有一个女儿,去年刚从大学毕业,是湖南人事部门的

公务员

  “老北京”说的这番光辉的过去,总让人觉得他在吹牛,在撒谎。然而,人们似乎无法从他的话中找到一丝破绽。也许这是一个已经说了千百次、完善了千百次的故事,也许这就是真的。

  “老北京”还自称曾是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来到了湖南省一家国有的煤炭企业当技术员。1984年,他辞职下海,卖槟榔,赚了钱。1987年,他和湖南株洲的一家企业合作倒卖钢筋赚了大钱。

  “老北京”:老流浪汉也曾阔过

  “老北京”说,1989年前后,他从株洲的工厂里运走了1800吨钢筋,“没有给钱就直接走了。”他很快地带过了这段经历。拿了钢筋,卖了钱,“老北京”在1991年到了上海,开始炒股。“炒股赚了钱。后来做期货,赔了。”

  “老北京”说他那时候想到了自杀。“当时,株洲那家厂子已经报了案,我站在和平饭店的楼顶上,拿着一瓶二锅头,看着下面的车就像火柴盒。”他最终没有跳下去,选择了回家,但一到家就被警察抓走了,还欠下了一大笔债。

   “你问我最多的时候有多少钱?这个……”蓬头垢面的“老北京”,犹豫了一下又笑了:“四五十万元吧。”1994年,他保外就医,回到了家。迎接他的是街坊邻里“异样的眼光”,妻子和他离了婚。于是,他来到了广州。

  “一开始我卖盗版书,后来卖报纸。当时,我租房住,应该也挣了四五万元吧。不过,挣的钱差不多都还债了。”“老北京”被公安抓过,最多的一个月抓进去7次,“还要罚款”。“2000年以后,就不让卖了。”生意没办法继续了,钱也花光了。2003年,“老北京”被房东赶到了街上。“没地方去,没地方住,就睡到街上了。”

  “老北京”已经在街头流浪了4年。白天,他出去捡垃圾,一天走十几公里。他说自己是比较懒的,有的人一天能走三四十公里。一个月下来,他能挣到三四百元。每天吃饭,就去巷子里的小店买份3元的盒饭,一天两顿。另外,“老北京”每天还要喝一瓶酒,3元一瓶的高粱酒。他不抽烟,也抽不起。一个月算起来,基本上剩不下什么钱。

  “我们和那些乞丐不一样。”他指着旁边还在嚎叫着的残疾小伙子说,“像他们一家子,都是分季度来的。家里没什么农活儿了,就跑出来在外面待上四五十天。人家过年可是要回家的。我们是常年在外面睡的。”

  快过年了,“老北京”说有点想回家了。 “在外面4年了,我从来没生过病。中间回过长沙,住在姐姐家。他们还专门买了电视给我看。我哪坐得住啊?浑身难受。还是现在这样自由,舒服。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老北京”现在一个月会和家里联系一次,也会和女儿说话。“女儿也知道我在这边睡街头。”

  “老北京”说他现在准备攒钱回家。“我已经60岁了,也不太想在外面跑了。该回家了。”

  “黎阿伯”:老广州露宿街头

  眼镜城前,小小的流浪群体,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盘坐在地一声不吭的“老河南”,据说每周要买几元的彩票,中奖是他每天唯一的幻想。流浪十几年的“老刘”成天念叨着失踪了三年的儿子。

  与这些人相比,黎阿伯讲起自己的经历时显得充满优越感。 “我家就在光复中路。”黎阿伯用手一指,说出的话让第一次听到的人惊诧不已。他说,二十多天前,因为房子拆迁,所以他搬出来住。

  “春节我就回家过。”黎阿伯说,他有儿子和女儿,老伴现在在女儿家里住。“我和儿子关系不好,你也知道的,老人和年轻人总是会有矛盾的。女儿家里不方便住。而且我也喜欢在外面住。冬天,这里又不冷。”

  黎阿伯还喜欢吹嘘自己辉煌的过去:“我是1951年当的警察,1994年才退休。你算算多少年,43年呢。”

  不过,总有其他流浪汉揭黎阿伯的短,“他又瞎掰了,他都在外面好多年了。在家里呆不下去了,犯错误了。”听到这样的话时,黎阿伯总是挠着头回应:“胡说什么,你这个酒鬼。”

  大桥底下

  每个流浪汉的背后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故事。这个春节,河南人老张遭受了流浪以来最大的打击,他攒了一年的7000多元积蓄,一夜之间不翼而飞。除夕前一个晚上,老张神秘消失了。

  “老张爬上广州大桥走了,那以后没有回来过。”负责广州大桥安全工作两年多时间的保安小蔡不无担忧地说:“那天很晚了,天气还有些凉,他所有‘家当’都没拿,当时觉得他的情绪不对,很担心他的安全。”

  老张,一个50多岁的老头,来自河南驻马店。记者春节前到广州大桥采访时,这个体态微胖的流浪汉告诉记者,他在广州呆了七年了。 老张说,每年虽然挣的不多,但他从来不偷不抢,去年一年靠着捡垃圾挣了7000多元,自己算是一个打工的。

  和老张境况差不多的,从驻马店过来的老乡就有200多人。这群老乡之间联系还比较紧密。经过先行者的指点,南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200多人之间点对点联系。在广州,他们大多数躺在街道上,常常被人撵走,晚上成群在一些街道上睡觉。

  老张说,他们捡垃圾是有规矩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哪几个人在哪几条街道上捡东西,都是分配好了的。原来,老张一直在荔湾捡垃圾,半年前才搬到广州大桥的桥底。

  老张:捡垃圾挣钱却不翼而飞

  老张说,他捡的垃圾一般都是卖到南海,但现在南海不收他们的这些塑料垃圾了,东西都白捡了,就堆放在家中。辛辛苦苦挣了一年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走了。

  “我知道是一个老乡拿走了我的钱,但我没有证据。”老张捡起地上的烟头猛吸了一口,然后灭掉,等到烟瘾难忍的时候再捡起来抽一口。因为没有钱,回家过年的计划也泡汤了。

  老张的思维非常清晰,只是谈起他家人,他就缄口不言了。他用砖头砌成了一个简易灶台,又到木料厂搜集了一堆木屑,还捡到了几个粉色的瓷碗,颇有居家的感觉。他在桥墩上拉了一根绳子,上面整齐地挂了些换洗的衣服。在灶台相对的地方,他搭建了一张地上床:先用油纸铺上一层,然后垫上一层烂褥子,他的枕头是捡来的轿车软坐垫。

  老张说,每次他出门的时候,都会用一块大石头压住褥子下的油纸,还在墙壁上写了几个粉笔字,告诉周边的游人不要在这里大小便。

  春节过后,当记者再次来到广州大桥南侧桥底的时候,灶台旁的瓷碗被砸得粉碎,墙上的绳子也扯断了,衣服顺着墙边散在地上。

  客村立交桥下

  与“老北京”及老张等长期流浪汉不同,周国建是个短暂的流浪过客。

  老周今年43岁,来自湖南浏阳市砰山村。他说自己的命很苦,结了两次婚,现在还是孤家寡人。第一次是

离婚,留下一个女儿,在国防科技大学读书。第二任妻子前几年意外死亡,留下来儿子周江,考上了中山大学。

  儿子打电话说不回家过年了,希望周国建能来广州。他坐上腊月初九的车就南下了。“听说儿子现在谈恋爱了,就当是支持吧。”对儿子的要求,老周从来都不打折扣,去年还凑钱给儿子买了一部4000多元的高档手机。

  老周:一个父亲的短暂流浪生涯

  老周一直住在10元的旅店里,腊月二十九日那天,他和儿子在老乡开的理发店里见上了一面。但除夕的时候,儿子却去深圳过年了,把老周一个人撂在了广州。老周虽然嘴上说“他有自己事情,我不介意”,但春节期间四处流浪还是让他心情好不起来。

  交谈的过程中,老周一直眼盯着旁边的一个招聘纺织工人的广告。“我只会做点木工。平时就靠着打短工挣点钱。今天白天去了洛溪大桥那边做了点木工。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挣50元,有时候也可能一分钱挣不到。”刚来广州的时候,老周还花了80元钱买了一辆三轮车,可是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和一辆面包车发生了碰撞,三轮车也被没收了。

  老周现在住在客村立交桥的桥底下,他认为这里要比住十元店好,还能节省一点钱。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他现在住在这个地方。对于住在立交桥下的其他流浪,老周也懒得去搭理。因为他一直认为这里不应该是他呆的地方,流浪汉的世界,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在这座城市读书的儿子也让他有了陌生感,当记者问及周江的手机时,老周一点也记不起来,而对于女儿的号码,他却能脱口而出。

  手记

  关注流浪汉,始于春节前的一个承诺。

  去年腊月二十九,广州北京路,漫天的灯笼把整个街道映得红通通的,人们忙着四处购买年画、金橘。那一天,我认识了流浪汉“胡子”,他在一个安静的巷子里孤独地吹着笛子,春节前的喧闹似乎与他毫无关系。“胡子”说,平日里他经常在大排档里捡客人的剩饭吃,过年了,如果能“大摇大摆地进一回酒店”,那将是他一年中最大的满足。我答应满足他这一愿望。

  次日的晚上8时,当我到达北京路约定的那家酒店时,“胡子”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胡子”带了两个流浪伙伴,他解释说,“大年夜更需要多几个朋友,不然想家的滋味不好受”。

  “去,去,去,大过年的别影响我的生意。”当“胡子”他昂着头,大步走进酒店时,服务员仍像往常一样驱赶他。

  这顿饭,“胡子”和他的流浪朋友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平常不愿说的事。胡子”说,每个流浪汉都有一段辛酸的往事,从他们流浪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在跟命运妥协,最后妥协变成了“习惯”,连幻想都没有了。“胡子”还说,“流浪汉不愿或不敢想家,春节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个“找钱的好机会”。

  那顿饭一直吃到了深夜11时30分,“胡子”拖着醉醺醺的步伐离开了酒店,服务员一句“欢迎再次光临”,让他恍如隔世,他回头说:“肯定会再来,到时候你别赶我走哟。”

  因为这顿年夜饭,我走进了这个特殊的群体。文/本报记者柯学东、李颖、杜安娜、廖杰华

  图/本报记者骆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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