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聘遭“乙肝歧视”被格兰仕拒之门外 18岁农村娃自杀

　　“你儿子上吊了！”3月7日夜，湖北省英山县土门河村三组的徐桂莲家的手机骤然响起。徐桂莲的儿子叫李智敏，18岁，3月1日经过英山县人才市场推荐给惠州市妇联人才市场，转荐到中山格兰仕应聘，在随后两天的体检中查出大三阳而被拒绝，3月7日，李智敏选择了上吊自杀。

　　●进城求职，农村娃李智敏被发现吊死出租屋

　　“他把自己吊死在那堵墙上！”10日徐桂莲和丈夫舒展从湖北赶赴中山，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女房东指着铁门上的一个大洞说。

　　事发现场在中山市黄圃镇格兰仕（中山）南侧一栋民居的三楼一间出租屋内。7日上午10点，女房东第四次去敲门，屋内仍然毫无声响。她搬凳子从门窗里看到：挂窗帘的铁钉上挂着一个灰色物体，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人！打扫卫生的阿姨也证实了这个场景，她说当时房东吓得直哭。11点左右警方抵达现场，在铁门上挖出一个洞后破门而入。据法医鉴定，其为自缢。

　　●被检出“大三阳”，格兰仕拒绝录取李智敏

　　“一心想进名厂，谁能想到进了阴曹。”徐桂莲说，儿子来到世上18年，从未像这一次那么坚决地“要出去闯”，念叨着挣大钱给家人在县城买房子。她搜遍儿子遗物，除了几件衣服和身份证，只剩15块钱。

　　正月初六，看到格兰仕招工广告的李智敏兴奋地前往县城报名，经过县第一人民医院的体检合格后与另外两名男孩被英山县人才市场负责人王文英相中。他们先被推荐给广东惠州市职介所，再由其接送、转荐给广东格兰仕集团。怀揣1000块钱的李智敏和三个老乡3月1日乘火车抵达惠州，次日由惠州妇联职介所送到佛山格兰仕集团总部，面试通过后的李智敏、万意、周志刚三人，3日被送往中山格兰仕，后在黄圃人民医院接受体检，并在格兰仕旁边的出租屋住下。

　　结果三人中唯有李智敏检查出大三阳被拒之门外。“那天晚上他几乎没有说话”，周志刚回忆说，李很晚才回来，面无表情，问他去哪儿也不说。那晚李智敏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讲到未被录用，且“没有人管”。周志刚说他曾劝其回家，但李智敏回答很坚决：没挣到钱没脸回家！不过举目无亲也不知去哪儿。接下来周万二人上班，并在6日晚上搬到格兰仕宿舍。周志刚回忆起一个细节：“临去前，李智敏拿出身份证给我们看，说了他家的地址。”徐桂莲回忆，那晚儿子打来电话说没钱了，她催儿子赶紧联系人才市场，但儿子则称没有电话，二人吵了起来，李智敏没等母亲说完就挂了电话。

　　●人才市场、职介所、格兰仕均称无责任

　　徐桂莲夫妇想为儿子的死讨个说法，不过英山县人才市场、惠州妇联职介所和格兰仕均称不负有责任。

　　徐桂莲称，儿子是英山县人才市场送走的，李智敏应聘被拒后她数次催促英山县人才市场的王文英立刻接孩子回家，得到答复是：“他又不是女娃子，不用急。”而王文英则说，人是惠州妇联职介所委托招收的，“约定人到了那边全权负责安排，工作不好重新安排。”并且3月5日他明确李智敏住在“格兰仕周围500米范围内”后立刻联系惠州方面，对方却以范围过大，无法找到为由拒绝前往接人。他认为责任应该在惠州职介所和格兰仕。

　　惠州妇联职介所经理焦加喜则认为：“完全不对！他已是18岁的人，难道还要我们来负责？”而且，他们与英山县人才市场并无一纸协议。王文英证实，双方10年来只是通过口头业务往来，确无任何书面协议。此外，记者找到英山县人才市场与李智敏的协议书，并未看到有关路途人身安全责任承担的事项。王文英表示，他确实“表示过要负责，但仅限于工作而非人身安全”。

　　格兰仕方面则称，李智敏体检不合格而被拒绝，是正常的一次人力资源行为，也符合公之于人才市场的用人标准，他的死与格兰仕无关。据惠州职介所焦加喜介绍，格兰仕委托招收的工种为操作工，明确不要大三阳。英山人才市场转接到的招聘简章亦标明“对肝炎等病症做彻底检查”。英山县人民医院开出的体检表中，李智敏一律正常，但在黄圃人民医院的体检结果一栏写着“乙肝病毒携带者（大三阳）”。关于大三阳是否不能从事普通操作工，格兰仕人事部拒绝做出解释。

　　■专家访谈

　　“李智敏是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过渡中农村孩子心理状态的典型代表”

　　遭乙肝歧视被拒，竟然选择了自杀，是什么造成了李智敏的悲剧？记者采访了相关心理专家。

　　问：从已知线索来看，李智敏的自杀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答：自杀有个作用机制：社会病理作用于心理疾染。李智敏的自杀之路，社会支持是一点点剥离的，首先是第一次离开家，然后几次辗转；其次是工作上不被认可，又未及时取得帮助，同寝室人搬走，钱又用完了；最后是与家人发生争执，他个人完全与环境孤立了，于是自杀。看得出，李智敏是高傲而敏感的人，自尊心极强，他为什么进不了厂又不愿联系相关人呢？一个可能的原因是他受不了别人的刺激，想孤注一掷自寻出路，最后发现无路可走。

　　问：哪些事情可以看做是自杀的先兆？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答：任何自杀都是有先兆的。自杀者事先总会发出寻求帮助或引起别人注意的信号。李智敏在室友离开之前将家里的地址透露，在电话里强烈表示自己的无助，甚至愤怒地挂断电话都是征兆，很可惜，没有得到回应。如果当时室友更仔细些，或者联系相关人，如果家人没有和他吵起来，可能结果就不致如此。

　　问：李智敏作为一个农村孩子的自杀是否具备典型意义？

　　答：有调查显示三分之一的农村孩子存在心理问题，13%曾经或想自杀，我国农村自杀率是城市的3倍，李智敏是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过渡中农村孩子心理状态的典型代表。憧憬城市现代生活，渴望价值实现，但是由于视野和心理的封闭，生活上常常无可奈何，在个人能力上表现出自轻的苦涩心理、在人际交往上表现出疑虑和不信任心理、在个人价值实现上表现出要强和冒险心理、在团体中表现出孤注一掷的心理，产生抑郁，甚至避世、轻生的意念。W南方都市报

　　逝者李智敏性格孤僻敏感的孩子

　　“自小性格孤僻而敏感，”李智敏的继父舒展说。1997年，李智敏的生父因病逝世。1999年，徐桂莲带着两个孩子嫁给了妻子去世带着一儿一女的舒展。从此四个孩子生活在一起，两个家长都说对孩子没有偏私，从来不曾打骂过。内向敏感的性格让徐桂莲十分不放心，从不让孩子远出。加之身子单薄，不敢重活儿加身，李智敏在家基本上只是干些家务活儿。

　　不过四个孩子中李智敏始终像匹孤独的野马。“他最大的缺点是不善言辞，不爱交往。”他的姨父说，他去做客，所有孩子都开开心心，唯独李智敏喊声“姨父”就走开了，不吭声。家里人说他最大的爱好是看古装武打片，整天看，也不跟谁玩，没听说过有女朋友。周志刚回忆，当日三人同车同床长达1个星期但从来没有见过李智敏笑过，极少主动搭讪，在火车站也是一个人买东西站在一边吃。

　　“性子急得很，想干什么非得干成。”李智敏母亲说，儿子从小不是很聪明，成绩在班上一直中等，中考没能上普高，只能去职业中专。在哥哥舒息眼中，李智敏很讲义气，对很多人又不服气，“自尊心却相当的强，最见不得别人说三道四，稍不好听就会跟谁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