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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士搜集水文资料为北京缺水提供民间视角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3月28日06:41 中国青年报
26日上午8时,越野吉普怒吼着冲上唐指山水库那座倾斜45度的灰色大坝。张峻峰猛地踩住刹车,他的视线被眼前的景象牢牢盯住。 一年多来,类似的景象在张峻峰眼前已不止一次出现。1000多米长的灰色大坝,寂寞地躺在干涸的河床上。坝顶下方数十米处,原本波光粼粼的水面已被干裂的黄土地取代,除了一些枯树和几只懒洋洋啃草的绵羊,满目荒寂。 这是张峻峰对北京水域的第21次调查活动。从2005年至今,这个环保爱好者几乎走遍了北京城及周边地区的河道和人工水利设施。他想通过调查,提供尽可能准确的数据资料,为北京城的缺水问题提供一个新的民间视角。 唐指山水库,位于北京顺义区东北角,修建于1958年。历史上,它曾灌溉着周边的36万亩土地,但1999年北京大旱后,由于上游地区的密云水库不再往下游放水,这个水库便慢慢失去了生命。 当地居民只能抽取地下水作为饮用水源。但根据唐指山水库护坝员提供的信息,地下水位也在不断下降。仅在3年前,只要往下打六七十米,井就能出水,现在,最深的一口井已经打到了180米,可“眼见着又快没水了”。 26日这天,张峻峰驾车来回近两百公里,沿东北方向斜穿顺义、密云两地,沿途考察了近20座水库和塘坝(一种村级小型水库)。除了上游地区的几座水库水量还算充盈外,其余水库基本上处于干涸状态。 有资料表明,北京水资源人均占有量在世界各国首都中排名百位之后。20世纪70年代以后,缺水成为北京面临的严重问题之一。近十年来,由于连续干旱,北京水资源供需矛盾十分尖锐,平均每年缺水均在4亿立方米左右。据《二十一世纪初期首都水资源可持续利用规划总报告》预测,2010年北京市需水量将达到53.95亿立方米,缺水12.62亿立方米。 由于严重的缺水,北京上游地区的大型水库再不敢往下游放水。这不仅逐渐导致了下游水库的死亡,河流的整个生态系统也遭受了严重的破坏。2005年年底,张峻峰探访永定河时发现,这条自古常发洪涝的河流早已干涸。在尘土迷漫的河床上,已经修起了五六座高尔夫球场。除了永定河外,北京的多条河流也都出现了断流,由于源头陆续被水库堵截,其环境质量每况愈下。 “为了保障北京的用水安全,水库蓄死了水。但从某种意义上,这就宣告了河流的死亡。”张峻峰忧心忡忡地说,“我希望这个对水库的调查,不仅能为有关部门提供尽可能准确的数据资料,还能为他们提供一个解决问题的民间视角。” 2004年4月,为了更方便地进行调查,张峻峰花了近9万元买了一辆“长城塞弗”越野车,3年时间,他已开了8万多公里。因为害怕浪费水,张峻峰从来不洗车。原来白色的车身,如今已看不出底色。车子的方向盘上固定着一幅北京地图,上面用圆珠笔密密麻麻地标着小点,每个小点都代表着一座水库。 张峻峰通常使用“google”提供的北京地区卫星图来搜寻自己的目标。他也会上一些钓鱼网站,通过钓鱼爱好者们的描述,发现尚未标注的水库,然后,他在笔记本上标出水库的经纬度,并在地图上标上记号。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张峻峰已经走遍了北京的近200个水库和塘坝,这比他一个在北京市测绘局工作的朋友所提供的官方数据多出了90多个。起初,这个朋友并不相信张峻峰的调查结果,但多次实地考察后,他不得不承认,张峻峰所提供的数据更为准确。 每到一处水库,张峻峰都会从各个角度进行拍照,这些照片忠实地记录了水库的水位高度。从2007年4月起,张峻峰准备每个季度都组织志愿者,到这些水库边巡察,记录水位的变化。然后在可能的条件下,出版一本《北京水库实况地图》。 除了这本地图,张峻峰还想写一本名为《北京水情见证》的口述史。每次调查,他总会找些水库当地的村民聊天,为这个尚在计划中的工作做前期准备。这个戴着棒球帽,架一副宽边眼镜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文质彬彬,笑声朗朗,很容易消除对话者的戒心。26日那一天,他先后和10来个村民搭上了话。临了,这些人不仅不厌其烦地回答了张峻峰的所有问题,还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并极力邀请张峻峰到不远处的家中做客。 可一旦张峻峰开起车来,这种温和的脾性便完全消失了,驾驶座上坐着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曾坐过他的车的朋友,给张峻峰取过一个外号,叫“疯狂老鼠”。因为张峻峰曾开着小巴载着他,以120公里的时速,在高速公路上和一辆马自达飙车。还有一个坐张峻峰的车一同去考察的老外,在车子翻过一座海拔两千多米的石头山后,紧张地掰断了副驾驶室上方的手把。车停下后,老外面无人色地说:“你真是个king of road(公路之王)。” 如同他在公路上享受自由自在的驾驶乐趣一般,从1985年到交通部起,张峻峰就像一个“自由电子”在各种工作中游移——从电子行业的高级工程师,到改造国产飞机通信系统的技术员,再到手下20多个人的公司老总。这个20年前交通部通信中心分配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对电子通信领域的每一个环节,“像对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熟悉”。 张峻峰的公司曾接过许多大型电子通讯工程,收入最高时,“一年下来弄个百十来万,轻轻松松。”即使是现在,一个曾与他共事多年的同行也坚持认为:“在这个圈子里,以张的资历和水平,只要他肯做,一个月赚个三五万不成问题。” 但张峻峰对水库始终怀有一种特殊感情。刚到北京时,单位就在郊区的一座大坝边上,那段时间里,是水库大坝上的美丽景色,为这个来自辽宁鞍山的小伙子排遣了离家的苦闷。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刚学会开车的张峻峰,载着儿子四处寻访北京的水源。但在寻访过程中,他越来越感受到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中,自然环境是如何被一点点地蚕食和破坏。 他曾亲见满是油菜花的河岸被一块块铲除,上面建起了高楼;也曾亲见两月前刚去过的清澈河流和水潭被污染,漆黑的污水肆意排放。他逐渐开始关注环保,寻访水源,也从原本的乐趣逐渐变成了一种责任。 “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将来还能喝到干净的水。”张峻峰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别说我自私。天下的父亲都一样。” 从开始做调查起,张峻峰才觉得自己的心灵“彻底地得到了自由”。但付出的代价也颇为“惨重”。据张峻峰称,这几年中,他向北京的一些民间环保组织捐款数十万元。长期投身环保,他“已吃光了所有老本”,公司的业务停滞,员工走光,几乎没有像样的收入。张峻峰的妻子也是一个公益组织的员工,收入极其有限。上个月,为了给上高中的孩子凑学费,他又向朋友借了3000元钱。加上这笔钱,这个曾经的百万富翁,如今已经欠下近8万元的外债。 这笔钱中的相当一部分,变成了那辆越野车油箱里的汽油。仅是每次考察水库,这台“油老虎”就得吃掉200元。曾有朋友提议,让他向同行的环保志愿者收取油钱,可他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26日这天,多亏他从正在熟睡的妻子口袋里“拿”了100元,才得以成行。 “都说专注于环境保护的人都是有钱、有闲、有病。嗯,我承认最后一点。”张峻峰用手指顶了顶棒球帽的帽檐,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26日中午,在唐指山村头一个简陋的小饭馆里,张峻峰吃上了“考察一年里最好的一顿午饭”。这是一份饭馆里最便宜的盖饭,他拿着菜单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又要了一个6元钱的葱花摊鸡蛋。结账时,一个同行的记者好不容易说服了张峻峰,付了总共20元的饭钱,当做自己的油钱。 本报记者 林天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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